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絡小說的“尋根”與“標準”
中國的網絡小說的根脈是中國的傳統通俗小說。傳統性和民族性是中國網絡小說的重要特征,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中國網絡小說的歷史觀念和美學構成。“認祖歸宗”是為了確認中國網絡小說的基本性質和基本特征,是網絡小說批評標準科學構建的前提。
網絡小說與傳統通俗小說、現當代通俗小說的關聯
中國網絡小說是以故事為中心的類型化寫作。它的本源是中國傳統的通俗小說。中國最早用“通俗”命名于小說的是羅貫中在元末明初作的《三國志通俗演義》。之所以冠之“通俗演義”,庸愚子在《三國志通俗演義序》中解釋說,是要在“理微義奧”的史家稟筆之法和“言辭鄙謬”的野史評話之間創造出一個“文不甚深,言不甚俗”“人人得而知之”的寫作范式。到了晚明“三言二拍”時期,馮夢龍將這類作品稱之為“通俗”類小說,并與唐代傳奇類作品區分開來。“通俗”小說至此也就成為了一種文類。中國通俗小說在之后的發展過程中,其美學特征體現為:(一)類型化。馮夢龍不僅給通俗小說命了名,對其美學特征也作了深入的闡釋,明確提出了通俗小說的類型化特征: “私愛以暢其悅,仇憾以伸其氣,豪俠以大其胸,靈感以神其事,癡幻以開其悟,穢累以窒其淫,通化以達其類,若非以誣圣賢而疑,亦不敢以誣鬼神……姑就睹記憑臆成書,甚愧雅裁,僅當諧史,后有作者,吾為裨諶。”(詹詹外史《情史敘》)通俗小說是不同于“雅裁”的類型小說,不同類型的通俗小說有不同類型的表現方式。(二)章回體。長篇通俗小說最重要的美學特征是章回體。章回體受“說話”影響,由文人的擬話本而設定,由明清小說而定型。(三)故事敘事。中國傳統通俗小說構建了以說故事為中心的敘事模式。既然是說故事,傳奇自然成為了說故事人最重要的美學設計,否則故事不好看;“全知型”的敘事角度成為了說故事人的必然選擇,否則故事說不清;通俗易懂成為了說故事人的傳播追求,否則聽眾聽不懂。
“話須通俗方傳遠,語必關風始動人”。從《三國志通俗演義》之后,中國傳統通俗小說創作佳作不斷,《水滸傳》《西游記》《東周列國志》《兒女英雄傳》等等,一直到1892年韓邦慶創作《海上花列傳》,在“通俗”之路上,中國傳統通俗小說創作了很多經典作品,成為了中國人代代相傳的重要的文學精神食糧。中國現代通俗小說是這條“通俗”之路上的接棒者,繼續向中國讀者呈現出眾多的優秀作品,《玉梨魂》《啼笑因緣》《秋海棠》《近代俠義英雄傳》《江湖奇俠傳》《蜀山劍俠傳》《臥虎藏龍》《霍桑探案》《風蕭蕭》等等,都曾風靡一時,至今影響不衰。
網絡小說是中國傳統通俗小說的當代呈現。它同樣強調通俗化、類型化、說故事,以章回體為主。它是承接中國傳統通俗小說,延續著中國現當代通俗小說,成為了中國通俗小說發展歷程中的第三個時期。中國網絡小說在新時期誕生,有著新的發展。文化的多元性、網絡的媒介性、市場的運作性等方面使網絡小說呈現出新的特征。不過,應該看到,中國網絡小說的這些新特征來自于中國現當代通俗小說的創造,是新時期的文化機制、創作機制和傳播機制給予網絡小說的新的內涵。
中國現當代通俗小說以中國傳統文化作為價值觀念,同時接受了外來的文化和五四新文化的影響,涌現出很多既具有民族特色又有時代特征的優秀作品,例如張恨水和金庸等人的小說。當下時代與社會更具有世界性,借助網絡平臺生存和發展的中國的網絡小說必然有著更多、更深入的多元的文化融合。中國現當代通俗小說是印刷時代的文學作品,將中國現當代通俗小說認定為“報刊小說”也并不為過。中國的網絡小說是網絡媒體的產物,中國現當代通俗小說中的媒體性特征在網絡小說中都存在。又由于網絡所具有的鏈接的特性,使得網絡小說的媒體性特征顯得更加深刻、更為交融。中國現當代通俗小說注重作品的讀者效應,注重小說與電影等大眾媒體的聯合。這些都對網絡小說的傳播機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由于影視劇和網絡媒介的強勁發展,中國網絡小說的市場運作更是色彩斑斕、更為豐富,整體性和機制性顯得更為突出,其經典案例更是不勝枚舉。
