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2021年第5期|沈安妮:美國故事五篇(中篇 節選)
編者說
小說講述一個上世紀末移民美國的華裔女性“我”在美國職場中目睹或經歷過的人與事。美國社會被喻為大熔爐或沙拉盤,色彩豐富各有其味,不過拌上了同一種沙拉醬。作者展示了美國移民在現代職場上因國度、習俗和性格的差異而產生的碰撞。個體之間有三種程度的人際關系:彼此利用——有所保留地付出真心——靈魂密不可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在美國孤獨的大都市中彼此靠近和猜疑,享受普通友誼或異常關系給個人帶來的溫暖,同時,他們在大都市中工作多年擁有的一切(財富、工作、人際關系)似乎又脆弱得不堪一擊。五個篇章整體展現出一幅異邦人在美國的繁雜生活圖景。
美國故事五篇(節選)
沈安妮
其一
刺猬間的暖意
刺猬理論好像是英國紳士提出來的:紳士們相處就像寒冬里的刺猬們,得靠在一起取暖,靠得太近了,互相又扎刺。如今看來,刺猬理論已經放之四海而皆準了,麗達和我,一起上班的女人之間一直保持著互相不扎刺的距離,偶爾,我們會靠攏取暖。
麗達的眉眼有點像印度電影海報上的女明星,不過她的眼睛毫無光彩,長頭發散亂,臉色黯淡,一件不藍不綠的套頭毛衣在身上掛四季,衣服很長,小肚子在毛衣下鼓了出來,曲線全無的牛仔褲松松垮垮得男女不分,腳上蹬著的也是男女不分的運動鞋,她若走在街上,男人不會朝她多掃一眼的。不期望其他男人關注的女人有兩種,橄欖核的兩頭:有男人哄著寵著慣著的,或是對男人徹底失望的獨立型。我以為麗達既不屬于前者,也不能歸入后一類,她忙,要照顧丈夫兒女一家人,還要跟辦公室里的各色男女爭高下,沒有時間梳妝打扮。
土生土長的麗達和新移民我同時升為電腦程序分析師,麗達說英語,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我的“先天”明顯不足,想不到,老板卻挑了我管理整個組的業務,我的率先“執政”讓麗達不高興。老板埋怨麗達的工作進度:“不知道到底是工作本身太難,還是麗達她不上心?也許,她根本就干不下來?!睅拙洳煌床话W的抱怨,讓我的感覺越來越好,老板多倚重我呵,麗達也就是英語好一點罷了,生在美國長在美國的,哪一個英語不流利?街上要飯的還說一口標準英語呢!
軟性罷工一年后,麗達提出該由她負責全組的日常工作了,是該她“上臺”了。我和麗達的第一次談話是交接工作,沒說上幾句,麗達介紹起了她的父親,她出生在佛羅里達州,父親是那里的大學教授。不談工作,扯她的父親干嗎?而且是教授父親,她會高聲宣布父親在佛羅里達州掃大街嗎?潛臺詞明明白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我說我出生在中國最大的工業城市上海,我的父親也是大學教授,在機械系教書。我為父親晉了級,那種他學校黨委書記絕對不同意的升遷。麗達接著我的話茬說,她的丈夫是個機械工程師,她的兒子女兒怎樣怎樣的。我迅速瀏覽了一遍辦公桌上的相片,她的兒子看去十來歲,穿著西裝很精神的樣子,女兒的上眼皮下塌,眼睛睜得有點費力,不是麗達的圓眼睛。從兒女的相貌推測,麗達的丈夫也是印度人。我細細地在墻上桌上的照片里搜索印度男人,沒找到,倒有個白種男人,麗達說那是她的親戚。大大小小的照片,總有二十來張,居然沒有全家福,更沒有她和丈夫的合照,兒女親戚朋友們占據了麗達全部的心。難道是她丈夫長了一對小瞇眼?或是膚色太黑,不如白人男親戚上鏡?
