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人民有信仰，國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

——題記

一

昆明市郊外。一夜大雨。黎明時分。

一位老人從山上背著柴正往下走，發現一只狼沖著一個山洞嚎。老人忙躲在一旁，一細看，大吃一驚，原來山洞里有個人，正嚇得不知所措。經驗豐富的老人知道這人誤入了狼窩，急忙想法把狼趕走，走近洞口，問洞里的人：“你不要命了！鉆狼窩里干什么？”

這人看上去50多歲，雖一身農民裝束，衣著破舊，但高大魁梧，濃眉大眼，氣宇軒昂，高高鼻梁下一張元寶嘴，未說先笑，十分隨和：“我是河北人，叫左武琮，是來昆明采訪抗大故事的，身上帶的路費不多，找了這么個地方將就一晚上，沒想到遇到了狼，正發愁不知如何是好哩。這是個狼窩？”

老人說：“可不，你占了狼窩，它能不沖你叫嗎？還好，沒上去咬你！”

……

他不僅僅住過狼窩，橋頭下、車站里、屋檐下……人們感嘆道：“你為了采訪抗大可吃了不少苦啊！”他說：“這算啥苦！”

的確，在左武琮的人生歷程中，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左武琮1929年出生于邢臺縣大陳莊村（今屬邢臺市信都區）一個貧苦農家。十三四歲時，左武琮到邢臺城南關外西大街一家雜貨鋪當童工，在掌柜家打水、掃地、生火、做飯、端便盆、打洗臉水……除了上廁所，根本沒有休息時間，一天只能睡4個小時。白天干著活兒犯困了，掌柜的上去就是一個耳光。100多斤的貨物他趔趔趄趄抬不動，又招來一頓打。

掌柜的全家睡暖暖的炕，左武琮睡在冰冷的伙房地上。

下雨天，左武琮拉著人力車送兩個少掌柜上學。兩個少掌柜，一個比他大1歲，一個與他同歲。路面泥濘難行，他弓身吃力地拉著，實在拉不動，稍稍走得慢了，兩個少掌柜的就在車上不住地用腳踹、拳打。

由于家窮，左武琮只斷斷續續上過兩年學，看著兩個少掌柜上學，他是多么羨慕啊！

終于，在一天晚上，趁給兩個少掌柜送夜壺的機會，左武琮悄悄從少掌柜掛在墻上的書包里抽出一本書，回到伙房，用黑紙捂住光線，偷偷地看起來。

老掌柜的見了，罵他：“你就是賤命，就是受罪的，看啥書！”把他的破衣裳、破被子扔到大街上：“滾回家去吧！別在我這兒了！”……

二

大陳莊地處太行山東麓，左武琮十來歲時，兵荒馬亂，村里經常來日本兵。日本兵騎著高頭大馬，打著膏藥旗，如狼似虎，橫沖直撞，燒殺搶劫。日本飛機隔三差五還往村里扔炸彈。有一年，日本兵在大陳莊附近的皇臺底村制造了駭人聽聞的“皇臺底血案”。

每當日本兵騷擾時，鄉親們就成群結隊地跑往西邊的太行山里躲藏，等村里平穩了，才敢回家。

左武琮問父親：“爹，為啥都往西山里跑？”父親悄悄地對他說：“西山里有八路軍，八路軍能保護老百姓?！庇终f：“八路軍是專門打鬼子的，那是共產黨領導的部隊?！?/p>

日本兵壞，八路軍能保護老百姓，說明八路軍一定是好人。

從此，“八路軍”這個詞就在左武琮的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1945年9月，八路軍解放了邢臺城，左武琮找到一個八路軍的指揮部要當兵，卻因為歲數小被拒絕。1947年2月，部隊從當地招兵，左武琮第一個報了名，成為劉鄧大軍的一名戰士。

