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明 《中國珍珠王》:關于中國珍珠的千年奇緣
我們都知道,佛教源于古代印度,后傳入了我們中國。今日之世界里,佛教發展中心卻并非印度,而是我國。
佛教何時傳入中國?說法不同,比較一致的說法是東西漢時代。有則傳說:公元64年的某個晚上,東漢明帝在古都洛陽城的寢宮中做了一個異夢,夢見一位身材高大的金人頭上頂著白光,在宮殿里飛來飛去。那個年代,人們倘若在晚上做了個夢,第二天早晨就要來解夢和圓夢。皇帝的夢更是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于是第二天早朝的時候,解釋皇帝的夢就成了朝廷議論的中心話題。朝會現場,有一位非常博學的大臣傅毅對皇上說:“臣聽說西邊有神,它的名字叫佛,就是陛下夢見的那個樣子。”漢明帝劉莊聽后十分高興,便派遣由兩位大臣帶領的18人的一支隊伍向通往西域之徑尋佛。這一行人,翻山越嶺千萬里,來到西域的大月氏國,遇到了印度高僧攝摩騰和竺法蘭,他們邀請二位高僧同去中國。二高僧欣然同意。于是這一行人以白馬馱載佛經、佛像,于永平十年(公元67年)回到當時的國都洛陽。這就是中國佛教史上的第一次西天取經。
漢明帝劉莊為自己能借夢尋找到西方神佛而興奮不已,他先安排兩位高僧暫住專司外交禮賓事務的官署鴻臚寺,第二年又敕令于洛陽城西雍門外1.5公里遠的地方修建了一座僧院,并為紀念白馬馱載佛經的功勞,特將僧院命名為“白馬寺”。此寺也由此名噪千古。
另一種說法稱:在中國歷史上,第一位闡述佛法的外籍高僧叫安世高,是東漢佛教翻譯家,本名為清,字世高,安息王國的太子。此人從小就是努力學習的好少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年輕時候在西域即享有盛譽,后因不喜王權爭奪,跑到中土,也就是中國,是中國佛經漢譯的首位創始人。當初來譯經的主要目的是看到佛教徒求神拜佛,祈求長生,安世高認為這樣的“佛教”絕對不對,所以就把梵文的佛經翻譯成中文供廣大佛教徒學習。而且安世高的“信佛”念經時的方法是“靜坐在地”的禪法,要求信徒坐禪時專心計數呼吸次數, 使分散浮躁的精神專注,從而進入安謐寧靜的境界,不僅容易被人接 受,也能讓人體味“佛”的善哉。佛教由此也迅速在中國大地上傳播 開來……
這也引出一個問題:那些常年奔波在外的信佛者期待隨時可以念佛、拜佛,可畢竟寺廟有限,何處見佛呢?于是“請佛”便成為一件重要事情,急需解決,且佛為何物、何樣,又成一事!
然而,佛像到底是何樣,說法也不一致。現在我們已經十分清楚地知道,中國的佛祖形象就為釋迦牟尼,它與現在的印度佛像基本上沒有太多一致性。那么佛像又是如何演變成今天這個樣的?而當初的佛像又是什么樣呢?這些,都是我們需要了解一下的問題,因為這跟本書的主人公從事的事業相關——從中國最早的人工珍珠培育工藝中誕生的德清附殼佛像珍珠。
根據史籍的記載和古代文化遺址的研究,人們一向認為起源于印度的佛教圖像,是沿著西域的絲綢之路,從流沙萬里的亞洲大陸的腹地一程一程地由“沙漠之舟”駱駝馱進中原的。新疆是西域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出土有反映佛教內容的文物,包括佛像。其中著名的是 1959年在新疆民豐縣北尼雅遺址旁邊的一座夫婦墓葬中,發現兩塊白 底藍色棉布,其中一塊的左下角印出一個長、寬均為32厘米的方框,框內有一個半身菩薩像,菩薩的頭后面有頂光,身后有背光,上身赤裸,手持花束。棉花的種植在新疆要遠遠早于內地,上面這尊菩薩無疑是表現出了那個時代的當地的一種藝術風格。然而同中原的東漢佛像圖比較,這尊菩薩具有濃厚的希臘風格。敦煌莫高窟內的佛像和相關的壁畫,可以稱為東方佛教與佛像最古老的“母窟”了。
然而我們又發現,在中國大陸最東端瀕臨黃海岸邊有一座摩崖石刻佛像——孔望山摩崖造像,其刻鑿時代為東漢年間,是一尊比敦煌 佛像早了 200多年的佛教圖像。孔望山摩崖佛像中,有立佛、坐佛,其中最生動的要數佛涅槃圖。立佛巨大而易碎,不易隨身佩戴。坐佛,則可以方便外出的行者。
佛非凡人,佛像更值得信徒尊敬。所以佛像以何物來制,則是當時社會的一大用腦問題。佛為尊,尊為貴,貴者需要萬物之精靈方可 造之。
何謂自然界的精靈之物?古時的人類還沒有多少開天辟地的金屬制造的手段與辦法,因此那些來自自然界的珍貴和稀奇之物,便被人 類稱作精靈之物,玉與珠則是古人信奉的“萬物之精華”。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這是唐代詩人李商隱《錦瑟》里的一句經典詩語,間接闡釋了華夏古人對玉與珠的珍視與喜愛。然而我們知道,比唐代早3000年的中國夏朝的先民就已經發現了珍珠,并認為那是天雷孕育而生又經月光撫養成形的寶物。之后又經大約300年的進化,即在距今4000多年前的大禹治水時代,珍珠已經成為獻給宮廷的貢品,甚至上升為國家的錢幣。可見,中國古代對珍 珠特別重視。
