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軍弄壞了海嬰的新玩具,覺得被先生“瞪”了,于是不再登門 魯迅一句話,解消了蕭軍的誤會
“七八點鐘以后,前來吊唁的人漸漸多起來了……忽然,我聽到樓梯咚咚一陣猛響,我來不及猜想,聲到人隨,只見一個大漢,沒有猶豫,沒有停歇,沒有客套和應酬,直撲父親床前,跪倒在地,像一頭獅子一樣石破天驚般地號啕大哭。他伏在父親胸前好久沒有起身,頭上的帽子,沿著父親的身體急速滾動,一直滾到床邊,這些他都顧不上,只是從肺腑深處旁若無人地發出了悲痛的呼號。我從充滿淚水的眼簾之中望去,看出是蕭軍。”
這是周海嬰回憶起的魯迅去世當日,蕭軍聞聽噩耗后趕來訣別的一幕。
魯迅與蕭軍的交往始于1934年10月9日,魯迅收到蕭軍的第一封信后,當天夜里即回復。信中解答了關于文學方面的兩個問題,包括答應看一看蕭紅的小說手稿《生死場》,同時囑咐他們寄稿時最好掛號,以免遺失。魯迅對文學青年的關心向來細致入微,就算素不相識也一樣熱忱。
不久,“二蕭”從青島流亡來到上海,他們在十里洋場舉目無親,手頭拮據,只得冒昧地向魯迅告急,請他介紹工作并借點錢。魯迅在病中回信說:“工作難找,因為我沒有和別人交際。”關于錢,“我可以預備著的,不成問題。”
11月30日,蕭軍、蕭紅在內山書店第一次與魯迅會面,魯迅沒有多余的寒暄,隨即引著他們到附近的咖啡店細談。一路上,望著走在前面的魯迅的背影,他是那樣病弱瘦小,“二蕭”的心里不禁一陣酸楚。時光在愉快的交談中悄悄流逝,臨分手時,魯迅取出備好的20元錢給他們,當聽說他們連坐車回去的零錢也沒有時,又從衣兜里掏出一些銀角和銅板。
魯迅在荊天棘地的舊中國,輾轉南北,閱人無數,對社會交往自有尺度。他厭惡那些城府深的青年,而且“最討厭江南才子,扭扭捏捏,沒有人氣,不像人樣”。魯迅向蕭軍和蕭紅伸出了熱情的援手,因為他打心眼里喜歡“二蕭”充滿稚氣的性格和不安分的靈魂。蕭軍為人莽撞粗獷,說話直率,行事沖動,上海灘的一些文人看不慣他,背后稱他為“土匪”。蕭軍對此很苦惱,魯迅則一再提醒他:上海有一批“文學家”,陰險得很,喜歡造謠誹謗,還是不和這些人認識為好。
人與人之間相處,很難達到完美境界,關系再融洽也會出現一些疙疙瘩瘩。有一次,蕭軍到周府拜訪,與魯迅閑談時看到桌上有一個小孩釣魚的玩具,一摁機關,釣竿揚起,細線上小魚就會釣起來。那是一位日本友人送給海嬰的禮物,蕭軍覺得稀奇,反復擺弄之后,又想試試釣竿究竟有多結實,誰知一用力就“咔”地折斷了。魯迅下意識地望了他一眼,蕭軍以為這是生氣地“瞪”他,感到自尊心受到傷害,接連多日不再登門,蕭紅卻一如既往照去不誤。魯迅很快有所覺察,便問蕭紅:“那一位怎么好幾天沒有來?”蕭紅回答:“他說你瞪他了,他不來了。” 魯迅寬厚地一笑,說:“告訴他,還是來吧!我沒‘瞪’他,我看人就是那個樣子……還是來吧!”蕭紅回去一轉告,蕭軍立即感到釋然,第二天就跑到魯迅那里,兩人若無其事,談笑如初。
就這樣,魯迅與蕭軍,盡管年齡、經歷和性格均有差異,卻彼此肝膽相照,結下真摯情誼。在魯迅的呵護下,蕭軍、蕭紅漸漸適應了在險惡環境中生存、奮斗,并出版了代表作《八月的鄉村》和《生死場》,迅速在文壇上嶄露頭角。這兩部作品傾注了魯迅許多心血,除幫助修改校閱外,還分別寫了序。特別是當《八月的鄉村》遭到滬上某些文人惡意指責時,魯迅奮筆撰文予以還擊。從1934年10月至1936年2月,魯迅寫給蕭軍或“二蕭”的信即有53封之多,這一封封信,給他們以陽光般的溫暖和希望。在“二蕭”眼中,魯迅就是他們的慈父恩師。
1936年10月14日,蕭軍拜訪周府并奉上了自己的近作,交談中感覺魯迅病情似有好轉,甚為欣慰,沒想到此次相見后僅5日,一代巨匠竟溘然長逝。蕭軍懷著萬分悲痛參與治喪事務,并擔任了萬人送葬隊伍的總指揮。魯迅慷慨幫助過許多青年,也曾為有些青年的背叛而深感失望,但他沒有看錯蕭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