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引 子

濟南北部有座山，其山不高，海拔不過200米。

山上怪石嶙峋，有的突兀矗立，有的壁立豎仞，有的懸空欲飛。原先，這里樹木頗多，松柏蒼翠，滿山蔥郁。傳為先秦名醫(yī)扁鵲煉丹藥處，時有縷縷青煙，裊裊上升，隱現(xiàn)于綠蔭之中，景色奇特，故稱之為鵲山，被列為舊時濟南“齊煙九點”之一。

過去，鵲山上建有"扁鵲祠"、"鵲山亭"等。歷經滄桑，現(xiàn)在寺院已毀，僅扁鵲墳尚存于山的西側。墳前立康熙三年石碑，上刻八字：

"春秋盧醫(yī)扁鵲之墓"。

文革后期的“破四舊”中，當?shù)睾檬抡甙l(fā)現(xiàn)墳下有穴，掘土細聽，嗡嗡作響，似是醫(yī)圣顯靈。

命途多舛的老百姓無不翹首期盼：

“莫非醫(yī)圣扁鵲又再世懸壺？”

.......

沖破早期“貧窮病”殘酷截肢的惡巢

1971年 3月，一輛半舊不新的長途客車，搖搖晃晃地顛簸在煙臺至濟南坑坑洼洼的公路上，一路揚塵直奔省城而來。

在這不起眼的汽車上，卻正在改變著一位年輕姑娘的苦難命運和人生走向。

她叫侯玉芬，連同一大包編織袋的行李，窩憋在汽車最后排的角落里。她頭扎兩只小刷子，圓圓的臉上忽閃著兩只大眼睛，雖然第一次出遠門，但很顯堅毅與成熟，眼神里透露出既執(zhí)著又銳利的光芒。

轉眼已是盛夏，濟南溽暑難熬，傍晚還曬得蒸人。文化路兩旁，前幾年新栽的茶碗粗的國槐，雖然矮小卻正值花期。時常有花朵簌簌落下，滿地盡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寂靜之美。

一夜之間，命運之神將農村代課教師侯玉芬以國家第一批工農兵學員的身份推薦到山東醫(yī)學院中醫(yī)系。或許天上的餡餅掉得太過突然，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成了一名地道的醫(yī)學大學生。

后來，侯玉芬憑自己的實力成為中醫(yī)界一顆耀眼的明星后，人們習慣奉承她出身于中醫(yī)世家，每每遇此，她總搖著頭認真地說，我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

是的，1948年她出生于山東萊州沙河鎮(zhèn)路旺侯家村的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幼年時代，家境貧寒，一直到九歲才開始上學。家里沒有男孩子，體弱多病的父母帶著她和姐姐熬天度日，為填飽肚子，姐妹倆時常輟學，參加村里組織的編辮子等工藝品出口勞務。1968年她初中業(yè)后，被推薦為民辦教師，從一年級的幼小孩童到六年級的懵懂少年再到豆蔻年華的中學生，她都曾任過教，都曾教得有聲有色，有口皆碑。

1974年8月，侯玉芬畢業(yè)后如愿以償?shù)胤峙涞缴綎|中醫(yī)藥大學附屬醫(yī)院（山東省中醫(yī)院）外科，從事足以讓她鐘情一輩子的中醫(yī)外科和周圍血管疾病的臨床和研究工作。

或許很多人還不知道什么叫周圍血管疾病，用侯玉芬的一句話來說，廣義上講除心臟、腦血管之外的血液循環(huán)組織都屬周圍血管，主要是四肢血管疾病，如人們較為熟悉的脈管炎、靜脈曲張等.....

那時山東人的主食多為玉米、地瓜干等粗糧，幾乎人人都是一臉青色，營養(yǎng)不良，再加上北方特有的寒冷氣候和長時間站立勞作及抽煙等不良嗜好，臨床中血栓閉塞性脈管炎發(fā)病率很高，但當時對這個病治療效果并不好，基本上是靠殘酷的截肢，嚴重影響患者的生活、工作及其一生。