文藝復興時期至今,關于自然哲學的理論思想家愛默生先生有一句名言:自然就是美。他還有一句重要的話:美,可以催發人類對自然的依戀和愛慕。
當看到一顆特別飽滿和透亮的珍珠時,是否會有一種欣然興奮與激動的不舍情緒涌至心頭,流露于眼神之中?是的,我們或許都有這 種感受:當一顆碩大的珍珠出現在你的眼前時,你一定眼神一亮,甚至可能連身邊最美的愛人也會暫時放開,去聚精會神地觀賞那顆深深 吸引你的珠子。那珠子在那一刻占據了你全部的心空與情感。你會因它而迷戀和貪婪,你也會因它而執著地堅信世界上確實有比人更美的 自然和自然之精靈的存在,它們其實像神靈一樣誘發你的欲望,同樣也可以像清澈的甘泉甜美和凈化你的心靈。而假如這顆珠子可為你所擁有,并伴你日久天長,你的身心會因這種來自自然界的神美之物而 去痼疾、蓄煉養顏健體的精氣神,從而也會變得心若水、思如流、行高尚。如果你是一位女性,當你佩戴一顆特別碩大美麗的珠子后,是高貴者則更高貴,是美艷者則更美艷,是普通而平庸者,也會漸成晶瑩剔透之玉質……珍珠,就是具有這般魔力的自然之靈性之物。正如愛默生所說:“自然的所有部分持續不斷地相互合作,為人類帶來福利。風播種著種子,太陽蒸發著海水,風又把蒸發的水汽吹向田野; 在地球的另一邊,冷空氣又把這蒸水凝集成雨,雨水滋養著植物,植 物供養著動物,如此形成了自然以神圣的施舍養育人的一個永無休止的循環……”
自然賜予人類的珍珠就在這樣的循環中永無休止地施舍于我們美的雨露和光澤,滋潤了一代又一代愛美的人……
關于珍珠,世上有太多的傳說和故事——
位于印度和斯里蘭卡之間的馬納爾灣,據說是歷史上采集天然珍珠最早的區域,已有2500年的歷史,采到的珍珠常作為禮物由使者帶往印度。但是現在這片水域只是偶爾才能采到天然珍珠了。波斯灣的采珠區,主要集中在沙特阿拉伯海域的淺海區和巴林島附近。歷史上,阿拉伯海灣盛產完美無瑕的天然珍珠,直至20世紀70年代早期該地區開采出石油和天然氣以前,天然珍珠一直都是卡塔爾國的重要收入來源。
這一地區的采珠業始于公元前300年。由于波斯灣地區歷史上盛產珍珠,因此,波斯的國王和王后經常以珍珠為配飾。在巴黎盧浮宮的波斯館內,存有一條珍珠項鏈,這條項鏈可能是現存最早的天然珍珠飾品,它來自波斯國王的宮殿蘇薩(Susa),在20世紀初發現于阿克 馬埃梅尼德(Achmaemenid)公主的石棺內。大約在公元前200年,古埃及貴族才開始使用珍珠首飾。猶太教法典中曾經提到:古代的埃及人、波斯人以及印度人等均十分喜愛珍珠,把它視作護身符和財富的 象征,并一直延續了幾千年的歷史。古印度在按照“納瓦拉特那”風格所制作的金指環或銀指環中就鑲嵌有珍珠。
“絲綢之路”起自中國古代都城長安(今西安),經中亞國家、阿富汗、伊朗、伊拉克、敘利亞等而達地中海,以羅馬為終點,全長 6440公里。這條路被認為是連接亞歐大陸的古代東西方文明的交匯之路,而絲綢則是最具代表性的貨物。數千年來,游牧民族或部落、商人、教徒、外交家、士兵和學術考察者沿著絲綢之路四處活動。絲綢之路把珍珠傳給了古羅馬人,來自東方的珍珠,源源不斷地進入羅馬,維納斯(Venus)寺廟內部是用珍珠裝飾的,而富人們則把珍珠裝飾在衣服上。
在古羅馬帝國的富人中,珍珠是一種最受歡迎的珍寶,男性和女性競相攀比自己用作裝飾的上等珍珠,婦女總是佩戴著珍珠入睡,甚至其寢室及馬飾等都閃耀著珍珠的光彩。這種古老的炫富,今天我們看來仍然不失為一種精美之舉。
國外有關珍珠的傳說,還有許多。如古羅馬的博物學家普林尼(公元23—79年)曾經記載道,在羅馬把顆粒大、質量好的珍珠稱為尤尼奧(Unio),把顆粒小、質量差的珍珠稱為馬加利塔(Margaritae)。在龐培(Pompey)征服期間的羅馬,人們對珍珠已經非常熟悉了。在龐培凱旋的隊伍中,共有33頂珍珠王冠,一幅用珍珠制作的龐培畫像和一個用很多珍珠裝飾的獻給繆斯(Muses)的神像以及大量的珍珠裝飾品。有人曾評述道,在當時的所有珍貴物品中,珍珠的價值是排在第一位的。
在公元1096年至1291年的近兩百年的“十字軍”東征時期,東方的珍珠被“十字軍”大量帶到歐洲,從此歐洲人開始視東方珍珠為奇寶,珍珠被廣為傳播和珍藏。在以后的幾個世紀中,珍珠開始被用作個人飾物。皇爵、貴婦等上流社會人士無不用珍珠作為裝飾品以榮耀自己。而統治者為了對珍珠奢侈使用的集權,甚至立法限制普通公 民使用珍珠。1530年至1612年,歐洲許多國家紛紛立法規定人們按地位、等級來使用珍珠。
歐洲的所謂“珍珠時代”,也正是從這個時期開始的。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和凱瑟琳?德?麥迪斯就是著名的珍珠愛好者,這一點,從她們的肖像上便可以看出。
其實,正當歐洲的“珍珠時代”如火如荼時,中國的“珍珠風暴”也在到處涌動,或者還要早于歐洲各國……