到部隊，左武琮學的第一首歌就是《三大紀律六項注意》（后改為《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他想，共產黨的部隊竟然這么好。部隊越嚴，他越高興，覺得越有正經事兒。共產黨部隊的作風對他以后的人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參軍不久，左武琮隨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在陳錫聯部9旅25團2營6連。出發前，他刺破手指表決心。由于他嚴格遵守部隊紀律，首長讓他當紀律檢查組長。

羊山戰役，他只身炸毀敵人一輛坦克?；春鹨蹠r，一次戰斗，國民黨的飛機一陣轟炸，他們連100多人，只活下20多人。他被埋進了土里，雖然沒死，但左耳卻被震聾了。

左武琮作戰勇敢，屢立戰功，很快被提為班長。

在淮海戰役時，左武琮注意到一名干部不但非常勇敢，軍事指揮水平更是不一般，他問指導員：“這個人是誰？”指導員說：“這人可了不起，他是抗大的學員?！薄翱勾蟮膶W員？”他好奇地問指導員：“抗大是個什么樣的學校？”指導員說：“這個學校培養的都是咱們部隊的骨干，一個個足智多謀，英勇善戰，令敵人聞風喪膽?！?/p>

“哦！”左武琮不由產生了敬慕之情。

在部隊，左武琮看到戰友中許多人不會寫信，意識到學習文化的重要性，戰斗間隙，開始刻苦自學文化知識。戰地上發放《進軍報》，聽說報上的戰地新聞都是各個連隊的戰士寫的，他便學著寫戰地新聞，愣是以小學兩年的基礎達到了發表水平，后來竟被調到《進軍報》當記者！這期間，他經常從一些首長和老同志的口中聽到一些“抗大”“抗大學員”怎么怎么了不起的故事。

原來，抗大全稱中國人民抗日軍事政治大學，創建于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前夕，其前身是中國人民抗日紅軍大學，1936年6月1日誕生于陜北瓦窯堡，擔負著為民族解放戰爭造就大批干部的光榮使命。毛澤東主席親自為抗大制定了教育方針和校風校訓：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艱苦樸素的工作作風，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團結、緊張、嚴肅、活潑?？勾筠k學9年，培養了20余萬名德才兼備的軍政干部，為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做出了重要貢獻。

國際主義戰士柯棣華曾說，抗大是人類有史以來唯一一個最偉大的學校，他要當抗大的名譽學員，后來他終于如愿以償，并且引以為豪。

侵華日軍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岡村寧次聲稱，寧肯犧牲20個日本兵換一個抗大學員，犧牲50個日本兵換一個抗大干部。

有一次，一位左武琮非常佩服的首長問他：“小左，你是邢臺人？”

左武琮說：“是。”

首長說：“我在你們邢臺學習過呢?！弊笪溏龁枺骸霸谀睦飳W習過？”

這位首長說：“我是抗大學員，抗大總校曾在你們邢臺?！?/p>

左武琮非常驚奇：“原來抗大在過邢臺？”

首長說：“是??！抗大總校曾于1940年11月到達邢

臺縣漿水鎮一帶辦學，歷時兩年零三個月，對外公開稱八路軍青年縱隊，所以，一般當地人并不知道是抗大，只知道是‘青縱’?？勾笤谛吓_辦學是世界軍事教育史上的奇跡，是真正在敵人心臟中辦學！”

左武琮心想：“抗大真了不起，抗大學員一個個都很厲害，我要把抗大寫一寫，把抗大學員的英勇故事寫一寫。尤其是作為一名軍人記者，自己有這個責任。”

三

1957年，左武琮轉業到山東人民出版社當文藝編輯。剛轉業不久，就遇到整風運動。他被錯定為極右分子。1958年農歷七月，他帶著妻兒回到老家接受改造。文化大革命時期，他幾乎天天挨批斗，右耳也被打聾了，只能用助聽器和辨口型與人對話。