剛走上工作崗位的侯玉芬，置身于這些得不到救治而致殘或喪命的患者中間，農村苦難出身的她心里有股說不出的難捱與自責。

侯玉芬所在的醫(yī)院，是全國最早向周圍血管疾病發(fā)起“圍剿”并取得巨大成功的特色專科醫(yī)院。1978年，侯玉芬被周圍血管疾病開宗立派的老專家尚德俊教授點名進入攻關團隊，在老教授的帶領下，一舉對中西醫(yī)結合成功治療401例脈管炎的經驗進行了總結，確定了中醫(yī)五型辯證治療法，獲得1978年全國科技大會一等獎。

1996年6月，老主任退休，侯玉芬在五年副主任的基礎上正式接替周圍血管病科主任這一副重擔。

上任伊始，侯玉芬便大刀闊斧，床位由原來30張擴展到60張，爾后又擴充到80多張。

2000年的一天，省中醫(yī)藥重點科室推薦申報擂臺大戰(zhàn)在省衛(wèi)生廳大會議室悄然拉開，室內人頭攢動，氣氛緊張。全省中醫(yī)院申報重點專科建設單位的科室主任自主報名、登臺演講、各出奇招。由省衛(wèi)生廳委派的資深老專家擔當評委，即如三堂會審，又像丈母娘相女婿，無一不是雞蛋里挑骨頭。侯玉芬憑借自身實力，厚積薄發(fā)，一路過關斬將，使周圍血管疾病科一舉拔得頭籌。

在周圍血管科病房區(qū)，設有一個奇特的房間及設備，經常被人嘖嘖稱贊，喊好叫絕。里面兩排十個左右整齊的小隔斷里，配置有精密科學的中醫(yī)熏洗設備。這就是侯玉芬他們創(chuàng)造性建立的全國獨一無二的中醫(yī)熏洗治療中心，該中心遵循中醫(yī)傳統(tǒng)中藥熏洗療法理論，結合現(xiàn)代設備技術，得到患者的高度評價和歡迎，還曾受到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領導和專家的首肯。

就這樣，侯玉芬和她的團隊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驕人成績，至2003年又繼續(xù)申報了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十五”重點專科，2006年如愿以償成功收官全國重點專科那塊亮晶晶的金牌，為醫(yī)院贏得了莫大榮耀。難怪只要上級領導、國內外貴賓專家來醫(yī)院檢查指導或參觀學習，周圍血管病科總是首當其沖。

20年前的一個初春，小荷才露尖尖角，猛不丁一場倒春寒，直把陽春三月的復蘇世界重新打入冰冷的天下。

這天，一位75歲高齡的中醫(yī)專家瘸著腿愁容滿面地找到了侯玉芬。

侯玉芬檢查后驚奇地發(fā)現(xiàn)，老專家小腿足靴區(qū)皮膚廣泛色素沉著，呈栗子皮色，右足紅腫，皮溫低，雙側足背動脈和脛后動脈均已消失。

侯玉芬憑借多年的臨床經驗確診為復雜性靜脈潰瘍，既有靜脈倒流性疾病，患肢血液瘀滯；又有較嚴重的閉塞性動脈硬化癥，肢體嚴重缺血，屬國內外公認的疑難病癥。實際上，老專家之前已經跑了好幾家醫(yī)院，多數(shù)提出截肢的醫(yī)療方案，對患者來說，這無疑是天塌地陷，已是風燭殘年的他無法接受。

文化路兩旁的國槐樹剛剛發(fā)出的新葉芽在寒風中窩倦地抖瑟著，侯玉芬也如打了霜的茄子，懵懵懂懂地走回家里。

夜晚，冥冥之中，她在一個離奇的噩夢中居然被雙肢截除，嚇得直打寒顫，驚出一身冷汗。醒后，她想起老專家的病情，愛屋及烏，如同自身，碾轉難眠，睜著眼直到天明。

一到辦公室，她就召集全科人員開諸葛亮會，動員大家開動腦筋獻計獻策，群策群力，為保全老專家的肢體打一場集體攻關戰(zhàn)。

其實，侯玉芬業(yè)已藍圖在胸。大家見仁見智，果然又完善形成了一套可行的方案。在常規(guī)西醫(yī)治療的基礎上，堅持給患者服用清熱利濕、健脾益氣的中藥，靜脈滴注活血化瘀的中成藥。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月后，患者的雙側足背紅腫悄然消退，創(chuàng)面肉芽由暗淡到紅潤，創(chuàng)面開始縮小。又經過兩個多月的精心治療，足部創(chuàng)面全部愈合，保肢成功。