一位譯名叫“麥嘉湖”的西方珍珠專家曾撰文指出:珍珠發現的 優先權是一種沒有人會爭辯的榮譽,因為這既不需要天賦,也無需智慧。人類不可能一直食用軟體動物卻錯過它們產出的珍珠。麥嘉湖先生認為,古人類開始在海底尋找食物時,就已經發現了蚌中的珍珠, 這在哪個人類發源得較早的地方都可能發現珍珠,其本身并不稀奇。稱奇的是誰開始把珍珠作為珍品用作于人類生活和社會進步的一種稀罕之物,這才是十分重要的,因為這與文明社會的發展史緊密相連。麥嘉湖指出:中國作為文明古國,在最古老的《尚書》中,就已經有鄰國(今江蘇省東北部地區)將珍珠作為貢品進獻給朝廷的記載。11世紀之前,周公(指南針發明者)編纂了最早的字典,書中說明珍珠 是陜西的珍貴產品之一。淮河也發現了大量的珍珠,在東南亞各地,從喜馬拉雅山到太平洋,從滿洲到海峽,都有這種被推崇的裝飾品,它可以用來裝飾鞋子、腰帶、耳環、項鏈和頭飾,以及用于點綴民間的神靈。現在,在普陀島上,可以看到一尊菩薩的金像,這是送給康熙皇帝的禮物,約五英寸高,雕像身上鑲嵌著一顆巨大有光澤的珍珠,菩薩從那兒“升”到了天空。中國歷史對珍珠的諸多記載,顯示了宮廷以及裝飾者所賦予其的價值,在這兒引入一些參考資料再合適不過了。
紹興(位于杭州和寧波之間的一座古城)的一位珍珠商人 受皇后委托(公元前202年)采購一顆周長三英寸的珍珠,事成之后,他獲得了500件銀(1500美元)作為酬勞;一位公主得知后,心生嫉妒,以更高的獎勵作為報酬也委托商人獲得一顆更大一英寸的珍珠。在我們這個時代之前一個世紀,皇帝派遣信使去海域購買“月亮珍珠”,其中最大的周長為兩英寸。隨后,一顆從印度進口的,如李子般大小的珍珠被送上 朝廷。據說,大約在這一時期,皇帝所擁有的一些珍珠光彩奪目,三分之一英里外都能看見它們的光彩。其中,“光之山”珍珠尤為突出,其是在江蘇的揚州發現的,如拳頭般大小,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在三英里外看見。
一個典故就是,大約140年前,一座猶太寺廟被火燒毀,寺廟里的屏風和窗簾都曾裝飾有大量珍珠,這些寶石有可能會在廢墟中被發現!這將是非常有趣的考古活動。
各種尺寸的珍珠經常被從廈門運往宮廷,它們的產地是錫 蘭。其中一件貢品珍珠極其光彩熠熠,足以照亮一個房間,但其光澤在約三年后完全消失了,這是一個奇妙且充分證實的分 子間變化的例子。
這兒可能需要引用珍珠發生分解的類似情況,尤其是在已 經排除光線照射并且暴露在濕氣中。可能由于它們的易腐特質,萊亞德(Layard)或博塔(Botta )在發掘亞述宮殿時,并沒有發現這些東方寶石。
明帝,10世紀早期的君主,因他的奢侈而聞名,他有如此眾多的珍珠來裝飾他的華蓋、馬匹和戰車,以及隨從和其貴族的隨從,道路上經常散布著從其華麗列隊上散落的寶石。
有一件奇聞軼事記載,公元1023年Jingtsung統治期間, 一個大使帶著來自Chulien (很可能是一個馬來亞國家的名字) 的貢品,請求允許他們在包含皇帝在內的觀眾中舉辦他們國家 的習俗,稱為“散居宮”。隨后得到批準。他們中的一人走到皇家大廳的一側,跪在那里,拿著一個蓮花狀的金色容器,里面裝著大量的各種珍珠。按照他們國家最最尊敬的習俗,把里面的東西撒落在皇帝面前的地板上。侍從們把十兩(近一磅) 的珍珠掃了上來,皇帝把這些珍珠分給了他的官員們。在前一個統治時期,一個大使館也進行了一個類似的輝煌的東方展示,這個國家的國王被稱為“世洛齋”(Shih lo chay in t616), 其大使是“巴駐李”(PahT6Li)0送禮人帶來了一封用金粉書寫的信,一頂帽子,一件由珍珠串組成的衣服,以及一百零五兩不同尺寸的珍珠
從這位歐洲人記載的當時中國朝廷上下以及民間對珍珠的敬重,也可以看出當時珍珠業在中國社會的地位和重要性。而正是這種特別 的影響力與珍貴性,那些可以執掌珍珠來源和培育能力的人,便成為了那個時代的中華民族英雄。
春水龍湖水漲天,家家樓閣柳吹綿。
菱秧未插魚秧小,種出明珠顆顆圓。
這首明代詩作描述了中國珍珠之鄉——湖州的珍珠養殖的繁榮景象。約八九百年前的12世紀末與13世紀初的湖州德清地區,“珍珠大王”葉金揚的名聲早已鵲起。因此有關葉金揚的珍珠制造技術也被那 些傳教士們廣為探訪并傳播到西方列國。從十六七世紀之后,一直到19世紀甚至20世紀之初,那些研究中國珍珠的西方學者,無一例外地 把“葉金揚”(許多西方人還把葉金揚譯成“葉純陽”,這是湖州德清方言迷惑了洋人所致,他們根本聽不清濃重的當地方言里“金揚”跟“純陽”有何區別)視作世界珍珠養殖技術的始祖。法國人路易?布唐 先生(L.Boutan)在其《珍珠》一書中這樣指出:
用軟體動物產生珍珠,似乎是中國比所有其他民族都走在 了前面……中國人把珍珠制造工序的發現歸功于湖州府的一位 本地人,名叫葉純陽,生活在公元13世紀末。他死后,人們在距湖州府40公里的小山,為他建立了一座寺廟;在這個寺廟里他的名聲依舊,仍然受到尊重,逢年過節時,人們舉行特別的佛事活動來贊美他。這屬于一個壟斷行業,由某些村莊和家族控制,如果其他村莊或家族想從事這行業的話,必須向葉純陽寺廟支付貢稅,并承諾支付一筆錢作為寺廟維修費用。
路易先生還指出:
中國南方人也從事這項藝術活動,主要是廣東地區的人們,格瑞爾在1772年記錄了這一切。1825年,歐洲第一次指出了這一點,并注意到了這些半球形佛像珍珠(灰色的佛像珍珠),用殼體連接著,打碎之后發現它們擁有很厚的外殼,后者是由同心珍珠層構成,周圍還有小塊凸起形狀的珍珠層。