勞動之余，左武琮開始圓“寫一部抗大的書”的心愿。文化大革命時，寫書成了禁事，左武琮并沒有灰心，時時處處注意搜集抗大的資料，偷偷地寫，把平時群眾給他說的故事簡要記下來。

人家把他的筆、紙都收了，他就揀破爛里的廢紙寫。人家又把他寫的廢紙搶走，扔到七里河邊全燒了。

沒有紙，他就拾煙盒紙寫，撿楊樹葉寫……半夜起來寫，以免引人注意。他挖地洞藏資料，不敢用鐵锨，用手一把一把地挖，手指都挖破了。

鄉親們了解他，知道他不是壞人，一如既往地關心他、愛護他，從各方面給予他照顧。鄰居大嫂幫他把資料藏在自家的山藥窖里、石縫中。

吃不飽，他挖一種叫鴨蔥的野菜，從菜葉中擠出濃白汁充饑，他還自嘲地稱這白汁為“奶水”。

由于受不了丈夫天天被批斗，左武琮妻子氣病交加，30歲就去世了，留下才幾歲大的一雙兒女。孩子天天擔驚受怕，小女兒12歲那年，竟去井邊想自殺，幸虧他在大隊被批斗完回家時看見，攔住了。

一個爛書包，一個茶缸，是左武琮在部隊時用的。書包里上邊是干糧，下邊是樹葉、紙，他天天挎著不離身。他說，看到這個書包，就想起戰爭年代的經歷，想起那些犧牲的戰友們，想起英勇的抗大戰士們，就感到，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省里駐村工作隊說左武琮是“死不悔改的大右派”，幾次要槍斃他。那天又要槍斃他時，文革結束的消息傳來，槍斃他的命令沒有執行，他又撿了一條命。

1979年，左武琮的右派帽子終于被摘掉了。1980年，他被正式平反，迎來了人生的曙光，出版社安排他當社里的人事部部長，縣團級。同志們祝賀他：“以后你就喝著茶水享清福吧！”

左武琮卻說：“老兵不休息，我要回老家，回太行山。抗大的事還沒搞完?！?/p>

領導說：“雖然你是縣級干部，但回邢臺縣不會給你個縣長干，充其量給你個科級，你想好了別后悔！”

左武琮堅決地說：“我已經50歲的人了，如果再不抓緊時間，就寫不了了?；丶遥　?/p>

“經組織研究，決定給你些補助?！卞e劃右派20年，受那么多的委屈，臨回家前，單位領導找到左武琮，問他：“你還有什么別的要求？盡管說?！彼f：“一分錢不要。我一個老兵，干革命工作不是為了錢，更不是為了個人好處！”

女兒和兒子說他，放著濟南那么大的城市不去，偏要去山溝里。左武琮說：“爸爸干革命不是為了進大城市！”又說：“我回去不是為了當官，而是寫抗大。”

左武琮又回了老家。

縣委書記也是一位老革命，知道他受過不少委屈，親自找到他，說：“老左，你回來想干點啥？有啥說啥，工作隨你挑?！彼f：“我一不當官，二不發財，只想還上西山，采訪抗大！”書記理解他，說：“行?！?/p>

于是，左武琮到了邢臺縣將軍墓鎮文化站工作，這一帶是抗大學員活動最多的地方。

四

到文化站，左武琮開始大張旗鼓地采寫抗大的故事，并很快列出了書的大綱，書名叫《抗大風云》。

抗大總校在漿水辦學期間，校部駐扎在前南峪村。他找到當時的前南峪村黨支部書記郭成志，說：“抗大你聽說過沒有？學校就在你們村……”

郭成志是一位以治山出名的農村干部，非常具有開拓精神，聽了左武琮的介紹，將信將疑。郭成志從小就常聽父親講“八路軍青年縱隊”的故事，卻不知“八路軍青年縱隊”就是抗大。但他覺得如果抗大真的曾在本村，將非常有意義，還是接受了左武琮的建議：騰出3間屋子，找了些簡單的抗大遺物，作為一個小小的抗大紀念館。

