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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作家》2021年第7期|馮積岐:李迷在行走(節選)
    來源:《青年作家》2021年第7期 | 馮積岐  2021年08月17日09:07

    / 李迷行走路線一 /

    李迷是從h 省w 城走出來的。

    w 城已經封城數日。

    李迷是怎么從w 城走到s 省鳳山縣的,只有李迷自己知道。

    現在,李迷行走在鳳山縣。

    李迷從鳳山縣城走過去的時候,腳步澀滯而小心,她似乎擔心,一旦步子跨大一點,一旦腳上稍微用點力,就會把街道踩醒了、踩疼了。街道似乎在深沉的睡眠之中。街道上空無一人。街道是一條白線。李迷的目光從東朝西穿過去,沒有任何障眼物,她從街道的嘴巴里好像能窺視到街道的五臟六腑——她一旦用目光把街道挑破,肌膚上好像起了雞皮疙瘩——她打了個顫——不僅僅是發冷。縣城街道上的空寂、冷清、孤單、無助和她走過的好多個大城市、小城市的街道,沒有二致。只是,縣城街道無意間釋放出的溫情,使她淡定釋然,心胸舒暢。走過了大十字,走到了西大街,只見一家賣菜的門市前有三五個人。李迷看不清也無心去看。這家賣菜的門市部仿佛縣城街道上活生生的一只眼睛,這只眼睛眨動著生活的氣息,它以躊躇的姿態斷然戳破了整個街道的沉悶,它用有限的活躍和一個個門面緊閉的商店對峙。

    走到縣城西關,李迷發現,一家藥店的門開著。從玻璃窗戶中看進去,兩個戴口罩的女店員站在門口,似乎急切地向外張望。李迷只猶豫了片刻,沒有進去——她的一只腳趾頭磨破了,本來想買一片創可貼,可是,她一看見櫥柜上的那些藥品,閃上來的念頭即刻消失了:我沒有病。我很健康。我不必和藥品打交道,更不必和醫院、醫生打交道。我一定要活著,好好地活著。劉倩用絕望的眼神看著她。劉倩被抬上救護車的時候,氣息微弱地說,好好活著。劉倩是她三個店員中年齡最大的一個,29 歲了,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媽。你記住了劉倩的眼神,劉倩的話。李迷下意識地提了提褲子。她討厭自己的那個——不,是自己的身體。遲不來,早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了?她沒有記錯,又提前了三天——她似乎能嗅見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兒。女人如果身上不來那個,就好了。不可能,那是生命的源泉,也許,人的命,從一開初,就是由它澆灌的。每一次來,你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你習慣了黏糊糊,習慣了那味兒,習慣了花一樣紅的顏色,只是這一次,來得不是時候。你正在行走中。

    從西關出去,向北一拐,李迷踏上了通往村莊的水泥路面,在這三公里半的水泥路盡頭,就是生她養她的故鄉松陵村。一股東北風斜斜歪歪地撲過來,李迷的眼睫毛眨動了幾下,似乎表示她在抵御著故鄉的冷風,行道樹的枝條在戰栗,戰栗的幅度不大,仿佛尋歡作樂的身體。當她感覺到,壓在她身上的身體在戰栗,她從驚恐不安中解脫出來,睜大眼睛一看,在她身上手忙腳亂的是一個很年輕的年輕人,比她還小,最多二十歲吧,也許,只有十八九歲。李迷沒有喊叫,沒有反抗,他也在戰栗——她的感覺不只是那個人的年齡,最強烈的感觸如同三伏天的太陽光,敲打著她——一把冰涼的匕首在她的脖頸上。她閉了雙眼,不再戰栗。壓住她的那具身體也不再戰栗。她來到省城里的第二個晚上,行走在城墻根下一條窄窄的巷子里,燈光襤褸、昏暗,她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明晃晃的,心里一緊張,還沒有回過頭,嘴巴被一只手捂住了,匕首貼在她的脖頸上。她沒有報警。她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前后左右張望了一下,從巷子里向外走,走出了她驚怵的巷子,走出了襤褸的燈光。

