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杜勒-拉扎克·古爾納:十個關鍵詞
阿卜杜勒-拉扎克·古爾納10月7日在英國坎特伯雷家中接受多國記者的采訪
七十二歲的阿拉伯裔坦桑尼亞旅英黑人小說家阿卜杜勒-拉扎克·古爾納(Abdulrazak Gurnah)獲得了2021年的諾貝爾文學獎。
像往年一樣,我們透過十個關鍵詞,看一眼他這個獎、他的作品和人生。
【不可預測】
誰都沒想到會是古爾納。瑞典學院常務秘書馬茨·馬爾姆宣布他獲獎時,《快報》文化部主任卡琳·奧爾松就在斯德哥爾摩證交所大樓的現場。她說她真想撲上去,抱著馬常秘那張嚴肅的臉,“直接在他嘴上親一口”,因為他這一手驚奇游戲玩得太漂亮了。
于是,《快報》當天報道的大標題就叫《我真想在馬常秘嘴上親一口》。
相形之下,前些年特別能忽悠人的西方賭博公司已完全失靈。
由于過往的泄密者、前院士卡塔琳娜·弗羅斯滕松的丈夫、自稱第十九位院士的法國攝影師讓-克洛德·阿爾諾已因連環強奸罪入獄,多家賭博公司在開獎前的預測失去了信源和吸引力。諾貝爾文學獎在不可預測的常軌上繼續前行。
但也不是完全不可預測。歐洲多家媒體在頒獎前一致認定,諾貝爾獎給誰都有可能,但日本的那位長跑健將絕對沒戲。
【安全】
和“不可預測”一樣,“安全”也是我們去年的關鍵詞。
自2012年莫言獲獎,學院已連續表彰五位歐洲作家、兩位北美作家和一位美國歌手,今年向亞非拉示好是個穩妥而符合預期的做法,借以繼續修復歌手獲獎、院士丈夫強奸、學院內斗、評獎停擺等一連串事件后自身嚴重受損的聲譽。
【小眾】
有資格獲得諾貝爾獎的都是著名作家。但古爾納根本談不上著名。
即使在非洲和他的祖國坦桑尼亞,他也并不廣為人知。
在中國和世界上很多地區,他的書從未有過出版的機會。
五十二歲的美國漢學家徐穆實(Bruce Humes)研究非洲文學多年,在他的中英雙語網志(Af?roLit4China)上,有一份勤于更新的書單,名叫《非洲文學:中文譯本》,里面沒有古爾納的成書作品。只是在2013年出版的《非洲
短篇小說選集》里,有古爾納的兩個短篇——《博西》和《囚籠》。
不過,在北歐,古爾納并不是寂寂無名。瑞典出版過他的兩部長篇,挪威也出過他的三本書。
作為坦桑尼亞的前宗主國,德國翻譯了他的五本小說。
英國《金融時報》在古爾納獲獎后問他,在他寫的十部長篇小說和一部短篇小說集里,他會推薦哪幾部。他說,這些書的大部分可能已經絕版了。
諾貝爾獎必然會使絕版復活,并為古爾納在中國和其他地方打開全新的市場,找到更廣大的讀者。
【移民】
瑞典學院認定古爾納“堅定和富有同情心地洞察了殖民主義的影響以及大陸和大陸、文化和文化之間的難民命運”,而以世界上最重要的文學獎相授。
“古爾納筆下流動的人物發現自己處于不同文化、不同大陸之間的裂隙,處于過去的生活和正在出現的生活之間。”瑞典學院指出,“這是一種永遠無法解決的不安全狀態。”
古爾納1948年12月20日生于非洲東部的桑給巴爾蘇丹國,1963年的革命后,政局動蕩,暴力泛濫。身為阿拉伯裔的古爾納被迫流亡英國,彼時他不過十八歲,本想成為工程師那樣“有用的人”,卻在愁苦中訴諸文字,終于在1987年出版了處女作《離別記憶》(Memory ofDeparture)。
此后,他又陸續出版了九部長篇,包括1994年的《天堂》(Para?dise)、2005年的《逃亡》(Desertion)和2020年的《余生》(Afterlives)。瑞典學院指出,“難民分裂的主題貫穿了他的作品”,即流亡生活、身份認同、自我形象和無處安放的歸屬感,以及葡萄牙、阿拉伯、德國和英國殖民主義在東非的余毒。
移民“不只是我的故事”,古爾納獲獎后在英國坎特伯雷家中告訴多國記者,“它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現象。”
【自豪】
1964年4月,桑給巴爾與坦噶尼喀合并,成立坦桑尼亞聯合共和國。