老專家激動得老淚縱橫，出院時親自奉送給侯玉芬錦旗一面：

“技藝高超，再生扁鵲”。

跨越現(xiàn)代“富貴病”的疑難誤區(qū)

在濟南第一大道經十路旁、風景秀麗的千佛山下，新建成的山東省中醫(yī)院東院巍然鼎足聳立著三座大廈，分別叫扁鵲樓、華佗樓和仲景樓。自西大門進去迎面就是扁鵲樓，置身于扁鵲樓高五層的大堂里，只見一百多米的巨幅“扁鵲懸壺濟世”銅塑壁畫高高懸掛，大氣磅礴，蔚為壯觀，讓每天絡繹不絕的求醫(yī)者駐足觀望，平添無限精神力量。

沿著大堂東側的滾動電梯一直上到四層，進入“名醫(yī)堂”就到了掛著侯玉芬專家牌子的門診室。她門前的候診區(qū)里總排滿了等待已久的患者。

似乎只是一夜之間，原來一度肆虐的脈管炎已很少看見，代之而起的則是過去罕見的新的周圍血管病，如下肢深靜脈血栓發(fā)病率急劇上升。而二十年前，這些血管疾病在中國還是稀客，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不科學的飲食習慣，已經成為臨床中的“坐地戶”。血管損傷、血液高凝、血液滯緩是這些血管疾病的三大病因。在西方發(fā)達國家發(fā)病率更高，美國僅此引起并發(fā)肺梗而造成死亡的每年近20萬人。

與此同時，連同因“富貴”而誘發(fā)的閉塞性動脈硬化癥、糖尿病肢體血管病一并成為嚴重影響中老年健康的三大頑疾，也是世界醫(yī)學界公認的疑難病癥，嚴重者可使患者失去肢體乃至生命。

2020年11月，年僅36歲的濟南電視臺知名主持人小濟南就是由于深靜脈血栓形成導致突發(fā)肺栓塞醫(yī)治無效而身亡。

侯玉芬總是憂心忡忡地說，這些病占了他們全部病人的三分之二。更讓人可怕的是，相當多的人對周圍血管病缺乏足夠的認識，感到四肢麻木、疼痛，總以為是肌肉疼痛或關節(jié)疼，很少想到是血管出了問題，或治療錯誤，或掉以輕心，從而喪失了治療最佳時機。

一個明媚的清晨，在濟南百花公園，遠遠看到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在打太極拳，那輕盈穩(wěn)健的步履，那出神入化的招式，全然釋放出了生命的激情與活力。

老人就是山東省著名呂劇表演藝術家、74歲高齡的李岱江先生。

半年前的一天，李岱江感覺下肢隱隱有些疼痛，并出現(xiàn)紅腫。老人因繁忙的教學和社會活動，沒有把這些不適放在心上。總覺的這里離心臟之遙遠，不是什么要害之地，起不了大浪。

沒過幾天，腫痛加重，行走困難。他跑了幾家醫(yī)院，其結果都讓他瞠目結舌，無法接受。

無奈之下，經高人指點，李岱江來到山東省中醫(yī)醫(yī)院周圍血管病科碰碰運氣。侯玉芬親自帶領專家組會診，診斷結果為下肢深靜脈血栓形成，如不及時有效的治療，就會有生命危險或者導致患肢病廢。

這一殘酷的現(xiàn)實讓李岱江感到猶如晴天霹靂！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一災難降臨到自己身上，從心底發(fā)出了一生唯一痛苦的吶喊：“難道我從此要離開心愛的舞臺嗎？”看到這位老藝術家絕望的表情，侯玉芬的心顫抖了。

根據(jù)診斷結果，侯玉芬和她的專家組設計制訂了周密的治療方案，尋根刨底，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他們采用內服中藥湯，患肢外敷中藥膏，靜脈點滴，多管齊下，中西醫(yī)結合療法，5天之后，李岱江的病情明顯好轉。眼前的一切，終于讓老藝術家的臉上掛滿了笑容。

2013年9月17日，是個令老藝術家終生難忘的日子。經過兩個月的治療痊愈出院了。李岱江緊緊握著醫(yī)護人員的手連連說道：“你們不僅用你們高超的醫(yī)術和愛心還了我一雙腿，而且還給了我第二次藝術生命啊！”

“李二嫂眼含淚，

關上房門。

對孤燈想往事暗暗傷心。

十七歲我把這李家門進,

穿破衣吃剩飯誰拿當人

.......”