而書中對葉金揚在自己家鄉湖州德清培育人工珍珠有更清晰的描述:
在浙江省(中國東部)的湖州府一帶,也就是杭州以北75公里的一座城市,人造珍珠工場就設置在那里。在湖州附近,布滿了1-2米深的湖泊和池塘,在這些湖泊和池塘里,每逢干旱季節,人們挖了縱橫交錯的渠道來引水;這些湖泊里生長了一種很大的蚌,也就是佛像珍珠蚌。
就在葉金揚等中國珍珠業界風云人士叱咤天下時,歐洲尚未形成 真正的“珍珠時代”,而后來得以迅速形成和風靡,不得不說與一位叫馬可?波羅的意大利“威尼斯商人”有著密切關系。因為是他第一個 對從中國、特別是在“行在”(當時他筆下的杭州城別名)所看到的珍珠寶物,進行大力推薦和傳播的。
馬可?波羅是世界公認的大旅行家,也稱得上是西方第一個“中國通”。他游歷了世界眾多地方,公元13世紀末時,不遠萬里,橫穿歐亞大陸來到元代的中國。由于馬可?波羅受到元代大汗的特別信任和賞識,他被留在元朝宮廷長達17年之久。這期間他常受命到全國各地巡察。也正是由于這個經歷,馬可?波羅有機會對神秘的東方大國開展廣泛而深入的察情。1277—1287年間,馬可?波羅曾多次來到 杭州并多次居住此地。當時的杭州,十分繁榮,尤其曾一度是南宋首都,所以馬可?波羅看到的杭州不僅繁榮,且浩大無比,故他盛贊杭州是“The Heaven City”,意即“天城”,是“世界上最宏大壯麗的城市”!又言杭州的“賞心樂事是如此之多,以至人到那里,仿佛置身天堂一般”!大概這位歐洲旅行家已經聽說了當地人所說的“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一諺語。馬可?波羅對杭城規模大小和地理環境了如指掌,說:“行在城規模是如此宏大,其方圓公認有100里左右。城 內街道和運河十分寬大。”“這個城市所處方位如下,城的一面有一個碧波盈盈的淡水湖泊,另一面則有一條大江。通過延伸到城區每一地方的許多大小河渠,湖水和河水帶走各種污穢濁氣,然后流入上述湖中,接著又從那些運河流入大海。這使空氣潔凈,非常合乎衛生。人們可由陸路和這些河渠往來城內各地。街巷和河道都很寬闊,舟船、車馬往來便捷,為居民運送各種必需物品。”這與杭城左江右湖、運河縱橫的地理狀況完全吻合。而馬可?波羅忽略了他在行在內所看到的一江一湖的名稱記載,這就是杭州的西湖與錢塘江。但作為旅行家的他,并沒有失掉意大利商人的天性,乃至他為“商鋪林立,魚市繁盛”的商市萬分驚嘆而發出了“邑屋繁華,貨殖填委”的如此感慨,并以甚為稱嘆的筆調將商貿繁盛情況描述得細致入微:“城中有許多方形街區,市民在那里開設市場。由于經商者人數眾多,市場必須十分開闊廣大。”“城中就有十大露天市場,其形方正,每邊長各為半里。這些市場沿線,有一條寬達40步的大街,亙貫全城南北,街上有許多平坦的橋梁橫臥,以利往來。這些市場周圍長達2里,每隔4里即有一處。”這里所說的,其實就是杭州的廂坊和御街。
作為一個有見地的意大利旅行家和商人,馬可?波羅先生以其特有的敏銳,在萬物呈現的杭州市場上格外留意到這樣一個現象,即“象犀珠玉之珍……常溢于廬市”。這里的“象犀”可以肯定其所說的 是象牙和犀牛角,這兩樣東西不是杭州本地稀有之物,為什么陳列于市,說明了當時的杭州市場的開放性,來自印度、尼泊爾、緬甸等國的象犀珍寶此時已經非常多地出現在中國內地市場。“珠玉”顯然是中國自產的“東方瑰寶”,這令意大利商人格外關注。雖然我們還沒有從馬可?波羅的“游記”中找到專門的關于“杭州玉”的描述文字,但他卻對當時的杭州城內的男人和女人有一段令杭州人至今感激他的描述:“男人跟女人一樣,皮膚很細,外貌很瀟灑。不過女人尤其漂亮,眉目清秀。她們的服裝都很講究,除了衣服是綢緞做的外,還佩戴著珠寶,這些珠寶價值連城。”男人為什么皮膚細膩且瀟灑還真沒有研究過,大概江南男人被太多的水滋潤的吧!女人的美,在歐洲旅行家的 眼里,更令他亮眼的是她們身上的穿著和佩戴的飾品。綢緞是杭州的特產,珠寶同樣是這里的特產。
軟綢明珠,其實也是杭州自古以來的人文特色與自然產物之品質。我們在這里不說絲綢了,只言珠寶。在13世紀末來到中國的馬可?波羅眼里所看到的杭州珠寶,顯然有一種珍珠寶貝格外引起他的關注,那便是當地已名噪一時的“珍珠大王”葉金揚所培育的附殼佛像珍珠。葉金揚是距杭州不遠處的湖州德清人,這位可謂世界淡水珍珠養殖第一人的“珍珠大王”,隨當時中國民眾大舉信佛之勢,創造性地培育出了一種“彌勒佛”珍珠像,轟動“天城”內外,隨后佛像珍珠流傳到神州各地。當然,這股風潮自然引起了像馬可?波羅這 樣的外國旅行者及傳教士們的注意和興趣。從步馬可?波羅后塵到中國的幾個著名傳教士所著的書中皆能找到對葉金揚和他的珍珠培育的詳細記述。
古代用葉金揚技術培育的附殼佛像珍珠
我們知道,葉金揚的珍珠培育技術和他當時培育出的附殼佛像珍珠,之所以名噪東西方世界,這跟公元十二三世紀全球宗教激蕩傳播有關系。
基督教教義中講到,在上帝創造伊甸園時,就在伊甸的河中放置了大量珍珠瑪瑙,而道教宮觀內,神仙的裝飾及其所使用的器物中自然也少不了珍珠。
當時伊斯蘭教最為活躍的波斯,可謂“無珠不教”,統治者和教徒們,對珍珠的聚斂程度,遠比對黃金等其他飾品要嚴重得多!
