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在今年秋季檔的日漫新番里，在B站獨家播出的《平家物語》目前在豆瓣評分高達9.2。這部動畫的畫風顯得頗有些特立獨行。原因也很簡單，在根據漫畫改編已然成為日本動畫主體的當下，這部動畫所依據的原著不是漫畫，而是一本小說。而且是一本古典小說——《平家物語》。

在日本的古典小說里，如果說，最有名的《源氏物語》地位跟中國的《紅樓夢》差不多，那么同樣流傳很廣的另一本名著《平家物語》，就有點類似《三國演義》之在中國。它是一部描寫公元十二世紀“源氏”和“平家”兩大武氏集團爭斗的“軍紀物語”。但與《三國演義》在中國的情況又不太一樣，當代日本人已經讀不大懂《平家物語》的晦澀原文。因此動畫片《平家物語》是根據作家古川日出男翻譯成現代（日）文的版本改編的。

說來也是奇怪，《三國演義》早就被日本人一再“動畫化”了，可是《平家物語》過去盡管改編成不少作品（如“大河劇”《新平家物語》與《平清盛》），唯獨動畫是個空白。這一次著名女導演山田尚子出手（這也是她第一次參與京都動畫以外的作品），也算是實現了一個“零的突破”。

說起這位導演，山田尚子是2019年京阿尼大火的生還者之一。她的成名作是2009年的《輕音少女》動畫化。這部動畫播出后在當年四月新番中迅速躥紅，就此奠定了山田尚子的“江湖地位”。隨著她的名聲越來越大，坊間甚至逐漸有了“山田尚子是神”這個梗。不過，這位女性導演過往賴以成功的“少女動畫”風格，如何才能與厚重的軍紀小說的史詩風格契合呢？更重要的是，將這段一開始就知道結尾的歷史傳奇改編成動畫的看點又在何處呢？

動畫片的一開始，一群兒童密探帶領著武士，前去拘捕私下發過牢騷的百姓。用兒童做密探，這正是平清盛（平家首領）的發明。他知道許多人都對他的統治不滿，便收羅和訓練了三百多名兒童，讓他們去充當耳目。目睹這些武士暴行的動畫片原創人物，名叫“琵琶”的女童便就此登場了。據說，小說《平家物語》最初是由盲法師生佛用琵琶伴奏進行演唱，并加工潤色而成。大概動畫片的“琵琶”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在歷史題材的動畫片里創造新的架空人物，在過往的日本動畫片里也不鮮見，當年東映制作的三集動畫電影《三國志》里，就為關羽創造了一個“義女”鳳姬。但《平家物語》里的“琵琶”又顯得不太一樣——她有特異功能：閉上一只眼睛時，另一只眼睛可以看到未來。于是，她對自己遇到的平重盛（平清盛嫡子）說出了自己的預言：“你們不久便要滅亡。”換個角度理解的話，在動畫片里出現的這位人物，性質就有點像已經通讀完《平家物語》全書的觀眾。

只不過，說平家不久就要滅亡，這在當時看來，是頗有幾分可笑的言論。當時，以平清盛為首，平家一門的權勢登峰造極。總計平家一門有公卿十六人，殿上人三十余人，還有各國的國守，以及在衛府和各省司擔任官職的，一共有六十余人。當時日本共有66“國”，平氏即獨占一半（32國）。無怪乎平家人會發出“非平氏一門者，都不是人”這樣的狂言了。

然而，平重盛卻相信了“琵琶”。這是因為，動畫片也賦予這位真實歷史人物一個特異功能：能夠看見亡者。這讓他看見“琵琶”被平家武士殺害的父親的同時，也理解了“琵琶”的不祥預言。他所能做的，就是企圖改變未來的不幸。他的兒子平資盛有一次在路上遇到攝政大臣藤原基房而沒有下馬行禮，結果慘遭基房的隨從羞辱。平重盛倒是認為錯本就在兒子狂妄無禮，因此下令將資盛暫貶到伊勢國。誰知平清盛得知此事以后反而勃然大怒，派出武士將藤原基房大大羞辱了一番，甚至連他的發髻也剪去了。

因此，動畫片賦予平重盛這樣一個人設，倒也算得上是“忠實原著”的表現。《平家物語》小說里的平重盛感到富貴不會長久，因而遁入空門，并向神佛祈禱：“隱名退身，拋卻今世今譽，但求后世冥福。”他甚至還請求神靈能夠“縮短重盛的壽命，救助來世的苦難”。

這種盛衰無常的觀念，可以說是小說《平家物語》的主旨。為此，小說伊始，就引用了一段偈語：“祇園精舍鐘聲響，世間諸行總無常。沙羅雙樹花說法，盛極必衰是滄桑。”在動畫片里，觀眾同樣可以在帶有哀怨風格的片首曲與片尾曲里感受到這一點，甚至京阿尼式的精致細膩畫面里也不時若隱若現地體現出了這一點。“琵琶”被平重盛收養在自己的府邸里，很快就與年齡相仿的平家年輕人熟悉了。不久平德子（平清盛的次女）嫁到皇宮里做了中宮娘娘（皇后）。

按說這是一件大喜事，但洞悉未來的“琵琶”看到的卻是一出盛極而衰的悲劇。在十多年后的壇之浦之戰（源、平兩家決戰）時，眼看平家大勢已去的德子與兒子安德天皇一同跳海自盡……隨著平氏家族在此戰里徹底毀滅，《平家物語》的悲劇性也得到了充分展示。能不能在接下來的劇情里展示原著精神，自然是考驗山田尚子導演的地方。不過，作為這些年日漫里少有的正劇類型，這一比紀錄片更有趣的文化輸出形式，或者會贏得更多年輕觀眾的追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