為了表達對侯玉芬和醫(yī)護人員的感激之情，李岱江追昔撫今、聲情并茂，在病房含著淚花演唱了呂劇《李二嫂改嫁》片段。此情此景，深深感染了在場每一個人，許多年輕的醫(yī)生護士也都掉下了眼淚。

文化路上已經長成碗口粗的郁郁蔥蔥的槐樹滿身是寶，綠油油的槐葉涼血解毒，曲里拐彎的槐枝散瘀止血，扎入地底的槐根消腫殺蟲，嘟嘟嚕嚕的槐角涼血止血，清香沁潤的槐花則是優(yōu)良的蜜源......

侯玉芬從事中醫(yī)外科及周圍血管疾病的診治工作40多年，在前輩的基礎上，將醫(yī)院打造成全國中西醫(yī)結合治療周圍血管病研究的龍頭單位，并一直保持在全國的領先地位，被同行公認為全國治療周圍血管疾病的研究中心。侯玉芬也被推舉為中華中醫(yī)醫(yī)藥學會周圍血管病專業(yè)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中西醫(yī)結合學會周圍血管病專業(yè)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山東中醫(yī)藥學會周圍血管病專業(yè)委員會主任委員。期間侯玉芬共出版專著10余部，論文100多篇，培養(yǎng)學術經驗繼承人4名、博士12名、碩士研究生30多名。

焚膏油以繼晷 ，惴惴病患心

扁鵲樓九樓，走廊一頭一間不大的房間門口外面，很不起眼地掛著一塊由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統(tǒng)一制作的牌子：

“國家中醫(yī)藥傳承人侯玉芬工作室”。

進到里面，墻面上看不到主人任何榮譽性掛件，辦公桌那面墻上只是醒目地掛著一位書法家的橫幅；

“大醫(yī)精誠為眾生，躬耕杏林傳岐黃”。

或許書家知道這就是主人的座右銘，但見字體遒勁，意蘊無窮。

對面那面墻排滿了一溜書櫥，古今中外的醫(yī)學文獻林林總總，密密匝匝。

當問到侯玉芬獲得各類榮譽證書時，主人的助手打開書櫥底層深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扒將出來。哇!大大小小、顏色不一的各類榮譽證書堆滿了一桌子，打開一一翻看，多數(shù)是國家級機構和組織授予她的榮譽職務、社會兼職等。令人不解的是，作為一個業(yè)務型專家，竟然還有為數(shù)不少的“優(yōu)秀共產黨員”、“優(yōu)秀醫(yī)務工作者”一類紅彤彤的政治證書。

經十路上的國槐，偌大的樹冠遮天蔽日。濟南人鐘愛國槐，在于它的質樸，不起眼，不張揚，厚重踏實。楊柳雖然風情萬種詩情畫意，但總是感覺過于陰柔多情，少了幾分陽剛之氣、踏實之感。

這是發(fā)生在非典時期的一個小故事。

2003年春天的一天上午，一直祥和安靜的周圍血管病房區(qū)內部突然人聲鼎沸，吵吵嚷嚷，似乎有人還要大打出手......

原來一位正在發(fā)高燒的患者剛一進病房，就同病房的其他患者家屬“炸了鍋”，他們紛紛找到醫(yī)生護士興師問罪：

“你們?yōu)槭裁窗寻l(fā)燒的病人收進來呀，傳染上我們怎么辦？”

值班醫(yī)生和護士長極力解釋，沖動的勢頭依然平息不下。

原來這天，侯玉芬正在門診值班，一位中年婦女被攙扶著走進來，看上去非常痛苦：“嗨!發(fā)高燒，三天了。”侯主任立時就意識到了“非典”，更加慎重地詢問：“咳嗽不？”患者急忙回答：“不咳嗽，就是右小腿紅腫、疼痛。”經過細致檢查后她診斷為“急性丹毒”，侯玉芬當然知道這病的厲害，必須馬上救治。

侯玉芬問患者為什么不早來，患者說怕被當成SARS隔離了。

怎么辦？按照患者的情況必須住院治療，但當時人們一聽說是有發(fā)燒的病人，就躲得遠遠的，在這個非常時期要是收進去肯定會在科里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會影響整個醫(yī)院的安定。