上班的女人們喜歡將小小的辦公室隔間當成自己的領地,桌上的文件摞成堆,騰出地方開個展覽會。勇敢些的女人會貼上英俊帥氣的電影明星大頭像,男明星的眼睛炯炯有神,天天從墻上注視著女人臉上的皺紋和斑點。也有人掛上自己涂抹的油畫,在一群庸庸碌碌整天盯著電腦視頻的碼農中尋求藝術家的驕傲,很脫俗,殊不知,陳列的作品涉嫌視覺污染,不如留一堵白墻來得干凈整潔。當老板的女人們在乎的是個人的權威形象,她們簡單利落地花公款買上一大堆電腦書籍,買來后做一次性的排列,排得平整以方便撣灰拂塵。大部分女人喜歡亮出孩子們的照片、涂鴉,她們生活中的得意滿足全在那些五彩蠟筆畫里。辦公桌上的展示就像個小窗口,窗外人即使看不到女人的全部生活色彩,至少可以偷覓著黃紅藍白黑色塊、色條、色點。
當麗達的工程師丈夫從她的“小窗口”里消失時,她的婚姻實際上已經出了問題。是她的丈夫先提出了離婚,年過四十的麗達一下子懵了,就像冬天里的刺猬,她需要找個同類靠近取暖,傾訴心中的溝溝坎坎,那個同類是誰沒關系,只要是女人,最好是同齡人。那一段時間里,我和凱倫正好是兩個離她最近的刺猬,凱倫是個出生在夏威夷的日本裔美國人,因為嫁給了華裔,和我一向走得近。工間午休時,麗達頻繁地在我們的辦公桌旁輕喊道:“去外面走一圈吧!”那種眉頭緊鎖、神色哀怨的邀請是不能拒絕的,坐久了的我也該伸伸腿、甩甩手的。麗達瘦了,臉頰窄了,下巴尖了,連說話都有氣無力了。
一路走向市政廳,亞洲藝術博物館,市立圖書館,音樂廳,農貿市場,州政府大樓,麗達很平靜地訴說著家里的事情,平靜得好像在說鄰居家的男人。她的丈夫已經搬了出去,事情發展得那么快,快得還沒等我扯出中國人的“勸和不勸離”老調,她的丈夫已經從四口之家里消失了。不過是半天工夫,丈夫就乒乒乓乓地收拾了幾大紙箱裝上車,發動汽車,連車帶人一溜煙就沒了。每天,到了她丈夫該回家的時候她有點恍惚,總覺得聽到了鑰匙插進門鎖,轉動,門開了,然后又關上了。從來都是她丈夫管著汽車的維修,現在汽車發動不起來,她得打聽上哪兒修車了。女兒小,不懂事,老是問爸爸在哪兒,怎么不回家?一席話說得丈夫貼心、女兒們乖巧的凱倫直嘆氣。
麗達說她最怕接到親戚朋友的電話,娘家那邊她想瞞一會兒,也不知道能瞞多久,倒是跟女同事們可以說上點實話。最頭痛的是她要閱讀有關離婚的各種文件表格,看一遍絕對不夠,看幾遍也不見得就看懂了,煩呵,天天都煩,再煩也得看。財產如何分,房子歸哪一方,兒子跟誰?女兒跟誰,該不該請律師——美國人眼里的律師通通都是些長著尖牙利齒的鯊魚,官司就好像是沾了血腥的肉食,一旦遭咬住了,不撕扯掉點血肉鯊魚是不松口的。麗達的經驗太可怕了,英文水平如我的話,不消說法律文件,即使是普通的辦公室郵件,看幾遍也不見得全看懂,碰上官司,只有聽任鯊魚亂咬了。
