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隨著網絡的發展，各大文學網站的建立，網絡小說的創作和閱讀越來越便捷，其中的玄幻小說更是以其天馬行空的想象、扣人心弦的情節收獲了大量的讀者，成為文學網站中最受歡迎的一類小說。玄幻小說的發展經歷了從模仿西方奇幻小說，到吸收國內傳統文化養分完成本土化，再到有詳細的亞分類、作品創作繁榮的三個階段。修仙小說是網絡玄幻小說發展過程中形成的一個亞類，也被稱為修真小說。忘語2008年首發在起點中文網上的作品《凡人修仙傳》，屬于修仙小說中幻想修仙一類，這部小說同時開創了“凡人流”敘事類型，其影響力遠超出了修仙小說的范圍。“凡人流”不僅指向故事中主人公的特征，同時規約了故事的情節設定，以一整套完備的敘事模式自成一派。作為“凡人流”的開山之作，《凡人修仙傳》已經初步成熟，在世界架構、人物形象、敘事模式等方面都具有典型性。

一、等級嚴密的世界架構

世界框架的建構是網絡玄幻小說創作的基礎，它創設了故事的人文地理環境，為情節的發展提供了合理性。“凡人流”小說的世界架構，呈現出在“異托邦”中建立不同文化背景的世界模式，具有等級嚴密的制度設定的特征。

玄幻小說雖然是以幻想為描寫主體，但和現實題材小說一樣，都是基于人類生活體驗，通過藝術加工，成為具備文學性的作品，因此，玄幻小說中的世界架構往往和現實世界相互觀照，可以用福柯提出的“異托邦”概念對其進行概括。在“異托邦”作為總體特征的基礎上，網絡玄幻小說的世界設置由于受到不同國家民族文化的影響又有所區別。葛紅兵教授將玄幻小說的世界劃分為“三界模式與異大陸模式”兩類，三界模式常見于東方式玄幻小說，主人公生活在人、鬼、仙的三重世界架構中，異世界常見于西方式玄幻小說。《凡人修仙傳》是人界、靈界、仙界的上升類架構，是三界模式的變體；作者韓立的另一本小說《魔天記》，是由中天大陸、云川大陸、蠻荒大陸等構成的平行架構，屬于異世界模式的架空世界。“凡人流”修仙小說盡管在世界框架上隸屬于不同的模式，但往往都有著等級嚴密的制度設定。“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在修仙小說中普遍適用，強者對弱者的蔑視、修仙者對資源的爭奪等情節更是將競爭激化，在《凡人修仙傳》中就有高階修士“視低階修士為螻蟻”“一語不合，就一擊滅之”之類的描述，直接點明了小說世界弱肉強食的根本法則。此外，修仙小說關于修煉境界的設定也是十分嚴密的，如《凡人修仙傳》中將修煉層級分為下、中、上三個境界，又細分為煉氣、筑基、結丹等九個層級。這樣競爭激烈、等級嚴密的設定，一方面為情節的發展提供了基本的推動力，對于設定中的弱者來說，始終存在被強者欺辱的潛在威脅，為了保證自身的安全，弱者必須通過修煉提高自己的等級，成為高階修士；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消費社會中的現實問題，消費層級的存在，個體欲望和能力的不平衡，構成了矛盾和困境。

二、以普通“凡人”為主人公

“凡人流”以故事主人公的身份特點命名。除了主人公最初的身份和能力設定之外，“凡人流”這一敘事類型也規定了其大致的修煉方式和性格特征：在修煉方式上，主要體現為個體化修煉；在性格上，呈現出“老成化”和“唯我”兩大特征。