在這緊急關頭，侯玉芬首先考慮的還是患者的安危。她暗暗下定決心，立即說服動員科里的醫(yī)生護士：這個時候不能猶豫，必須收病人入院，盡快救治。

面對憤怒的質疑的其他患者，侯玉芬拿出了該患者的化驗單，證明不是“非典”病人，而是丹毒。因為侯玉芬平常都給人留下非常敬佩和感恩形象，隨即也就煙消云散了。

經過第一時間的精心及時治療，這位患者很快康復了。

出院時，他拉著侯玉芬的手，激動地說：“侯主任，您能在這個非常時期收我住院，使我順利康復，就像我遇到活菩薩一樣！……”

侯玉芬被稱為活菩薩的事還有很多很多。

手術前病人親屬給主刀醫(yī)生送“紅包”的事在醫(yī)院里經常遇到，侯玉芬當然也身在其中。她以一個女人的細致思維深深感到，此事不可簡單的一拒了之，多年來她形成了一套自己獨特的處理辦法和“發(fā)明專利”。

一位男性患者住進周圍血管病科，手術前送給侯主任一個1000元的“紅包”。術后在交住院費時，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交的住院費反而多了1000元，原來是侯玉芬怕他有思想顧慮，才收下了紅包，然后又悄悄地將錢交到了他的住院費上。對此，患者深受感動，他在寫給醫(yī)院黨委的感謝信中語言樸實地說道：

“這是一個多么好的醫(yī)生，對待病人如親人，她是醫(yī)療戰(zhàn)線上純粹的革命戰(zhàn)士，是一位優(yōu)秀的共產黨員。”

恒兀兀以窮年 ，悠悠未了情

蒼松翠柏、四季常青的六里山宛如濟南城區(qū)中一條綿延的脊梁。

在新冠肺炎后疫情階段，人們經常看到侯玉芬手推一位重癥患者在這里活動曬太陽。

這些年來，侯玉芬立志懸壺濟世，直接與間接地治愈的患者不計其數(shù)，多少患者因為遇上她生命轉危為安，多少家庭因為遇上她幸福安康，有的一家三代人的病都是她給治好的。

隨著她和省中醫(yī)醫(yī)院周圍血管病科在國內外知名度的不斷提高，幕名前來就醫(yī)的患者與日俱增，年門診量達1萬多人次。不僅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患者，還有美國、法國、日本、韓國、印度尼西亞以及我國港、澳、臺地區(qū)的患者也紛至沓來。

似乎不對稱的是，期間她和她的家人在疾病面前卻未能幸免，甚至還有些殘忍。

2019年9月，侯玉芬的丈夫老張因肺病在山東省某醫(yī)院做手術，手術中意外出現(xiàn)了重大失誤，主刀醫(yī)生神差鬼使將五片肺葉中的三片都莫名其妙地切除掉了，一個本來無大礙的健康人無端被大傷元氣，大傷要害，并造成諸多的連鎖后遺癥。

侯玉芬的丈夫老張與她同鄉(xiāng)，系原濟南軍區(qū)的師職干部，長期奮戰(zhàn)在部隊的醫(yī)療戰(zhàn)線，為醫(yī)院建設和救治病人做出重要貢獻。

禍從天降，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重大事故，侯玉芬如同塌了天一般。是啊，她知道這么多年沒有丈夫的鼎力支持，也就沒有她的一切。

有人說，侯玉芬和老張及女兒一家三口人都是醫(yī)生，每天不知要救治多少病人，老天爺怎么就這樣不長眼？災星為何又偏偏降落在這個家中.....

凡是聽說此事的，都為侯玉芬一家打抱不平。

好友建議立即起訴對方，侯玉芬是個醫(yī)生，將心比心，她放棄了;

親朋執(zhí)意要去院方討個說法，侯玉芬像個活菩薩，她止住了；

同事建議至少要做個醫(yī)療事故鑒定，侯玉芬想了又想，還是放下了

......