麗達并不如我想象的脆弱,很快,她就停止了“祥林嫂”式的告白,上圖書館借閱“如何離婚”之類的書籍,認真備戰了。當今的美國人,甚至全球的人,越來越覺得離婚本身不算個事兒,就如某些宣言:愛的真諦在于相愛相戀的過程而不在于追求結果,離婚的真實也在于過程。財產分配的過程,由愛轉恨的過程,研習哲學家蘇格拉底的過程。政府要求的手續不能不辦,法律步驟一步不能少,為自己爭,一分一厘都要爭,奪回自己的不算,還得搶回對方擄走的。麗達和她的工程師丈夫都是那種算計每一個銅板含金量的高手,官司不能打,打官司必定雙輸,肥水落入外人田。他們不吵架、不打鬧、不找律師、不上法庭,協議離婚。兩幢房子,一人一幢,兩個孩子,一人一個,以民主方式讓孩子自由選擇去向,兒子大了,愿意跟父親,女兒懵懂就隨了麗達。在表格上填一大堆字母數字后,簽字,簽名字縮寫,簽日期,復印文件,遞呈登記,一切都是程序,從第一步程序到最末一步程序,一環扣一環,做完了,麗達這才換門鎖,換電腦密碼。
辦完離婚手續的前夫馬上結了婚,那一刻是麗達生命中的轉折點,在此以前,她臉色蠟黃,瘦得憔悴干癟,眼前一片灰暗。那一刻后,人比黃花瘦的麗達開始了“鳳凰涅槃”,制訂了減肥計劃,早上不進食,中午象征性地向胃里填點蔬菜沙拉,晚上一片面包加一塊雞肉,給女兒削蘋果時啃干凈果核。越吃越少的麗達通體瘦,瘦出了曲線玲瓏,瘦出了龍馬精神,她的眼睛開始放光,臉上則紅暈永駐。美國人說,大海里有很多魚等著每一位男人和女人,麗達要沖刺,沖向大海,大海里魚再多,也得人去釣。麗達相信,總有一條魚屬于她,保不定,她能釣上一條專咬別人錢包的鯊魚呢。當然,釣魚人該準備魚竿、魚鉤,和上好的魚餌。
離了婚的麗達一下子對音樂舞蹈著了迷,晚上參加有氧舞蹈訓練,消滅微鼓的小腹,周末學習印度古典舞蹈,舞蹈班里的扭腰、聳肩、彎身、翹指、擺手、提腿、滑步、轉圈,無一不是消耗脂肪的,伴隨著古老的印度舞曲,麗達開始修煉女人的溫柔、狂野、風騷、嫵媚、艷麗、神秘。
如果說離婚前的麗達像個幫廚的老媽子,離婚后正在減肥的她好似登上了伸展臺的模特兒,走在地鐵站淺灰色甬道上的麗達眉毛彎彎,眼圈烏黑中泛著晶亮,眼睫毛一根一根翻翹著,眼珠大、黑且轉盼不停,眉心隱隱約約有一點朱紅,唇膏是那種暗玫瑰色的,唇線勾勒得嘴巴似一片片花瓣,張嘴閉嘴花瓣輕搖。麗達深知膚色暗的女人不適宜大紅大綠的濃烈,淺灰底粉紅條紋薄呢大衣襯得她的臉色明亮,窩在大衣里的淺灰色圍巾將披散的黑長發和大衣連接得十分和諧,從領口敞到底的大衣不為御寒,只是道具,脖子上亮閃閃的金鏈和里面的碎花連衣裙也是道具。當麗達的高跟鞋敲擊在市場街的人行道上,不要說男人,連女人都不由得對她注目連連,大衣的色彩和款式都不是尋常商店里的貨色,拜練舞所賜,穿衣人挺胸直腰、顧盼自如,人走過香風飄散、媚力四射,舉手投足間優柔和緩,眼珠子射出些海報上電影明星的神韻。揚著頭走路的麗達讓我想起了畫家葉淺予筆下的印度舞娘,戴項圈、套臂鐲、掛手鏈,緊身上衣,裹著沙麗的光腳一前一后踏出節拍,渾身上下一股子婀娜多姿,畫上人表情凝重,麗達則眉眼鮮活,眼睛鼻子嘴巴上全畫著寫著多姿多彩,情意綿綿。
印度舞蹈班的老師們教了麗達不少“女人專用魔術”,但是舞蹈照練的麗達開始失望了,習舞的全是些女人,和她一樣想在大海里找魚的女人。舞蹈班不是大海,不是大河,連小河都不是,沒有魚!
