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原標題：

如何進入時代生活現場，開掘網絡現實題材新路徑

——評網絡文學作品《北斗星辰》和《上海繁華》

網絡文學以數字形態在虛擬的網絡空間中創作和傳播，與傳統文學相比，除了持存的空間不同，在題材、內容和表達方式上也有異質性。長期以來，玄幻、仙俠、穿越、懸疑等幻想類作品是主流之作。盡管表現了人類非凡的想象力，但網絡幻想小說的世界觀架構與客觀現實存在嚴重區隔，致使在主題發掘和價值承載方面凌空虛蹈、脫離生活，影響了文學功能的正常發揮。

近年來，在文藝政策和網絡文學研究的引導下，現實題材成為網絡文學新的增長點；特別是經過近幾年的“糾偏”，網絡現實題材創作漸成主流，出現了《大江大河》 《明月度關山》 《浩蕩》等一批歷史敘事與現實關注相互融合的精品佳作。其中， 《北斗星辰》和《上海繁華》是兩部很有特色的作品，它們都從現實經驗入筆，在時代生活現場進行藝術開掘，把握住了時代脈搏、反映了時代精神，為拓展網絡文學現實題材寫作的路徑提供了新樣本。

以扎實專業的文學敘寫構建現實主義的美學框架

在現實生活中選材和立意，通過時代經驗折射時代發展脈絡、建構時代想象，在時代現場營造與讀者共情的場域，是這兩部作品在題材處理上的主要特征。 《北斗星辰》是一部極具專業性的“行業文”，這部作品產生的背景是我國建成了彰顯自主創新能力和科技實力的“北斗導航系統”。小說以衛星載荷研發和“天罡衛星接收機”的研制推廣為主線，以謝其章、王兼和顧違三個人的擇業和創業經歷為副線，全方位展現了我國衛星導航事業從無到有，從“雙星定位”概念的提出到試驗星的發射，再從區域服務發展到全球定位系統的全過程。是依靠外國定位系統就夠了，還是要發展我們自己的系統，是與國外合作還是自力更生，難以突破的關鍵技術是依靠國外進口還是要集中力量自主研發？艱難的抉擇，在實踐過程中遭遇的困難及其解決方案貫穿全書，不僅生動展現了我國科技發展的曲折之路，也成為激發讀者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的重要“看點”。由于作者具備從事航天和衛星導航技術的專業身份，不僅熟悉導航系統的技術知識，更了解其研究和發展歷程，以扎實專業性的文學敘述，將復雜現實自然、生動地轉化為了藝術真實感，為小說搭建了牢固的知識基礎，現實主義的美學框架。

事關國計民生和國家安危的宏大事件可以為網絡文學帶來題材上的“紅利”，但畢竟不可多得，最常見的書寫還是觀照普通人的生活， 《上海繁華》即是一例。這部作品描寫外鄉人在上海的創業經歷，主人公王一元來自湖南農村，從小父母離世，獨自一人輾轉來到上海應聘到印刷公司；他從最底層的業務員做起，積攢起個人職業生涯中的“第一桶金”后，在客戶的幫助下開始個人創業，從印刷業到房地產業一步步實現了自我的追求。盡管小說講述的是他個人的拼搏生活，但作者始終將時代洪流作為影響人物命運的關鍵力量，以此昭示出時代與個體的關系。例如促使王一元離開臺滬公司走上個人創業之路的契機，就是上海世博會的召開和虹橋交通樞紐的建設。因此，主人公的人生經歷是上海萬千新上海人群體生活的縮影，他們靠著艱辛勞動在大都市中打拼，創造出屬于自己的新生活，也為上海的經濟發展和城市繁榮注入了生生不息的活力，更成為時代變遷的見證者、親歷者和創造者。小說對主題的表達是常見的見微知著、小中見大的手法。