左武琮先后向許多部門呼吁，要重視抗大在前南峪，要大力宣傳，可是沒有人信。他就一次次地找，一遍遍地說。許多人都不耐煩聽了。有的人甚至說：“八路軍這么著名的學校在咱們這兒，怎么一點兒也不知道呢？怎么至今還沒有人知道呢？你在胡說吧？”“老左，別天天瞎鬧騰了！”左武琮再三解釋，幾乎都快哭了：“這么大的事兒，我一個老兵能撒謊？”

也難怪，雖然抗大在前南峪辦校長達兩年多，但這是八路軍的最高軍事機密，地方上的普通人怎么能知道呢？采訪當地百姓時，許多人都說抗戰年代，在附近的一些村里，經常看到一些年輕人在地上寫寫畫畫，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

左武琮知道，這些人就是抗大學員，他們是在學習和訓練。

采訪是艱難的，那時沒有交通工具，太行山巍峨險峻，左武琮翻山越嶺，全是步行，挨村挨戶采訪，無論刮風下雨，從不間斷。他克服了常人難以克服的困難，幾年下來，轉遍了太行山區抗大活動過的角角落落。

本地采訪得差不多了，左武琮又到外地采訪。

他常年天南海北地采訪，工資根本不夠用。一次，他在北京采訪了半個多月，帶的錢早花完了，回家的路費也沒有了。那時北京城里人工拉貨車的人比較多，遇到上坡時往往需要人幫忙。他找了一根繩子，幫人家拉車上坡，掙個小錢。遇到年紀老的和小的，還不要錢。這樣干了好多天，才攢夠了回家的路費。

為了節約，也由于經濟困難，他經常自帶干糧，拿著一個小塑料杯，邊吃饅頭邊行走在大街小巷。由于他穿著破舊，有幾次，去飯館里要水喝時，人家把他當成叫化子；還有好幾次被懷疑是壞人送到派出所。

聽一位抗大學員說，抗大學員有的去了重慶和云南工作，他在重慶采訪完，直接便下了云南。于是，出現了開頭誤入狼窩的一幕。

他又到沈陽、武漢、天津等地，凡是能訪到的“老抗大”，他都要采訪。在所訪問的人當中，將軍級以上的老革命，就有20多位，不是將軍的就更多了。其中有國家原副主席李德生、劉伯承的妻子汪榮華、羅瑞卿的妻子郝志平、陳賡的妻子傅涯等許多國家領導人和親屬。

要想寫出立體的真實的抗大，必須訪問抗大老領導。左武琮在部隊當記者時就聽人說過，牛克倫是抗大的文工團團長，現任北京一所軍事學院外訓系政委，他直接去北京采訪?？藗悺Ｋ麊柵？藗愒诒本┻€有哪些抗大學員，?？藗愓f：“你再去采訪王曉棠吧，她原來在抗大文工團，現在是八一電影制片廠廠長?！?/p>

左武琮見到王曉棠，王曉棠激動地說：“抗大太值得寫了！”

臨別時，王曉棠說：“我只是一名文藝戰士，不了解抗大領導層的故事。你去找陳錫聯吧。”想了想又說：“陳錫聯現在已是國務院副總理，你直接找他肯定不方便，我先打電話給他說一下吧。”

得知左武琮為寫抗大而來時，陳錫聯激動得站起身，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說：“應該寫，再不寫就沒有人知道了。沒有抗大就沒有八路軍，沒有八路軍哪有中國的今天！”

陳錫聯向左武琮談了許多抗大不為人知的故事。

臨別時，左武琮說：“許多人不相信抗大曾在邢臺，你給我寫個證明吧，哪怕一個小紙條也行?！?/p>

陳錫聯遺憾地說：“我的手寫字不方便了，寫不了了。這樣吧，咱照個合影吧，這樣也能給你證明。”