我建議她去旁聽電腦課,那里男人多。電腦課教室里前排后排中間全坐了男人,站在黑板前講課的也是男人,也許角落里縮了一兩個女人,要交作業的她們眼睛盯住電腦,不會跟她爭男人的,那里并不是大海,但是有魚。
凱倫幫她細數辦公室里的男人,單身的男人不少,就是搞不清他們的性取向,同性戀?異性戀?抑或是兩者兼有之?未婚的美國男人,即使是異性戀,也可能金屋藏嬌多時,或是金屋不換,輪著換嬌,未知數太多,無從出招,辦公室是個水暗流急、難投魚餌的去處。
麗達訂了一本在英國倫敦出版的印度“媒人”刊物,里面登載了許多男男女女的姓名、年齡、職業、何方人氏,全體都處于未婚擇偶的勢態。麗達帶了幾套印度行頭到辦公室來,穿上了一套裙不裙褲不褲的印度上班族服裝時,她說過她是從美國遠嫁到印度去的,前夫和她結了婚后才移民美國的。興許,當年的結合就是“媒人”刊物的一線牽。讀完刊物上的花名冊后更令人失望了,整一個年輕人的天下。過不了幾年,麗達的兒子倒是可以在花名冊上露臉了,那是她兒子女兒們的大海。
新修建的城市圖書館離我們的辦公室二三百米遠,我們去那里借書借電影電視劇錄像帶再加音樂磁碟。不吃中午飯的麗達極喜歡去圖書館溜達。泡圖書館的男人都向往文化,不像農貿市場上站在蘑菇洋蔥后面吆喝的男人,袖口臟兮兮,頭發上沾著洋蔥皮,身上裹著圍裙,手上摸索著零錢,要氣質沒氣質,要風度沒風度。在圖書館里,麗達碰上了一個討人喜歡的年輕男人,抿著嘴笑的麗達對我們說:“他很年輕,第一次見了我就不停地在我旁邊走來走去,很明顯地想和我搭話?!薄澳悄阌袥]有和他講過話?他到底是誰?。俊薄八钦黼娪颁浵駧У?,也許是工作人員,也許是大學生在那里打暑期零工的。每次我去圖書館,他就盯著我。”麗達很得意,男人,而且是個年輕男人看上了她,讓她深信自己不但看上去年輕,并且魅力四射。她要我們去圖書館看看那男人,給她出點主意,如此請求太誘人了,沒有女人會說不的,我和凱倫二話不說,當即出發,隨同麗達前往圖書館執行任務。走著走著,凱倫忍不住問道:“你當真打算跟年輕男人交往?”“他是年輕,可能沒有什么基礎?!蔽衣犆靼讋P倫在意年齡的差距,而麗達嘴里的“沒有基礎”是沒有經濟基礎,她認為兩人般配,他大概還沒有一份像樣的工作。我非常驚奇麗達的大膽妄為,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竟然邀請我們去為她“相親”,而她,居然還有進一步的打算,所有的顧慮是嫌對方可能是窮人一個。
三人直奔圖書館,麗達沒穿外套,薄薄的無袖連衣裙在傍海城市的“印第安夏天”里好像套了件“皇帝的新衣”,我們趕緊竄到陽光覆蓋的人行道上,加快腳步往前沖。鉆進圖書館的那一刻,直覺得暖風撲面而來。麗達拉住了一個勁兒往里邁步的凱倫和我,我們必須在門口等一會兒,等她一人先行偵察男人的蹤影。兩分鐘后,麗達趕回門口,直著嗓子喊:“他在那兒,他在那兒,正在往架子上擱電影錄像帶呢,快去,小心點,別讓他發現你們!”凱倫和我口里應著,一前一后分開走向一排排六英尺高書架中的通道。書架上排滿了電影錄像帶,我是個大近視眼,照明燈光暗淡,睜大了眼睛的我將就看清排在最高那層的大號字母。一圈轉下來,沒見到那個大男人不算,連凱倫都消失了,只好走回圖書館門口找麗達。凱倫已經完成了任務,正對著麗達發問:“那人好年輕呵,像是個打工的大學生,麗達,你真對他有意思?”我說:“我沒找到,那人到底在哪里?”按照凱倫的指點,我再一次栽進書架陣中,總算鎖定了“洋張生”,一個正低著頭整理錄像帶的男人。我向著他筆直地走過去,走過他背后時我放緩腳步,微微轉身斜著眼睛打量他的側面和背部。一個不算高的白人青年,棉布襯衫松松地束在卡其褲里,襯衫領子沒扣到脖子,挽著袖子,很斯文隨和的裝束,不是那種在運動場上滾打摸爬的肌肉男。當然,我只是從他背后走過,走得再慢,看得再真切,也只能看見后腦勺,也許他長著一對“熱情燃燒”的眸子,加上白皮膚,加上微笑,可以讓印度“鶯鶯”熱血沸騰了。