中國網絡小說批評標準的科學構建
批評標準構建是否具有科學性,關鍵在于:對于批評對象是否適用。
構建弘揚傳統優秀文化的價值標準。網絡小說是中國傳統通俗小說發展中的當代環節,表現中國傳統的文化是其立身之本。弘揚中國傳統優秀的文化是指網絡小說應該表現中國傳統文化中科學健康的方面。無論是什么類型的小說,凡是弘揚積極向上的文化精神的均應該推崇,凡是宣揚消極文化因素的均應該排斥。
構建講好中國故事的創作標準。中國網絡小說的根扎在中國土壤中。滿足中國人的精神追求,寫中國的故事,中國網絡小說才有活力。當下中國網絡小說呼喚更多的現實題材的作品,是因為當代中國人需要更多的對現實生活的認知,其中的問題和反思均是生活其中的中國人心中的所思所考。中國小說要走向世界,網絡小說所具有的傳統性和民族化的特色,是讓世界讀者認識和感知中國形象的很好的緣由。
構建切合網絡小說特點的機制標準。對網絡小說的批評是否有效,網絡性質至關重要。從性質上說,網絡小說的批評是一種網絡機制批評。這樣的批評機制表現在四個方面:一是注重作品的網絡性質。網絡小說是一種文學信息流。信息流不僅僅是事件的排列和數字的流動,而是由于互聯網的平臺而造就的人對社會和人生而產生的新的認知。二是對網絡創作機制的批評。網絡小說打破了傳統文學中一以貫之的作者和讀者構成的主動者和接受者的關系,形成了相對獨立而又彼此交融的關系。這樣的創作機制必然會影響到創作過程中的文化攝取和價值判斷,必然會影響到文本的構成,甚至是語言的組合。三是對網絡運行機制的批評。在網絡小說的運行機制中,網絡是舞臺,寫手是演員,導演是網站。這個舞臺是開放式的,誰都可以上來表現一番。因此,寫手與網站的關系、作者與讀者的關系、文藝與資本的關系等,都需要研究。四是對網絡傳播機制的批評。傳播的內容既有文本的意見,也有情緒的傳輸和社會口碑的表達。它包含三方面內容:文本傳播、網站傳播和跨媒介傳播。
構建打造網絡小說經典化的美學標準。網絡小說需要豐厚的文化韻味和歷史社會知識,需要較高的美學呈現的文學修養。當前中國網絡小說創作泥沙俱下,優秀作品不夠多。網絡小說應該具有積極的社會效應和較好的美學呈現,同時具有很好的口碑,方能得以在歷史長河中傳承。
“尋根”和“標準”構建的價值和意義
尋根,是對中國網絡小說性質的認定,是中國網絡小說的血脈歸宗。各種類型的小說都離不開對本民族的文化精神和文化傳統的表現,而通俗小說尤其突出。通俗小說本質上是民族的傳統文學,以彰顯本民族的特色而顯示小說的文本特色。美國的通俗小說總是表現著“山巔之城”的清教徒的精神,例如美國的科幻小說及其影視劇的改編;英國的通俗小說中的紳士風度與貴族精神在各種人物身上都是標配;日本的人生傷感和脆弱而又堅韌的精神兩面性是小說人物形象的基本特征,也成為了小說情節發展根據,例如東野圭吾的《白夜行》等日本通俗小說。本民族的文化精神是通俗小說的根。中國傳統的通俗小說如此,中國的網絡小說同樣如此。
標準,是對中國網絡小說標識的劃定,是中國網絡小說的創作引導。網絡小說的前行離不開世界優秀文化的滋養,然而,中國傳統的優秀文化是吸收外來文化的出發點,也是小說價值判斷的基本立場。中國故事是網絡小說的基本形態,沒有中國特色也就很難得到讀者的親近和世界的認可。網絡小說的特征是網絡性。網絡小說只有充分發揮網絡平臺的特點,并將之作為媒介、創作、運行、傳播的有機體,網絡小說才有自我存在的價值和表現空間。網絡小說要注重文學性,沒有文學性的網絡小說很難被稱為文學作品。傳統優秀文化的根、豐富多彩的中國故事、健康的網絡小說機制、較高的文學修養,是中國網絡小說應該具有的健康的機理和發展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