陳錫聯讓工作人員叫來攝影師，認真地整理好衣帽，扣好風紀扣，將衣服穿得整整齊齊，鄭重地與左武琮合了個影。

最后，陳錫聯說：“你要寫更詳細的抗大，去找李挺吧。李挺是抗大代理秘書長，是他為抗大選的址，他知道得更全面，資料也多。李挺現在長春?！?/p>

左武琮從北京直赴長春。到長春，打聽到李挺在長春市郊休養。左武琮找到李挺的住處時，天已經黑了，門崗看他穿得又破又舊，問他是什么人，從哪里來的。他就跟門衛解釋。門衛說首長病重，不便接見。他以為門衛在故意阻攔，執意要見。他是個聾子，說話像吵架，驚動了院里的人。李挺的妻子出來，他正給李挺妻子大聲說話時，李挺在屋里聽見了，問妻子誰在門口，聽說采訪抗大的事，說：“快叫他進來！”進屋里左武琮才知道，李挺剛做完第八次手術。

李挺聽了左武琮的來意，緊緊握住他的手，激動地說：“我正上愁呢，我搞了一輩子抗大，卻沒能寫出來。你要寫，需要了解什么，我都給你說。”

左武琮有點不好意思了，說等首長身體好些了再來。李挺說：“不行，就現在說，我能不能活到明天還兩說著呢。我一死，許多人就不知道了?！?/p>

左武琮的耳朵特別聾，帶著助聽器聽都困難，李挺就用報紙卷了一個筒，對著他的耳朵使勁兒一句一句地說，像喊話一樣。李挺說一句，左武琮記一句。

采訪李挺，使左武琮了解到不少鮮為人知的抗大高層領導的事跡，許多是文字所沒有記載過的。

他們一直談到深夜12點，仍意猶未盡，便相約明天再談……

采訪結束，左武琮向李挺訴說當地人不相信抗大曾在邢臺，想請他寫個證明，李挺欣然揮筆而就。

左武琮采訪完李挺，直接到石家莊找到河北省文化廳，見到副廳長趙德潤。

趙德潤說：“你就是那個聾子？早就聽說邢臺有個聾子要搞抗大?！?/p>

左武琮說：“就是我。”并說了去采訪陳錫聯和李挺的情況，出示了李挺給他寫的證明。

趙德潤還是不敢相信。左武琮說：“我老兵能撒謊？我有李挺電話，你給他直接打電話問問?！?/p>

趙德潤按著左武琮提供的電話號碼，當場給李挺打電話證實。

放下電話，趙德潤激動地說：“人們正在爭論不休呢，弄得我也不知如何處理，你干了一件大事！”又說：“老左，你跑這么多地方，費那么多精力，經費咋辦？勁頭兒是從哪里來的？”

左武琮說：“說實話，我工資并不多。全憑我當兵時的勁頭兒?！?/p>

趙德潤感嘆道：“老左，就你干這事，掙多少工資也不夠??！”

見領導如此理解自己，左武琮心情沉重地說：“趙廳長，不瞞你說，為了寫抗大，宣傳抗大，這么多年，我差不多傾家蕩產了。這次去東北，我幾乎是要著飯回來的?！闭f完，多年的酸甜苦辣涌上心頭，不由得眼圈紅了。

趙德潤叫來秘書，給秘書私下交待了幾句，秘書出去一會兒又回來。只見秘書從包里掏出一沓子錢。趙德潤對他說：“老左，你辦這事，花多少錢也不夠。錢不多，你拿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p>