珍珠在佛教中則是“七寶”之一,西天極樂世界便是用黃金、珍珠和瑪瑙鋪筑而成的……十分重要的一點是:自西方傳教士不斷涌入中原大地,原先封閉的東方人也開始不斷遠行。信佛者遠行企盼平安保命,于是隨時需要求神拜佛。如上面所言,立佛巨大,無法隨身而帶,一般質地的坐佛又不顯尊貴和對佛祖的虔誠,所以湖州德清人葉金揚培育創造的附殼佛像珍珠便成為當時風靡佛界的一件美事,就像現在人們追捧的“華為” 5G一樣搶手。
在意大利“威尼斯商人”兼旅行家馬可?波羅之后200多年時, 第一位西方傳教士正式以傳教士名義來到了中國,他叫利瑪竇。1584年,利瑪竇獲準從廣東入境,進入肇慶地區傳教。他聲稱自己來自 “天竺”,致使當地中國官方以為他是佛教徒。利瑪竇解釋來中國的原因:“我們是從遙遠的西方而來的教士,因為仰慕中國,希望可以留下,至死在這里侍奉天主。”他表現出的表象虔誠,欺騙了當時的中國人。不過他從西方帶來了許多用品,比如圣母像、地圖、星盤和三棱鏡等,包括歐幾里德的《幾何原本》,讓許多當地百姓和官員十分好奇并為之所吸引,甚至眼界大開。
幾乎可以這么肯定:利瑪竇的傳教是以“新知識”來迷惑和影響那些相信他的中國人的。他也很會拍中國人的馬屁,口上從來都一直在稱贊除了中國文明還沒有沐浴“我們神圣的天主教信仰”之外,“中國的偉大乃是舉世無雙的”,“中國不僅是一個王國,中國其實就是一個世界”。他甚至感嘆“柏拉圖在《共和國》中作為理論敘述的理想, 在中國已被付諸實踐”。不過有一點他說了真話:中國人非常博學,“醫學、自然科學、數學、天文學都十分精通”。
利瑪竇后來“北上”,到了北京,熱衷于他的傳教,并獲得很大成果——當時他領導的耶穌會信徒已經非常之多了。后來他在北京沒有受到官方朝廷的更多寵愛,失意后返回中國南方,在“1598年12月5 月—1599年2月”期間,“利神父穿過山東,來到徐州,又冒著嚴寒從徐州來到揚州……此后,利神父又在鎮江府渡過了長江,進入了通往蘇州的運河,然后又沿河到了浙江的嘉興和首府杭州”。這時的利瑪竇,向西方世界做了一個特別重要的貢獻,即他第一次使用了 “杭州” 一詞,他的先師馬可?波羅一直稱杭州是“行在”。這“行在”到底為何物,連中國人自己都解釋不清。利瑪竇的“杭州”一詞出口,讓中國這座從南宋時繁華起來的名城從此揚名天下。
出現在杭州的利瑪竇,對這座東方城市的認知比馬可?波羅更深刻和細致。關于這座城市和社會風物中流行的珍珠養殖與葉金揚的附殼佛像珍珠,他自然更為熟悉和傾心,因為利瑪竇他本人就是位“知識型”的傳教士。將所有大中華先進的技術和民間知識介紹到歐洲,是他除傳教之外的“頭等重任”。
聰明的利瑪竇,被他的同胞稱為西方人中能夠標注Hamceu”(杭州)的第一人。他把中國的許多科學技術包括珍珠養殖技術源源不斷地“輸送”回了他的故鄉,影響了一批又一批后來者抵達東方古國來 探險尋寶。西班牙人曾德昭便是這支“探險尋寶”隊伍中的一位,他在中國生活的時間長達22年,這期間杭州是重要的一站。1637年,他從澳門返回歐洲,開始撰寫巨著《大中國志》,由此聞名天下。
與其他國家來的傳教士和冒險家相比,曾德昭是個“歌頌派”, 他對中國的好感可謂溢于言表。這位在中國經歷了萬歷、天啟和崇禎三個朝代的洋傳教士,雖然親身經歷了明朝滅亡的前夜,但在他的筆下,中國社會仍然一片繁榮,尤其是在他“居杭州時為多”的日子里,對中國南方的繁榮景象留下了許多值得我們回味的描述——“我曾在流往杭州的南京河的一個港灣停留了8天……一個沙漏時辰過去, 僅僅數數往江上航行的船只就有二百艘。那么多的船只都滿載貨物,便利游客,簡直是奇跡。船只都有頂篷,保持清潔,有的船飾以圖畫,看來是作為游樂之用的,不是運貨的。”
這里的人“不乏長壽和愉快的人,可以看見許多精力旺盛和健壯的老人”。“女人非常愛美,有錢人家的女人穿的是絲綢,脖子上則佩戴著一顆顆圓潤且光澤異常耀眼的珍珠。據說這座城的附近有一位珍珠先驅者,他的培育技術讓杭州這座天城名揚四海。許多信仰佛教的信徒,都佩戴著他創造的附殼佛像珍珠而云游天下……”
曾德昭的《大中國志》堪稱一部抒情式的“文藝志書”,其中對中國社會的描述,非常具有文學紀實性。可以肯定地認為,曾德昭這位洋傳教士,一定也非常喜歡中國古典文學。
“午夢扁舟花底,香滿西湖煙水。急雨打篷聲,夢初驚。卻是池荷跳雨,散了真珠還聚。聚作水銀窩,泛清波。”相信楊萬里這首贊美杭州的詞,曾德昭也會熟知或讀過。
17世紀前后,中國社會進入一個極其動蕩的歲月,南北差異越來越拉大,北“政治與政權”,南“商貿與經濟”,呈兩大地域的明顯區別。來華的一批批洋人們雖然似乎還有些懼怕中國朝廷,卻義無反顧地、成群結隊地熱衷在南方做生意。絲綢、瓷器和珍珠這三大商品仍然是首選的主要貿易貨物。杭州及周邊,這三樣貨物樣樣都有,且資源充足。太湖之隅的蘇州與杭州又是毗鄰,兩個“天堂”之城又能隨時調節貨源,所以這一階段,蘇杭二城,雙雄并起,再度將以絲綢、瓷器和珍珠貿易為主的陸海“絲綢之路”推到一個高度繁榮的水平。我們所關心的珍珠生意和珍珠技術——特別是德清葉金揚的淡水人工培育珍珠技術,開始被系統地介紹和傳播到西方世界……
