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媒介下的詩歌生態:被解放的神秘
從媒介演變的角度看待詩歌發展史,我們不難發現,在前網絡時代,詩歌似乎都與某種程度上的“神秘性”緊密相連。從獸骨、竹簡、絲帛中脫胎而出,詩歌曾是巫覡之語、祭禮用辭,在民間的口耳相傳與宮廷的文字記錄之間,詩歌神秘的色彩,最早來源于它的階級性;紙張出現后,詩歌是士大夫的曲觴流水、文學團體的輾轉相和,在書面流傳中得到延宕,成為歷代傳統、知識分子當中被守護起來的文化心臟。
網絡,作為最本質地改變了傳播速度的大眾媒介,甫一誕生,便為詩歌的發展摁下了加速鍵。網絡媒介的即時性、大眾性,使得一首詩可以更快抵達屬于它的讀者。20世紀90年代以來,各大網絡平臺勃然興起,從先前的論壇、博客,再到如今的微博、豆瓣、微信公眾號,平臺在不斷收獲流量與活躍度的同時,也漸漸發展為詩人活動的主要陣地。網絡詩群、網絡詩刊的大量涌現,使得詩人在紙質刊物、協會組織等官方層面的衡量標準之外,也可以通過大眾媒體的力量完成自我生長。借助網絡的加速度,詩歌生態變得越發平面化、去中心化。
如雨后春筍般萌生起來各大自營詩歌平臺,成為當下詩歌生態中的重要角色。一方面,詩歌發表、傳播的準入門檻降低,即時的留言、贊賞功能,極大地調動了創作者的積極性。以微信為例,詩人、平臺、創作群打通了相互聯系的資源節點,提高了詩歌在日常生活、社交中的在場感與活躍度。另一方面,伴隨著此種趨勢,速度和深度完成了彼此間的抵消。流量與質量、受眾與自留、愛好與營生間的兩難處境,不光是小說、影視等類型文藝面臨的困局,也是詩歌寫作者需要衡量的現實因素。當詩歌面對流量時,它往往傾向于俯下身來,去獲取龐大網絡用戶群中潛在的受眾。一時間,矮化靈魂、嘩眾取寵、毫無省思的粗糙之作結為“流派”,甚囂塵上;精于運營、擅長包裝的趨勢,也在詩人群體中漸漸擴散開來。這與詩歌評價標準的紊亂有關,更與互聯網所孕育、催生的網絡詩歌話語有關。網絡媒介在初生階段,并不存在預設立場與價值判斷。然而,現代社會中,主體參與數量卻構成商業運作的重要因素,能否認識到其中伴生的不自覺的倫理導向,將成為創作者面臨的一大考驗。
同樣,近些年引發熱議的,還有諸如“微軟小冰”等人工智能進行詩歌寫作的議題。試圖讓AI掌握自然語言的內在規律,本是機器向人類學習的過程,然而,過度的技術主義、科學理性主義的嘗試,反而對詩歌原有的倫理和內核造成了挑戰。網絡媒介的多媒體技術,也使得詩歌可以與其他藝術形式交相輝映、共同呈現。一篇推送里,插入的音頻、繪畫,乃至其他的視覺效果,都帶給了詩歌多樣闡發與詮釋的可能,紙張對于詩歌的呈現限制被打破。詩不再是被經卷典籍和知識分子守護起來的秘密,而成為藝術舞臺上的一分子,與音樂、繪畫、視覺藝術等進行聯通。
網絡媒介的出現,也為當下詩歌寫作開辟出了具有無限闡釋可能的活動空間,不斷被更新的概念之下,同樣對創作者堅守內在的精神高地提出了更深層的要求。唯有因勢利導,反求諸身,才能在神秘被打開之后,獲得時代交予我們的新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