回辦公室的路上,凱倫大贊特贊那個男青年,不過,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說:“太年輕了,好像大學還沒畢業的年紀呢,你真打算跟他交往?”凱倫比我和麗達大幾歲,大女兒剛上大學一年級,她把小伙子當成女兒一輩來看?!拔铱梢钥隙ǎ麤]有什么基礎?!丙愡_回應著,她的回答和凱倫的問題毫不相干。麗達問我的意見,我想說的是:你要是跟這樣年輕的男人交往,過不了多久他的熱情消失了,人也消失了,你怎么辦?受得了嗎?大實話太傷人,出不了口,出口的話是我自以為比較婉轉的:“你要是接納了這樣的小伙子,你想過沒有,你的女兒會怎么樣?”話說完了,我忽然覺得我可能誤解了麗達的本意,她哪里是找當家做主長相守的伴侶,也許只是寂寞得慌,找個男人談談天,一起看個電影,喝點紅酒,然后上床談電影。那樣的交往理當男人包攬花銷的,能讓學生模樣的男人掏錢嗎?他掏得出來嗎?他搬電影錄像帶是賺學費,能請女人吃個三明治可算是為愛大犧牲了。仔細想想,說男人太年輕,隨時可能拋棄她的大白話還好沒出口,談她女兒與小伙子如何相處太不著邊際了,我沉默了,畢竟我們都長著“刺猬刺”呢!
麗達的“艷遇”聽起來浪漫,很可惜,一下子完了,虎頭蛇尾。據她說是那個對她有意的男人察覺了我和凱倫的“突襲偵察”,好一個厲害男人!年輕又機警。瞄一眼,就瞄清了一個賊頭賊腦的女人和一個呆頭呆腦女人的全部目的,他到底對麗達有多少意思?他的“情意”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讓凱倫的賊相和戴眼鏡的呆頭鵝我破壞殆盡了?不至于吧,是不是花頭花腦的麗達有點會錯意了。沒錯,從山頂摔到山腳的她遍體鱗傷了,不站起來肯定完蛋!在她那樣年紀的女人是要有股沖勁兒,年輕小伙子的追求讓她重拾自信,不顧傷痛,開步,往山頂爬。
女人看女人,善于透過現象看本質,容易看到女人心中的苦,即使她的臉上明媚艷麗。過了四十大關的女人就像一朵開盛了的花,花莖得小心翼翼地用細線綁在支架上,花朵怒放照樣,招蜂引蝶照樣,只是經不起強風勁吹了,連陣風都經不起。女人為女人想,有男人沒男人日子都要過,有男人不見得心不煩,沒男人也不見得天就塌了下來,每月領工資單的女人本就頂著半邊天呢!沒生養兒子的凱倫告訴麗達,有女兒在身邊絕對好,女兒肯定比兒子孝順母親。我對麗達說:“我喜歡你大衣的式樣顏色,也喜歡你的連衣裙,走在路上的你可吸引眼球啦。記住,千萬不要再穿你那件不藍不綠的套頭衫了,絕對不要穿寬松牛仔褲,別穿運動鞋,女人一穿運動鞋就沒了女人味了?!?/p>
刺猬們靠近了互相真心送暖的劇情確實在我的辦公室里上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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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刊載于《花城》202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