“凡人流”開創了網絡小說中新的主人公身份，與早期常見的“龍傲天”形象相反，“龍傲天”一類的主人公多是家世顯赫、能力超凡，而“凡人流”的主人公家世普通或者貧窮，個人資質平平。“凡人流”與“廢柴流”有相似之處，這兩種類型的主人公在出場時都處于等級金字塔最下面的一層，但到結尾時會變為金字塔的頂端人物，但兩者最大的不同點在于，“廢柴流”主人公對于外掛的依賴程度要遠大于“凡人流”。 小說主人公出身平凡，對應了讀者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的現實，“凡人流”之所以自開創以來一直受到讀者的喜愛，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讀者將自身代入角色，體驗主人公逆襲的經歷，從而獲得爽感的需求。修仙小說一般會設置一些修煉的條件，比如需要靈根，這就決定了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修仙；修仙的難易也要根據個人的資質來劃分，因此并不是成為修仙者后就可以修煉到最高的級別，有的修仙者在中途遇到瓶頸后就再難突破；在具體的修煉過程中，也往往是修仙者獨自一人進行嘗試。這樣的設定決定了修仙小說中人物的修煉方式是個體化的。比如《凡人修仙傳》中的韓立，他的修煉方式是找一處有靈氣的洞府，準備好修煉所需的材料后，獨自閉關修行。盡管在一些場景中會有合作關系的同伴存在，但那也僅僅是為了解決眼前的問題而組建的臨時聯盟，并沒有長期穩定的同行修煉者。個體化修煉同時使主人公最終會面臨孤獨的處境，韓立的修仙之路，也是不斷割舍家人、友人、愛人的過程。在“凡人流”小說中，主人公的性格呈現出“老成化”和“唯我”兩大特征。韓立在一開始被墨大夫收作徒弟，他以敏銳的洞察力發現了墨大夫不尋常的舉動，并且以聰慧的頭腦快速強大自身力量，最后挫敗了墨大夫奪舍的陰謀，這樣的眼光和反應力，對于一個少年來說過于成熟了。“老成化”的設定彌補了主人公前期資質、能力不足的缺點，為主人公的逆襲提供了合理性。“唯我”，即以自身利益為先，《凡人修仙傳》中，主人公韓立有一個外號叫“韓跑跑”，因為在面臨危險時，韓立總是先考慮自己是否能夠打敗敵方，以及解決問題后能給自己帶來什么好處，然后才決定是否出手，這體現了他明哲保身、利益優先的處事原則。

三、“修煉-升級”的敘事模式

“修煉”內容的設定，與創作初期選擇的世界架構相關，在不同的人文地理背景下，修煉的方式、借助的外物、可能遇到的阻礙等都有明顯的不同。“升級”最初是角色扮演類游戲（Role-Playing Game，簡稱RPG）中的一種說法，游戲會設置一套數值來表示角色的等級，這對應了修仙小說中修仙者的等級設定，如《凡人修仙傳》中就設置了煉氣、筑基、結丹、元嬰、化神、煉虛、合體、大乘、渡劫共九個等級，等級的上升代表著能力地位的提高，更高等級所享有的權利是人物堅持修煉的動力，《凡人修仙傳》同時設定了達到最高等級后就可以飛升仙界，與天地同壽，對長壽的渴望也是小說中人物的最強烈愿望，因此可以說，“升級”為故事提供了核心動機。為了使凡人逆襲成為可能，小說不僅賦予了主人公成熟的性格和非凡的毅力，還特別設置了“金手指”的情節作為主人公的助力。“金手指”，也被稱為“外掛”，指主要人物在達成最終目標的過程中獲得的意外能力或者資源加持。比如《凡人修仙傳》中，韓立在七玄門意外撿到一個瓶子，后來發現這個瓶子可以在短時間內催生出年份長的珍貴藥材，對于天生偽靈根的韓立來說，突破煉氣期已十分困難，但在瓶子的加持下，韓立得以煉制大量丹藥從而更快升級。小說中的“金手指”情節，往往起到跨越倫理與經驗之間的鴻溝的作用，滿足了現實中人們普遍擁有的期待奇跡的心理。

事實上，修仙題材小說并非始于當代網絡文學，在魏晉志怪小說、唐宋傳奇話本、明清神魔小說等傳統文本中，修仙這一題材已經普遍存在，主要原因是道教的影響和佛教思想的傳入，當代網絡修仙小說在汲取傳統文本養分的同時，也在不斷結合新的元素進行完善和拓展，比如吸收借鑒了武俠小說、西方和日式的奇幻小說等文本內容，在世界架構、修行設定等方面相對于傳統修仙小說而言更加豐富多元，呈現出新的面貌。不過，目前這一類型的小說也有著自身的困境，“修煉-升級”的敘事語法在小說中重復出現，導致敘述內容較為單一，另外，相對于等級的不斷提高，性格上的“老成化”設定使主人公的人格建構并沒有太大的空間，在思想主題上，也存在意義虛空、對所處世界既定秩序缺乏反思的現象，這是小說創作時需要考慮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