瑞典學院宣布古爾納獲獎時,挪威《日報》的文學記者馬里烏斯·伍爾夫斯貝格剛好在桑給巴爾。“我住在一家酒店,大堂里人人快樂而驕傲。”他說,“這里的人都為他生在桑給巴爾而深感自豪。”
【不滿】
徐穆實不久前曾旅居坦桑尼亞,專門學習斯瓦希里語。他對諾貝爾委員會的選擇大為不滿。
“真遺憾,他們選了他(古爾納)而不是恩古吉·瓦·西昂奧(Ngugi wa Thiong'o)。”徐穆實告訴中華讀書報,“恩古吉在非洲生活的時間更久;他用土著語言寫作,并用他的母語吉庫尤語寫了好幾部作品。”
瑞典《快報》的卡琳·奧爾松有同樣的質疑。“如果你想表彰一位后殖民作家,”她說,“為什么不選肯尼亞的恩古吉? 他用母語吉庫尤語寫作,而不是用殖民主子的語言。講英語的諾貝爾獎得主已經很多了。或者,為什么不表彰薩爾曼·魯什迪? 他是一個更明顯的后殖民主義傳統的代表人
物……(而且對他的遭遇)瑞典學院有道義上的債務要償還。”
【非洲】
古爾納是1986年獲獎的沃萊·索因卡之后,第一位贏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非洲黑人,也是第五位獲得該獎的非洲作家——另外三人是埃及的納吉布·馬哈福茲、南非的娜丁·戈迪默和約·馬·庫切。
但古爾納和另位四位不同,他屬于流散的非洲人,成年后的大部分時間住在非洲以外的地方,在英國生活已有半個世紀。
1982年,他在肯特大學獲授博士學位,后在該校從教,講授英語,并以后殖民主義文學為研究方向。
【英語】
斯瓦希里語和英語是坦桑尼亞的官方語言。傳統的斯瓦希里語文學在建國后得到了較快發展。首任總統尼雷爾甚至親自把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和《裘力斯·愷撒》譯成斯瓦希里語,以反駁那種認為斯瓦希里語不配作為高級文化表達工具的觀念,并推動民族文學的發展。
古爾納的母語正是斯瓦希里語,但他小時候沒有接觸過斯瓦希里語文學,反而讀了很多阿拉伯和波斯的詩歌,尤其是《天方夜譚》和《古蘭經》。長大以后,英語文學對他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他使用英語作為文學創作的唯一語言。盡管如此,他的小說里夾雜著很多斯瓦希里語、阿拉伯語、印地語和德語的詞匯。
古爾納說,英語和板球一樣,固然是英國人的發明,現在卻成了屬于所有人的游戲——而且外國人有時玩得更好。
【復雜】
古爾納總是回避簡化。他的小說里很少見到非黑即白、非愛即恨的東西。
例如《余生》。古爾納在書中將讀者帶到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的東非,以反對德國殖民統治的馬及馬及起義為背景,我們看到土著雇傭兵為殖民者辯護,對德國皇帝效忠;少女因為讀書遭到養父母虐待后并未失去愛的能力;白人牧師夫婦精心照料受傷的非洲人;德國軍官在玩弄和監視土著少男的同時,又教他德語,好讓他能欣賞席勒。殖民主義的余毒將持續多年。
【實體諾貝爾】
很多人為八十三歲的恩古吉鳴不平。他是近年來最被看好的諾貝爾獎候選者之一。當紅西非作家奇馬曼達·恩戈濟·阿迪切說,他是“我們時代最偉大的作家之一”。
他本人也一直熱烈盼望著這個獎,但在連年無果后,他說他更感興趣的是“精神上的諾貝爾”。
恩古吉兩年前告訴美國的全國公共廣播電臺:“精神諾貝爾的美妙之處在于,每個作家都能得一個,對不對?”
說完這句話,老人家令人心酸地呵呵笑了。
古爾納得到的卻是實體諾貝爾,除了證書和獎章,還有真金白銀。
受疫情和旅行限制的影響,2021年諾貝爾文學獎的頒獎典禮仍將于12月10日以在線形式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舉行,屆時,古爾納還將獲得一千萬瑞典克朗的獎金,現合人民幣七百三十五萬元。這一金額較去年減少了一百萬克朗,但較前年多出一百萬克朗,比起莫言獲獎的2012年,則多出了三百萬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