以人物成長寫出個體命運與時代發展的契合

以鮮活而扎實的生活經驗為基礎，兩部作品寫出了人物在時代變遷中的主體性，揭示出了蘊含在煙火人間里的時代氣質和精神風貌，由此產生提振人心、鼓舞士氣的作用。這也是網絡文學在記錄時代之中最重要的文學價值。在《北斗星辰》中，謝其章本在最受國家和單位重視的載人航天領域工作，他敏銳地意識到衛星導航在未來國家安全中的重要作用，主動向組織申請調至當時位處“邊緣”的衛星導航事業部，這種人往“低”處走的做法并不被同事理解。他作出這樣的選擇與其說是出于職業的敏感，不如說是因為他的心中始終存在著的崇高而莊嚴的國家責任感，這也成為他從事這項事業的精神支柱。這也體現在顧違身上，他與王兼合作創業不久后分家，原因在于經營理念不同：王兼認為應該繼續通過代理美國GPS接收機來賺錢，但顧違則力主繼續研發“天罡”接收機。顧違冒著風險成立星宿源公司開始了科技創新之路，為此耗盡了積蓄不得不靠借高利貸維持公司的生存。在與美國公司的并購過程中，他看穿美方將“技術轉移”更改為“技術授權”的把戲，始終堅守談判底線維護了國家的利益。在這些人物身上，我們感受到了科技人員深厚的家國情懷和對事業的專注與熱愛；他們的精神追求凝結在一起，形成了時代的“主旋律”，這也成為整部作品的敘事底蘊。

與上述“主旋律”的表達異曲同工， 《上海繁華》通過普通人的精神追求和命運轉折映射出時代發展的光芒。王一元由一個窮困潦倒的外埠青年成長為繁華都市中的成功者，時代帶來的機遇固然重要，但他勤奮學習、善于思考，勤勞肯干、堅毅正直，面對困難不屈不撓、迎難而上的意志品質才使他成為能夠抓住機會的人。他初入上海應聘到臺滬公司，一反常規主動要求延長在生產車間的實習期。在此期間，他不僅熟悉了生產流程，還留心企業的精細化和標準化管理，與自己曾經在寧波工作過的企業對比，找出了兩者的異同和臺滬公司成功的經驗。與其他打工者的不同在于，他還以主人翁的姿態關心企業發展，結合實習時的所見和所思，毫不顧忌地向領導層提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由此贏得了公司領導的信任，也憑著這份坦誠吸引客戶，提升了自己的銷售業績。作為在困苦中長大的人，他沒有特別遠大的抱負，而是在一步一個腳印的踏實奮斗中不斷接近和實現自己對美好生活的樸素愿望，終至成為人生的贏家。有志青年王一元的人生經歷作為“小人物”逆襲為成功者的典范案例，完美詮釋了“一分耕耘有一分收獲”“有付出才有回報”等樸素真理。經過奮斗之后方能取得成功，這一邏輯所帶來的情感撫慰和心理暗示作用使讀者體驗到快感和爽感，從而產生激勵作用。

兩部小說將改革開放后的中國社會作為人物成長和事業成功的現實背景，寫出了個體命運與時代的深度契合，在質樸平實的敘述中閃耀著現實主義光澤。盡管謝其章、王一元們在追求理想之路上顯現出強烈的主體意志，但成功顯然也是來自時代的饋贈；他們的經歷不僅印證了時代的進步性，滿足著大眾對時代和社會的集體想象，也為讀者提供了可供代入自我的藝術形象。與傳統文學以作者為中心不同，網絡文學被稱作“讀者的文學”，這意味著需要想方設法滿足受眾的閱讀需求，講述一個好故事則是不二法門。如果說光怪陸離的玄幻世界架構是幻想類小說成功的重要因素，現實類作品則要用司空見慣的現實元素編織情節并進行傳奇性講述，通過調動大眾的基本情感欲望來感動人、吸引人、影響人，難度顯然大于前者。在《北斗星辰》中，雖然陌生化和充滿新奇感的題材本身即能催生閱讀興趣，但在謝其章、顧違等人的經歷中建構起的時代、理想、奮斗與成功之間的因果關聯成為主題的結構性支撐，同時也是作者高揚的具有普遍意義的時代價值觀和成功的人生方法論。謝其章在從事衛星導航技術研究中遇到真愛，與同事秦湘悅結成志同道合的夫妻，在人物命運設定上體現為對角色歷經艱辛的人生獎賞，從個人情感上則回饋了讀者的熱切期待。顯然，這一敘事倫理也表現在《上海繁華》中，王一元低開高走，最后抵達人生巔峰也是這一邏輯的勝利。

網絡文學對社會生活的關注面很廣泛，網絡文學的豐富性來自于題材的多樣性，而現實題材的崛起則使得網絡文學迎來了高質量發展的新時代。大量讀者的長期關注，火熱的時代生活現場為網絡文學創作準備了“富礦”， 《北斗星辰》和《上海繁華》在題材選擇、人物塑造和主題挖掘上彰顯出的現實特色，為探索網絡文學精品化之路進行了有益的嘗試。

（作者為河北省作家協會網絡文學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