在這個歷史階段,我們不能不提及一部重要著作,它叫《天工開物》,作者宋應星,這是一部全面系統總結明代以及此前歷代農業和手工業生產技術的巨著。該書詳細總結記載了各種農作物和工業原料的種類、產地、種植加工和生產技術、工藝裝備、制造過程,以及組織管理生產的經驗,提供了大量確切數據,并附有123幅插圖。在創作過程中,宋應星十分重視調查、試驗,虛心向農夫、技師和工匠請教,對一些關鍵技術和操作要點每每親自實踐體會,所述的每個內容,作者對其技術指標,無一不是運用數量、比重等數學、物理方法親自實驗,將專業人士提供的數據與長期積累的經驗匯總與總結,并上升到科學理論的概括。《天工開物》作為反映資本主義萌芽時期工農業生產技術的科技百科全書,不但在中國科技史上前所未見,樹立了光輝的里程碑,而且在世界科學技術從古代中世紀傳統向近代科學轉變的潮流中也居于前列,產生了深遠影響。英國學者李約瑟稱《天工開物》是“中國的文藝復興時代的開篇之作”,宋應星是“中國的狄德羅”。天工開物》后來傳入日本后,形成了一個很有影響的“開物學派”,對日本的明治維新產生重要推助力。
《天工開物》對珍珠的形成也總結出了一套“東方理論”而被傳播至歐洲等地,他說:“凡珍珠必產蚌腹,映月成胎……取月精以成其魄。” 這個時候,中國的珍珠培育技術已經相當成熟,尤其是湖州德清的葉金揚育珠技術早已在神州大地上廣泛運用與傳播。但在工業革命前夕的歐洲,珍珠的誕生與形成,在理論和實踐上仍處在“上帝”的想象詩意之中。宋應星的《天工開物》問世5年之后的1642年,一位歐洲煉金術士費弗朗索先生這樣論述他們的珍珠理論:“珍珠母是上帝注入,在吸收上天花蜜之精華后形成珍珠。銀色珍珠、蒼白色珍珠或淡黃色珍珠由陽光或露水的純度決定。露水組成的小顆粒慢慢變得如 冰一樣堅硬,它們在陽光的自然打磨下慢慢形成……如果露水豐富,珍珠的顆粒會很大;如果有雷電,珍珠則會發育不健全,奇形怪狀或顆粒無收。”
但是,我們絕不能嘲笑此時的歐洲,因為此時的歐洲其實已經在許多方面完全超越了我們古老而偉大的東方大國——中國。也可以說,他們在這二三百年前就在醞釀的一場偉大革命,讓其已經開始趕超我們,這場革命波瀾壯闊,意義深遠,它便是至今仍然影響著世界文明社會的歐洲文藝復興。這場空前絕后的文藝復興運動,始源于14世紀至16世紀,是歐洲歷史上罕見的一次新文化運動,也是人類歷史上一個百花齊放、碩果累累、群星爭艷、人才濟濟的光輝時代。革命導師恩格斯曾稱它為“人類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最偉大、進步的變革”,“是一個需要巨人而且產生巨人的時代”。確是如此。
這場最早源于意大利的文藝復興運動,使歐洲早于世界任何其他地區率先完成了從封建主義向資本主義過渡的階級準備、思想準備和物質準備,它的指導思想是人文主義,其核心是“人乃萬物之本”,主張以個人作為衡量一切事物的尺度。人文主義者重視人的價值,提倡個性與人權,主張個性自由,反對天主教的神權;主張享樂主義,反對禁欲主義;提倡科學文化,反對封建迷信。當我們了解歐洲這段歷史進程和社會變革的內因與核心后,便會發現,無論是馬可?波羅,還是步他后塵的傳教士利瑪竇、曾德昭等人,不遠萬里,來到神秘的中國,除了謀求一定的“強盜”的“掠奪”野心之外,更多的恐怕是與他們母國正在發生的追求人文主義和探求科學精神的變革有關。要不然,這些人怎么可能漂洋過海遠行,有的一生在遠離故土的異國他鄉吃盡千辛萬苦也在所不辭,甚至有的把生命都留在遠方。最終我們會發現,這些人僅僅做了一件或兩件事:把東方的文化和文明技術,記錄下來,然后傳播到他們的國家,或者傳播到全世界去……而這,我認為應該是歐洲文藝復興的組成部分。因為東方的傳統文化和人們創造的先進技術,恰恰正是歐洲文藝復興所需要與特別倡導的東西。
文藝復興的偉大實踐和積極成果,又為之后的工業革命的誕生奠定了堅實的人文與精神基礎。這兩場偉大的革命,使古老而原本先進的中國一下落后了,甚至再也無力迎頭趕上,直到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開始,才重新有了趕上和超過歐洲的今天……這一程,我們花費了曲折的四五百年時間。
嗚呼!然,歷史就是如此。你不前進,人家在前進;你前進了,人家可能比你飛奔得還要快!
只有一樣東西是永恒的:創造了人間奇跡的一切文明先進的東西,會始終得到有識之士的尊重,也總會得到傳承與傳播。
湖州德清葉金揚的珍珠培育技術,便是引起歐洲人士高度重視的東方文明之一,幾百年來始終被不斷傳播到歐洲乃至世界各地。
甚至很多時候,歐洲人的這種傳播與傳承的熱衷和瘋狂讓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是為什么?不為什么。因為也正是文藝復興運動的波瀾壯闊、深入人心,有權有勢的各國宮廷的王室與貴族們,對大自然界的珍寶——珍珠的渴望與占有欲,越來越不能滿足,甚至不惜為一顆奇珍碩珠而打一場戰爭,推翻一個朝廷。那時,歐洲海洋沿岸的捕撈珍珠差不多已經斷絕貨源了,于是捕撈珍珠的風潮又吹到“新世界”美洲大地的各海岸,據說當時下海捕撈珍珠的印第安人達數十萬人之多,許多印第安人為潛海采珠最后葬身大海,命歸西天……蚌礁的嚴重破壞,給海洋生態環境造成巨大損害。神圣的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為此專門頒布過禁止印第安人虐待珍珠蚌的相關法律,然而這并沒有阻止西班牙人瘋狂破壞海岸整片蚌礁的行為。
“我們為什么不學學中國人培育珍珠的技術呢?”于是有人向自己的國王和權貴們提出建議。
“上帝之物能人工制造?”歐洲人再次被神秘的東方古國的先進文化與技術力量所吸引,于是一個又一個冒險家前往東方,前往馬可?波羅、利瑪竇和曾德昭等先驅者描述過的“行在”和“天城”杭州及葉金揚的故鄉德清探尋人工養殖珍珠的秘訣——