    李迷在行走。

    仿佛一股冷風把李迷的記憶吹醒了:今天是農歷二月二日。“二月二,龍抬頭”。在關中西府農村,二月二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節日。她還在被窩里睡著,母親就將炒熟的白豆、棋豆(一種豆粒大小的面食)端進了房間。母親說,迷迷,迷迷快起來,今天龍抬頭,不準睡懶覺——和許多孩子一樣,她也有溫馨的童年。她從夢中醒過來,抓了幾粒豆子,放進嘴里。二月二,是大地蘇醒的日子。二月二,是李迷清醒的日子——明天——二月三日,是她的生日,所以,她記住了今天的這個日子。她是沒心沒肺的女人,日子是怎么從她的生命里溜走的,她記不住。二月二,她記住了。因為,從明天起,她就告別了四十歲,踏進了四十一歲的門檻。

    從馬家莊的村頭路過的時候,李迷站住了。她看了幾眼村街。村街是一條白線,白線靜靜地縫在田野上,縫在村莊里。安安靜靜,空空蕩蕩。二月二能淹沒在靜寂之中,只有剪刀似的冷風實實在在的,一抓一大把。

    緊偎住松陵村的一脈山撲入了李迷的眼簾,山的輪廓清晰可辨,山頭光禿禿的,瘦骨嶙峋,憔悴枯萎。越逼越近的山頭,越逼越近的松陵村,李迷似乎不敢直視了,她的腳步遲緩了。父母親還健在嗎?見了父母親,她怎么開口呢?從23 歲離開鳳山縣,離開松陵村,十七年了。十七年,她再也沒有回來過,沒有見父母親一面。我沒有你這個女子,你走,走得遠遠的。這是父親撂下最狠的一句話。當她走過了青春,度過了浪漫而荒唐的年華之后,當她在人生的戰場上經過了好多次打擊折磨之后,她才明白,人世上,沒有不疼愛子女的父母,只有不孝敬的兒女。父親之所以把那句話掏出來,擱置在她的眼前,是因為,父親的言語再柔軟,道理再堅硬,她絲毫也不為之而動——她堅決要和來順離婚。父母堅決不同意她和來順離婚。母親流著眼淚說,迷迷,聽媽的話,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來順有啥不好?來順老實,能吃苦,憑一身力氣也能掙來錢;他沒有一點壞毛病,你還嫌啥?父親嘆息了一聲:娃呀,人皮難背。人到世上來是受罪的,人不好活,活人過日子是難場事,像來順這么老實能干的娃,越來越少了。你和他離婚,不后悔,才是怪事。父母的這些話太古老,她一句也聽不進去。父母的想法距離她想要的生活太遠了。老實等于無能。她想要的丈夫不是來順這樣的男人。來順不懂生活,和來順在一起,等于糟蹋時光、糟蹋她的青春。用父母親的眼光看,來順無可挑剔。十九歲那年,她就和來順糊里糊涂結了婚(領結婚證的時候,來順找熟人,將她的年齡改為二十歲了)。婚后,來順確實對她百依百順,把上班掙來的錢全部交給了她。來順寧愿從二十里以外的縣水泥廠餓著肚子,騎著自行車回到家,也不愿買一碗扯面吃。來順說,他多花一塊錢,交給她的錢就少一塊。他想叫來順和他懟幾句、吵幾句,甚至罵她幾句,來順不,即使她尋釁鬧事,來順也忍了。來順說,他能娶迷迷這么漂亮的一個女人,就是迷迷打他、罵他,他也不會還手還口的。來順用她的漂亮抵消了她的所有毛病。正因為是這樣一個來順,她才和他離了婚。

