尼加拉瓜:火山與詩歌
2021年12月10日,中美洲最大的國家尼加拉瓜與我國復交,這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十年前,我曾應邀去尼加拉瓜參加格拉納達詩歌節,至今記憶猶新。尼加拉瓜共和國面積約13萬平方公里,國土輪廓像一個等邊三角形,東西最窄處僅200公里,分別臨大西洋和太平洋。這是一個地殼活動頻繁的國家,偶爾有毀滅性的地震發生。1502年,哥倫布在最后一次遠航途中抵達尼加拉瓜,那是一片稱作莫斯基托的海岸平原,叢林里有美麗的猩紅雀和巨嘴鳥,后來成為英國海盜的殖民地,有近半個世紀淪為英國的保護地。
該國西部有一條火山帶,坐落著四十多座火山。可以想象,在這個國家,無論何時何地,抬頭都容易見山,山巔若是有厚厚的帽狀云,那下面便是活火山。除了“湖泊之國”的雅稱以外,尼加拉瓜還享有“火山之國”的美譽。浩瀚無際的尼加拉瓜湖也是火山的產物,它原來是太平洋的一個海灣,后來漸漸變成了淡水湖。作為中美洲第一大湖,尼加拉瓜湖的面積超過青海湖和鄱陽湖的總和。
19世紀中葉,尼加拉瓜成了美國東西海岸人員往來的中轉站。前往加利福尼亞的淘金者乘海船抵達東南部的港城北圣胡安,然后搭乘內河船沿圣胡安河航行并穿越尼加拉瓜湖到湖西,那里有一條美國人修筑的瓦爾帕萊索大道直通西海岸,再從那里坐船去加利福尼亞。這條線路直到巴拿馬運河開通才冷落下來,但依照契約,美國人仍保留在尼加拉瓜開鑿運河的權利。正因為如此,英語和棒球在尼加拉瓜較鄰國普及。
說到尼加拉瓜,不能不提及詩人魯文·達里奧,他是拉丁美洲現代主義文學之父,在西班牙語文學中的地位,相當于英語文學中的美國詩人愛倫·坡,或法語文學中的法國詩人波德萊爾。19歲那年,達里奧即開始了持續一生的旅行,悠游于智利、阿根廷、西班牙、法國和美國等國,不幸在紐約染上肺炎,回國后不久即逝世,年僅49歲。他通過在節奏、韻律和形象方面的實驗,使大西洋兩岸的西班牙語詩歌恢復活力并使之現代化,發展出自成一體的風格,由此開創了一種傳統。
很久以前,尼加拉瓜便有一個喪葬習俗,葬禮上要印發“墓志銘”,死者的親屬用這種方式悼念親人,而“墓志銘”一般是用詩的形式寫成的。達里奧年輕時經常受托寫“墓志銘”,這是他最初的一個寫作動力。另一方面的啟迪來自愛情,他曾說過,“無論是誰,只要少年時代有過戀情,都知道那內心深處的愉悅,這是無法用言語全部表達的”。西班牙詩人洛爾卡、阿根廷詩人博爾赫斯、智利詩人聶魯達和墨西哥詩人帕斯等都對他的詩歌推崇備至。
正因為有達里奧的遺風,21世紀初,尼加拉瓜開始舉辦一年一度的格拉納達詩歌節,由總統奧爾特加擔任組委會名譽主席,總統夫婦均為詩人且因詩結緣。格拉納達位于尼加拉瓜湖畔,與另一座文化名城、達里奧的去世地萊昂互為死敵,一個是保守派貴族的老巢,另一個是自由派知識分子的根據地,數次內戰皆因為這兩座城市的對立而爆發。雙方在1857年達成協議,選擇這兩座城市連線的中點建起一座新城作為首都,那就是馬那瓜,她坐落在尼加拉瓜第二大湖——馬那瓜湖邊。很長一段時間,總統由格拉納達和萊昂這兩座城市的人輪流擔任。20世紀中葉以來,又演變成桑地諾主義者和索摩查家族之間的爭斗和沖突。
2011年初春,我應詩歌節組委會的邀請,踏上了這片陌生的土地,歸途沿相反方向飛行,兩個星期里環繞了地球一圈。詩歌節邀請了一百多位世界各國的詩人,組委會為此包下市中心廣場周圍五座熱帶風情的酒店。最熱鬧的一次朗誦是在開薩達街的十個十字路口,詩人們依次登上街中央的花車,周邊聚集了數以萬計的聽眾。朗誦結束以后,來自全國各地的彩車和游行方陣為詩歌節助興,我們充分領略到了尼加拉瓜人火山一般的激情,可謂是不折不扣的繆斯狂歡。
雖說從規模來講,已舉辦多次的青海湖詩歌節與格拉納達詩歌節不相上下,但若就情調或觀眾參與度而言,唯一可與之媲美的是拉丁美洲的另一個西班牙語國家——哥倫比亞的麥德林詩歌節。格拉納達詩歌節期間,一部分外國詩人還被安排到其他省市朗誦,我去的是南部卡拉索省的首府希諾特珮,市長先生還親自把一個鑲鏡框的類似榮譽市民的證書頒發給我們。到了告別的時候,在去機場的路上,我恰好與美國詩人甘德·弗洛斯特夫婦同車,之后我們通過幾封信。數年以后,弗洛斯特獲得了普利策詩歌獎,翌年他來杭州朗誦詩歌,我們得以再次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