聰明的歐洲人找到了“門道”,而且把整個德清珍珠養殖技術的細節弄得一清二楚:
僅限于兩個相鄰的村莊,靠近德清,在浙江北部,位于一個絲綢產區。在5月或6月,大量的貝(Mylilus edulis )從距離大約三十英里的江蘇太湖裝籃帶來,尺寸為成年貝中精選最大的。由于貝的健康程度在旅途中受到影響,它們在水中的竹籠里暫緩數天,為了滿足人類的虛榮心,這些貝隨后會被帶出接收基質。珠核在形式和材料上多樣,最常見的是顆粒狀,……由此獲得的不規則碎片在鐵研缽中用沙子研磨,直到光滑、呈球形。另一類模子由小圖像組成,通常是坐姿的佛像;有時則由魚組成,它們由鉛制成,鑄造得非常薄,通常澆注在一塊印有印記的木板上。自從幾年前第一次引起國外人的注意以來,這些形式的珍珠令人非常驚訝。
珍珠核的引入(植核)是一種相當精致的手術。用一把珍珠母做的小勺輕輕打開外殼,用鐵針小心地將軟體動物的活動部分(鰓和內臟)撥向殼的一側;然后在分叉的竹棒上依次引入異物,并在動物的外套膜或肉質表面上分成兩排平行排列。如果在一側放置了足夠量,則在另一側重復該操作;受刺激體刺激,經受的動物痙攣地壓迫其骨架兩側,使基質保持在適當的位置。該操作結束后,貝被一個接一個地擺列在運河、溪流或池塘中,相隔五或六英寸,深度為二至五英尺,數量為五千至五萬。
如果在引入模子后幾天取出,將會發現它們通過膜狀分泌物附著在殼上,膜狀分泌物在稍后看起來好像浸漬了鈣質物質;最后,多層珍珠母沉積在每個珠核上,該過程與較高發育的動物中的鈣質結核形成過程類似。泥灰色的脊通常從一個珍珠瘤延伸到另一個,并將它們連接在一起。
在整個季節中,大約需要向水庫中六次投入人糞尿,為動 物提供營養。尤其要謹慎防止山羊糞便落入,因為它對貝非常有害,根據數量大小,其阻礙優質珍珠母的分泌甚至會殺死貝。
11月,手工小心收集貝殼,去除肉質部分,用鋒利的刀子將珍珠分離出來,如果珍珠的基礎是珍珠母,則不會被除去;但如果是土質和金屬基質則需要被切除,然后將融化的黃色樹脂倒入空腔,并用一塊珍珠母巧妙地蓋住孔口。在這種情況下,這些超半透明珍珠薄膜具有媲美實心寶石的光澤和美感,且可低價大量供應,以便所有想要擁有它們的人都能買到;作為主要購買者,珠寶商和其他人將它們加入頭飾、環飾和各種女性飾品中。少量的貝殼及其黏附的珍珠被保留下來,出售給好奇或迷信的人,此時,這些標本已經進入歐洲和美洲主要的公共和私人櫥柜。它們一般約七英寸長,五英寸寬,包含有雙排或三排珍珠或圖像;每個瓣膜中,前者數量多達二十五個,后者則為十六個!動物能在引入如此多刺激物后存活下來,并且在如此短時間內,在所有刺激物上分泌一層珍珠母,這無疑是一個驚人的生理現象。實際上,一些博物學家對其可能性表示強烈懷疑,認為珍珠是通過某種成分黏附在貝殼上;但對生長在不同階段的活體標本進行檢查時發現,每個瓣膜都鑲嵌著珍珠,充分證明了其真實性。在一些貝殼的整個內表面上出現了一絲黃色,表明受體動物最近分泌的珍珠母不是自然的;然而,所有的肉質都被吃掉了。
在鐘管(Chungkwan )和十字港(Siauchangngan )村莊,有超過五千個家庭參與這個獨特的工業分支;然而,他們的(經濟)支持主要來自培育桑梓、飼養絲蟲以及其他農業活動。對于那些不是貝類管理專家的人,貝死亡率大約10%或15% ;而對其他擅長管理的人來說,在整個養殖季都不會有損失。村民們把這個發明歸功于他們中的很多人的祖先,他的名字是余順陽(Yu shunyang )。村民們已經為其建立了 一座寺廟,在這里神圣的榮譽歸于他的形象。他大約生活在14世紀末。浙江地形學提及一顆在公元前490年被送到宮廷的珍珠,它類似佛像,大小為三英寸。這種相似之處可能是奇特的,但卻是以通常的方式產生的不規則形狀的珍珠。那些現在制造的珍珠只有半英寸長,在殼中有一個藍色色調,并隨著從基體中移除而消失……
(摘自《Pearls and Pearl-making in China》 作者麥嘉湖)
瞧,這回又出來個“余順陽”了!其實,他就是葉金揚,德清方言里的“葉金揚”,讓“老外”聽后再譯出文字,估計能再出現些諸如“許琴洋”之類的名字。德清葉金揚只有一個,德清人工培育珍珠的也只有葉金揚一個,他是珍珠培育的圣祖,無法改變,當地人為他們心目中的“珍珠大王”修建的寺廟也只有一座。
然而,在實踐中國德清人葉金揚的人工培育珍珠技術的同時,歐洲君主們對珍珠的渴望與企求到達了頂點,逼迫一些科學界的“能工巧匠”研究出他們所要的珍珠奇寶來。于是1761年,瑞典的大自然學家林奈先生嘗試在黑蝶珍珠貝殼上采取環鋸術代替以往打開蚌瓣膜的方式植入珍珠核并培育出一顆珍珠。他興奮得把第一顆培育的珍珠獻給了國王君主。但林奈再想完成他的“發財夢”時,卻發現,他的這種方法,造成蚌的死亡率超高,最后不得不放棄。
11年之后,同為瑞典人的一位科學家叫格瑞爾,親至中國德清,在葉金揚故鄉的土地上,對當地的人工培育珍珠技術進行了詳細考察與學習,并且掌握了全套技術。之后,他把葉金揚的人工培育珍珠技術帶回了歐洲。從此,西方世界也有了成功的人工培育珍珠的新天空……
再過幾十年,歐洲又一場更加偉大的革命席卷那里的每一個國家,也帶動和影響了全世界,它就是持續了近200年的工業革命——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的產生,人類進入了完全嶄新的時代。而就在這個時候,作為東方大國的中國,卻進入了封閉與沒落的晚清,整個國 家的制造業以及珍珠養殖業等也被鄰近的日本超越,連同大名鼎鼎的 葉金揚也在民間漸漸被淡忘和消失。