    李迷在行走。

    晌午的太陽被冷風削弱了力量,稀薄的太陽光披在李迷身上,沒有勁道。李迷快到村口了。她站在遠處看著。村口擺放著一個桌子,桌子后面坐著一個上了年紀的人。不是因為戴著口罩,不是因為距離遠,李迷看不清桌子后面的那個人。即使李迷到了跟前,也未必認識。她畢竟離開松陵村十七年了,十七年可以長大一個小伙子。桌子跟前站著兩個戴口罩的年輕人。李迷感覺到,這兩個年輕人比他年齡小,她更不認識了。

    有一對夫婦帶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娃娃從李迷跟前走過去了。這對夫婦和男娃娃走到桌子跟前,坐在桌子后面的那個人在這對夫婦和男娃娃額頭測了體溫。這一對夫婦和男娃娃進村時,被兩個年輕人攔住了。這一對夫婦要闖進去。桌子后面的那個人把順著放在木頭架子上的一個木椽橫過來,擋住了這一對夫婦。隨后,他撥了電話,從村子里出來兩個小伙子。這一對夫婦一看那架勢,領著娃娃退回去了。李迷攆上去問那男人:咋啦?不叫進村?那男人說,就是,不叫我們進去。女人委屈地說,我們沒有帶毒,我們健健康康。我們進村想去看看病重的老姑,不叫進。土霸王,沒辦法。男人說,一個村一個皇上。沒道理可講,回去吧。

    李迷看了幾眼漸走漸遠的這一對夫婦和娃娃,遲疑不決。就是人家叫她進村,她見了父母親,怎么說呢?當她混不下去的時候,當她遇到災難的時候,才想起了父母?不,父母親不會抱怨她的。她對父母親的情感世界了如指掌,已經回來了,還能不見父母親?

    李迷在行走。

    她挺了挺胸,仿佛自己鼓勵自己,她向村口設崗的地方走去了。

    叔,我是迷迷,你還認識我嗎?

    坐在桌子后面的男人站起來了,他打量了幾眼李迷,搖了搖頭。

    我回去看看我爸我媽。你是誰家娃?

    我爸是李宏肖。

    李宏肖?李宏肖只有一個女兒,聽說死在外地了。

    誰說她死了?

    李宏肖說的。

    我就是迷迷。

    你就是李宏肖的真女兒,也不能進村,上面有文件,我們要對松陵村人負責。病毒很厲害,你知道嗎?你走吧。

    我進去看我爸我媽幾眼就走。我爸真的是李宏肖。

    什么宏小(肖)宏大的,走開。一個年輕人走過來,喝喊著,叫李迷走遠點。

    盡管,李迷是在大城市混過的,算見過世面的,她一看,面前這個年輕人很冷酷無情的樣子,就知道,這個關口她過不了。她給上了年紀的那個人說,你知道不知道,我爸的手機號,我給他打個電話。

    坐在桌子后面的那個人說,不知道,你走吧。

    走開!那個年輕人說,誰知道你是干啥的?