左武琮一看領導如此關心自己，臉色轉晴了，忙說：“我本是黨培養的，沒有黨就沒有我的今天，國家給我的工資，我用在此處正好，正對地方?！闭f什么也不要。

趙德潤讓秘書塞進左武琮包里，左武琮急忙躲開跑走了，秘書攆出大門也沒追上。

趙德潤當即拿起電話，給邢臺有關部門領導打了過去。

五

左武琮還沒有從石家莊回到家，邢臺有關部門的領導就傳開了。

郭成志徹底信了，說：“太好了！咱們要好好把抗大的事搞起來?！?/p>

左武琮趁機為郭成志加油鼓勁兒：“抗大在中國革命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目前北京、上海、南京、廣州、山東、鄭州都有抗大研究會，但他們那兒都是分校。抗大總校校址在邢臺，咱們更應該大力宣傳，要利用一切手段來宣傳抗大。我們要充分利用好這個資源，為子孫后代留下一份寶貴的精神財富?！?/p>

郭成志一聽，當場拍板表示全力支持，要把弘揚抗大精神與發展地方經濟結合起來。

于是，他們以前南峪村委名義，成立了抗大研究會，郭成志任會長，左武琮任副會長，并制定了章程。他們決定：第一，呼吁建抗大紀念館；第二，辦《抗大風云》會刊；第三，編文集。他找了一份抗大人員的名單，向全國各地的“老抗大”發信。

左武琮數十年的工資全部用在了采訪抗大故事上，搜集了許多珍貴的第一手資料，但他只要聽說有誰需要，都慷慨相贈，總是首先聲明：“我可以把我采訪的資料免費給你。我的這些成品和半成品書稿，只要能出版，我不要一分錢報酬，不署我的名字也行?！?/p>

2001年1月，40多萬字的長篇小說《抗大風云》終于出版了，《文藝報》發表評論稱贊《抗大風云》“為了解抗大這一特殊時期的特殊歷史事件打開了一扇窗口”。

書出版沒多久，時任國防部長的遲浩田來邢臺前南峪為抗大陳列館題寫牌匾，邢臺市領導想送遲浩田一份禮物，思考再三，感到送什么也不如送《抗大風云》有意義。遲浩田看到《抗大風云》，激動地說：“抗大的故事竟然讓一個普通老兵寫成了！這太了不起了！”

北京抗大研究會會長賈雪陽來抗大陳列館參觀，看到展柜里擺放的《抗大風云》，驚喜地問：“這本書是誰寫的？”當聽陪同參觀的時任邢臺縣委副書記楊冬蘄介紹說，是本地一位老革命寫的后，賈雪陽感嘆道：“我們抗大研究會還沒有寫成這樣的書，沒想到你們邢臺一位老兵寫成了?！?/p>

當賈雪陽看了《抗大風云》，見到左武琮，與左武琮聊天后，這位將軍立馬站起，給左武琮敬了個禮，對隨行的人員說：“咱們的爹娘也應該謝謝老左?！痹瓉恚麄兌际强勾髮W員的后代。隨后，他向左武琮推薦了部隊的一位導演——朱志勇大校。朱志勇看了《抗大風云》，高興地說：“這是宣傳抗大光輝歷史的獨一無二的好題材，說什么也要把它拍成電視?。　贝撕螅熘居露啻蝸硇吓_找左武琮研究，歷時數年，終于拍出了32集電視連續劇《烽火抗大》。作為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優秀電視劇，中央電視臺在電視劇頻道重點推出，成為熱播劇。在電視劇片頭“策劃”一項中，列出了7個人的名單，左武琮位居第一。而在片尾的演職員表里，左武琮又是“編劇顧問”。在片尾的鳴謝單位里，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陳列館赫然在目。

左武琮心里感到特別欣慰。

如今，由左武琮最早倡議興建的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陳列館，早已名揚全國，成為全國愛國主義教育示范基地、國家國防教育示范基地、全國愛國擁軍模范單位、首批“全國百個紅色旅游經典景區”等。在今年12月邢臺市舉辦的邢臺十大城市文化名片評選活動中，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陳列館高票當選。

除了《抗大風云》，左武琮還寫了《人民戰爭頌》《情動太行》等多部革命歷史長篇小說和電視劇本。

采訪結束，臨別時，左武琮說：“我老了，時間不多了，得抓緊時間把這些寫下來，否則就寫不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