再之后,一場政治浩劫和“農業學大寨”運動,讓大片大片養殖河蚌及培育珍珠的“溫床”湖漾,變成了種水稻的糧田,曾經的珍珠 大國幾乎滅絕了珍珠產業,更恐怖的是誰要是佩戴了珍珠項鏈,誰就是“資產階級”,會被批斗甚至丑化。這一幕,如今50歲以上的人幾乎都經歷過,就像昨天的事一樣歷歷在目,想起來就會心有余悸。
不知遠在蒼穹的葉金揚知此景況,會如何悲切?同一時期,在中國東海之鄰的日本國,出現了一位名叫御木本幸吉的珠寶商人,也是當時珠寶生意做得最大的一位,至今在世界上仍然是珍珠商店里的“老大”。
御木本幸吉在1893年培育出了第一顆完美的珍珠,那時的中國晚清王朝已經處在日薄西山的勢態。這一年也是后來成為拯救中華民族并令其重新崛起的領袖的毛澤東的誕生之年。就在這一年,御木本把那顆完美的珠子獻給王室后,曾許下一個愿望:“有一天要讓全世界的女人都佩戴上珍珠。”這句豪言后來他真的在全日本實現了。
1858年,御木本幸吉出生于日本的一家名為“阿波幸”的小面館。父親的生意并不好,經營每況愈下。作為長子的御木本幸吉,在13歲時便輟學回家,幫助家人料理生意。因為年紀小,他的任務是去市集買菜。路上他經常經過一家經營珍珠生意的珠寶店,那家商店里的珍珠都是天然珍珠,潛水員把牡蠣從海里撈上來,再由岸上的工人用小刀剖開牡蠣,然后從里面挖出閃閃發光的珍珠。從此御木本幸吉喜歡上了珍珠,為他以后成為珠寶商人埋下了伏筆。
20年后,已經成家的御木本幸吉和妻子一起貸款買下了英虞灣的一片海域,開始嘗試養殖珍珠。他以超過常人的商業眼光,開始通過人工手段向牡蠣的珍珠殼內植入刺激物來激發牡蠣生長珍珠。據日本珍珠業史學家介紹,御木本幸吉動此念頭,是看了幾本歐洲人寫的“人工珍珠培育技術”書籍,據伊麗莎白《珍珠》書籍記載,1890年,日本漁業局出版了一本名為“改良水產養殖的理論”的小冊子,通過插圖詳細說明了中國古老的珍珠養殖技術。御木本看到后,向自己的 妻子透露了按照中國的方法人工養殖附殼珍珠的新計劃。特別指出了中國德清葉金揚的人工培育珍珠技術即附殼珍珠培育,是他的“新計劃”的核心部分。但御木本幸吉的試驗并不是一帆風順的,尤其是19世紀末日本海岸線突遇久不散去的赤潮,讓御木本幸吉等養殖的牡蠣全部死亡。望著一片片散不去的赤潮,聞著臭氣熏天的成千上萬的牡蠣,御木本幸吉幾近絕望……是妻子在這個時候一直支持他繼續試驗下去。直到1893年7月11日這一天,御木本幸吉終于在自己養的牡蠣中發現了日本國第一顆人工培育的珍珠。
“蒼天關照我了!地母恩惠御木本幸吉了!”他哭了,哭后又瘋一樣地笑。盡管這顆珍珠其貌不揚,但御木本幸吉還是憑此申請了日本的人工養珠專利。8年后,御木本幸吉女婿西川藤吉、學生見瀨辰平終于養殖出了幾顆光澤極佳又渾圓的珍珠——證明他的人工培育珍珠獲得成功。
隨即,御木本幸吉在國內和海外大規模地開辦珍珠商店,名聲迅速遍及全世界。1927年,當御木本幸吉游歷歐洲及美國時,遇到發明家愛迪生,對方看了一顆顆亮晶晶的人工珍珠,大為驚嘆地表示:“這絕對是世間的奇跡!”御木本幸吉的人工珍珠和珍珠首飾品,開始譽滿世界,稱霸全球。御木本幸吉過世后,日本政府為他追頒了日本國一等榮譽獎章,并尊他為“日本珍珠王”。
御木本幸吉在日本珍珠界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到1940年,他經營的珍珠養殖場達360家,年產珍珠1000萬顆。但即便已經在珍珠養殖行業稱王稱霸,御木本幸吉在告別人世前,曾對他的家人和學生囑托:御木本家族和日本珍珠業有今天,不能忘記中國的葉金揚。
也許正因這一囑托,在新中國成立即將10周年之際的1958年,受日本人工養殖珍珠技術影響的中國留學生熊大仁,帶領學生在廣西北海,開啟了海洋人工養殖珍珠的先驅之路,并在兩年之后成功培育出第一批海水人工有核珍珠。
這一成功預示著中國人工培育珍珠沉默了數百年后,再度鳴起號角。
誰也想不到的是,幾年后的1967年初夏這個“九九艷陽天”的日子里,在葉金揚的老家浙江德清,一個年僅19歲的小伙子卻以非凡的勇氣和智慧,憑著民間傳說中的“葉金揚培育珍珠”經驗,伏在家門前的漾水中“弄”起河蚌來,并在次年成功地采收了 40粒淡水游離珍珠。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端。仍在世界各地稱王稱霸的日本“珍珠大王”,做夢也不曾想到與他們一水相隔的那個自甲午戰爭之后一直讓人瞧不上的鄰國,那一位看上去瘦不啦唧的中國小伙子竟然又用了不到 10年時間,在德清雷甸的那片漾里,養殖了100萬只繁殖人工珍珠的三角小河蚌……這個數字對外行來說也許沒有什么概念,然而那些日本珍珠專家們一聽就傻眼了:不可能!他,一個突然從水里冒出來的中國人怎么可能一下子搶占了我們全日本養殖珍珠河蚌的總和呢?不可能!絕不可能!
哈,但這已經是事實了,無法改變。讓日本同行更無法接受的現實是:又僅三四年時間,德清的人工珍珠產品以絕對的數量和質量超過了穩居世界市場龍頭近百年的日本人工珍珠產業!還是這個瘦瘦的德清人創下的奇跡。
“葉金揚顯靈了!”“中國葉金揚轉世復生了!”
一時間,日本、歐洲……甚至整個世界的珍珠界都在流傳一個傳說:古老的中國和奔騰躍進在當代世界發展前列的中國,有兩位相隔近千年的“珍珠大王”,如今一起被世人所傳頌——他們便是在湖州德清同一片波光粼粼的漾水中誕生的兩個史詩般的人物:
葉金揚——沈志榮。
——選自《中國珍珠王》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