    李迷無望地走了。

    / 李迷行走路線二 /

    李迷在行走。

    李迷行走在松陵村通往楊柳村的縣際公路上。

    李迷是去找王儀的父親王祥瑞的。王儀給李迷說過,她家在鳳山縣鳳鳴鎮的楊柳村三組。

    李迷和王儀相識在七年前。

    因為是同一個省同一個市同一個縣里的鄉黨,王儀第一次來李迷的理發店做頭發,那熟稔的鳳山鄉音一旦接通,兩個人似乎一見如故,好像前世就是親人。那天,給王儀理發的是店里那個叫胖紅的姑娘。剛進來的時候,李迷以為王儀是來找胖紅泡小妞的——胖紅進店時就給李迷坦白了,她曾經在一家賓館坐過臺。李迷不愿意接收胖紅。可是,胖紅的手藝好,客人也都喜歡胖紅,胖紅每天給店里帶來的收入,使李迷不肯丟掉她。李迷知道,收容賣淫女是違法的事。她給胖紅說得清清楚楚,一旦進了店,不能干那事,出了店,她就管不著了。李迷也知道,胖紅偶爾在她住的地方和男人鬼混,這些男人大多是胖紅做頭發時勾搭上的。李迷勸過胖紅,希望她靠手藝吃飯,不要干那事,胖紅最終聽了李迷的話,像戒癮一樣,十分痛苦地戒掉了壞毛病。李迷和王儀做了朋友以后,王儀坦誠地告訴李迷,第一次到她的店里做頭發,不是沖著“李迷美發”這幾個字來的,而是聽他的工友說,李迷美發店有一個胖紅姑娘很解人饞。于是,王儀就來找胖紅。剛進店時,王儀操一口比較標準的普通話,李迷并不知道王儀是哪里人。當王儀結賬時,轉換了口音,一口鄉音,李迷一聽,才興奮了。兩個人坐在收銀臺交談了一會兒,李迷從王儀口中得知,王儀在W 城的郊區跟著鳳山一個鄉黨火補汽車輪胎。王儀來到W 城六七年了,一直沒有回鳳山縣。兩個人越說越近,楊柳村和松陵村同屬鳳鳴鎮,兩個村子相距八公里。

    也許,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吧——其實,也不算淪落,只是都有一段不幸的婚姻,王儀告訴李迷,他確實結過婚;結婚后,他才知道,他的媳婦有一個相好,是初中時的同學。王儀和媳婦結婚后,這女孩兒和她的同學藕斷絲連,一旦有機會就幽會。當他的媳婦和同學被王儀堵在床上之后,兩個人離了婚。王儀說的這事,李迷好像在電視劇中看到過這樣的情節。看過就看過,生活如戲,戲如生活。李迷沒有再多想。王儀每次來店里做頭發,不再找胖紅了,而是李姐李姐地喊李迷(王儀比李迷小兩歲)。半年之后,兩個人相好了,上床了。王儀每個禮拜都到李迷住的地方來和李迷幽會。可以說,兩個人相互取暖。在W 城,李迷除了王儀,沒有接納任何一個男人。李迷和王儀相處得非常和諧。李迷無意間問王儀,這么些年了,為什么不回鳳山縣看看。李迷從王儀口中聽到了另一個版本——關于王儀的婚事。王儀說,他喜歡的是他們村一個王姓女孩兒,而父母親非要叫他娶遠房娘姨的女兒為妻。王儀堅決不同意,父母說,同姓不能結婚,而王儀給父母說,那個王姓女孩兒已經為他流過兩次產。為了這樁婚姻,王儀一氣之下離開了楊柳村,并且給父母留下了一句絕情的話:不再回來,斷絕父子、母子關系。哪個版本是真實的?王儀一笑,說,我聽說你離過一次婚,我也就編了一個離過婚的故事,那只是故事,不要計較,好嗎?王儀的故事落在李迷心上,只是烙了一個印,并沒有生根發芽。這個心中的烙印就像留在黑板上的白字,李迷一時半會兒沒有擦去。她冷淡了王儀兩個月。可是,王儀一如既往地照例來糾纏她,她還是接納了他。再說,既然是相互取暖,王儀身上缺了溫度,她也就不暖和。即使王儀口中的兩個版本都是故事,不是生活,又何妨?她不能只看見鏡子里的東西,她的目光應當盯住盤子里的東西不放。鏡子里的東西再美好,也不過是水中月,只有擱在盤子里的東西是實實在在的。她的青春已經像牙齒那么短了,她應當活在當下。在她沒有遇到心儀男人之前,王儀就是最好的。李迷心中的火又燃起來了,兩個人身體上都有了熱度。

    兩個人相處三年之后,李迷說要嫁給王儀,她還沒有打算今生今世要獨身。王儀說他要娶李迷為妻。辦理結婚證要戶口本、身份證。李迷的戶口,結婚時遷在了王順家的王馬村。李迷試探性地給王順寫了一封信,希望王順能給她去派出所另立一個戶口,把她的戶口本寄到w 城。如果王順不愿意,她就回S 省鳳山縣辦理。她這樣做,等于把一個石子兒拋在水池中,探試深淺,她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她想,王順至今在怨恨著她。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還沒有等到元旦前她回去,王順按照她寫的地址,給她把戶口本寄來了。她以為有了戶口本,她就可以和王儀結婚了。可是,王儀卻說,他給父母寫了八封信,連一封也沒回。打電話,父親換了手機號。哥哥嫂嫂的手機也都打不通。婚事又拖了一年,李迷覺得,關于王儀的婚事,可能還有第三個版本——王儀在家里有一個等待他的媳婦和孩子。李迷不再和王儀談論結婚之事了,可是,王儀詛咒發誓,說春節前一定回到鳳山縣,把戶口本拿到W 城,領取結婚證。

    王儀本來打算臘月三十坐飛機回S 省,可是,封城了,誰也出不去了。

    李迷在行走。

    已經西斜的太陽仿佛從水中撈出來的一個濕漉漉的玻璃狀圓球,迷迷糊糊的,混混沌沌的。李迷口有些渴,肚子也餓了。舌頭在口中捯動了幾下,口腔里沒有分泌物,她勉強地咽了兩口。摘下了口罩,面朝東,讓冷風從口腔中向下灌。她重新戴上口罩。好在,楊柳村的村口就在不遠處,能看見一張桌子、三個人和一面紅旗了。她知道進不了村。她并不是來進村的。她到楊柳村來,是要把王儀的遺愿一字不留地交給王儀的父親。

    王儀是正月初二進了醫院的,在醫院里治療十四天,正月十六日,王儀被送進了焚尸爐。正月十三,王儀給李迷打了最后一個電話,王儀在電話中說,如果他死了,叫他的哥哥來把骨灰盒抱回去,埋在楊柳村。王儀告訴了她存款的賬號和密碼,叫她轉告他的父親。李迷答應了王儀。她給王儀說,也給自己說, 我一定要活著,好好地活著。

    李迷在行走。

    李迷覺得,大腿內側黏糊糊的。最后一個衛生巾用完了。流吧,隨意流吧。哪個女人不是從那黏糊糊中走出來的?哪一個女人不是從那腥味中走出來的? 李迷走了一段,記起來了,包里還有一小包餐巾紙。她打開包,找了找,找到了,只有幾張了。她取了兩張,疊在一起,襯在了那里。

    走到村口,李迷被攔住了。

    李迷說,她是來找楊柳村一個叫王祿生的人。

    一個戴紅袖套的中年男人說,楊柳村沒有姓王的,也沒有叫王祿生的人。

    李迷說,你再想想,叔,再想想,我有重要事找他。

    中年男人說,看這女子?咋不相信人?聽口音,你是咱鳳山人,咋是這樣?楊柳村只有姓楊的和姓柳的兩個姓的人。

    李迷說,有沒有叫王儀的人?

    中年男人說,沒有,絕對沒有。

    李迷換了一種方式說,你們村里有沒有出走十年沒有回村的人?

    三個人都不吭聲了。

    片刻,坐在桌子后面的那個老漢說,一組的旦旦娃好像出去八九年或十來年沒回來過。

    戴紅袖套的中年人說,旦旦娃的媳婦給人說,旦旦娃回來過兩回,給家里留了錢。旦旦他爹硬說他兒子沒有回來過,誰知道是咋回事?

    李迷說,旦旦娃是誰?

    戴紅袖套的中年人說,旦旦娃是楊三旦,說了你也不知道。你走吧。

    戴紅袖套的中年人朝李迷揮了揮手:快走,他的語氣中透出的是嫌惡,眉眼里的嫌惡在向面部漫溢,那嫌惡被口罩罩住了。

    李迷看了一眼被浮云遮住的太陽,走了。

    ……

    (未完,完整版刊于《青年作家》2021年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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