說來也巧，正值新冠肺炎疫情肆虐，侯玉芬所在醫(yī)院為保護老專家，給老專家們停診四個月，一下她就全身心地宅在家里照顧調理老伴的身體。自己精心配制出富有扶正祛邪功效的中醫(yī)小藥方，一碗一碗地給他喂喝，一天一天地悉心治療。她還說服動員老伴和孩子把一切全然放下，不背任何包袱，如同沒有發(fā)生任何事情一樣，時時以平和的心態(tài)對待一切。

濟南的秋天，六里山路上的國槐生長在一片斜坡上，碎花點綴，星星點點，似有似無，給一種平實舒服的感覺。

只要天氣晴朗，侯玉芬都會攙扶著丈夫去六里山公園，手拉著買菜的小車，小車里放著坐墊、水壺、花露水、扇子、以及吃的、喝的，叮叮當當一應俱全；推拿、按摩、開導、衣食，事無巨細面面俱到。

好像人世間又一次應驗了“好人一生平安”這個萬古不變的規(guī)律。慢慢的，老張面色紅潤，精神煥發(fā)，連白頭發(fā)都變黑了。侯玉芬用自己的大愛創(chuàng)造了人間奇跡。許多人驚嘆，老張簡直就是撿回了一條性命。

小區(qū)里許多人不知道她就是赫赫有名的大中醫(yī)專家侯玉芬，只是給她起了一個美美的名字：“當今最佳賢妻良母”。

多年的緊張勞累，侯玉芬自己也不是鐵打的，積勞成疾落下了一身的疾病。1996年上半年，發(fā)現(xiàn)自己患了子宮肌瘤，被同事硬硬地拖到婦科實施了子宮全切除手術，切除的瘤體足有3公斤重。按規(guī)定手術后應該休息3個月，可她放不下科里的工作，不到20天就到醫(yī)院投入了緊張的工作之中。

誰知禍不單行，1998年5月，她又因患乳管狀瘤進行了乳房腫塊切除手術，術后只讓丈夫陪同了幾個小時，自己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一邊打靜脈針一邊工作了。同事們看到她那干黃的臉色和虛弱的身體，知道勸不動她，但都為她捏著一把汗。

侯玉芬忘不了自己那苦難的童年，更掛念老家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父母。年齡愈大，這種縈繞心頭的情結愈重。但多少年來，越是過節(jié)越是醫(yī)患關系敏感的時候，越是過節(jié)越是患者需要格外照顧的時候，所以侯玉芬從未回老家與遠在萊州的父母過一個團圓春節(jié)，也未能親手侍奉二老，讓父母享受一份應有的天倫之樂。每每念及，侯玉芬都會默默地低頭，一聲不響地自責和追悔。

1998年8月24日，命運終于給侯玉芬的一生留下了一個永遠揮之不去的遺憾。這一天，她突然接到姐姐的電話，告知88歲的老父親病危。一種不祥之兆迅速在她腦海里閃現(xiàn)，當她安排好科里的工作火速坐車趕到父親身旁時，老人已經帶著對女兒的思念永遠地告別了人世。面對長眠的父親，侯玉芬發(fā)出了撕心裂肺吶喊：爹啊！您為什么不等我一會兒啊！

人間真情父母恩，蒼天有靈女兒情。說來也是巧合，那年周圍血管病科先后有7位職工的父母相繼去世，當時科里只有8個醫(yī)師10個護士，這對科主任來說是個多大的考驗，侯玉芬當然知道自己肩上擔子的分量，知道并惦掛著那些疼痛欲裂、嗷嗷待治的各色各樣的患者。料理完父親的后事，第二天，她佇立在父親靈堂前，抹了抹眼淚，拍了拍姐姐的肩膀，沒有過多地解釋，也沒有過多的撫慰，默默地帶著對父親、對家人的眷戀與愧疚毅然決然地踏上了歸程。

2006年5 月8日凌晨，侯玉芬的女兒臨產，不巧的是這天上午她已安排為一位患者做手術。無奈之下，侯玉芬將女兒送到醫(yī)院就急忙回科室。當下午一點手術完成，侯玉芬急奔到女兒身邊時，已經降生的外孫給了她一個驚喜。驚喜之余，作為母親，在女兒最需要她的時候卻未能盡一份當母親的責任。此時此刻女兒什么話也沒說，侯玉芬又習慣性的默默地低下了頭......

尾 聲

2020年10月25日上午，山東大廈山東會堂外彩旗飄揚，會堂內繁花簇秀，山東省委省政府在這里召開全省中醫(yī)藥大會，隆重表彰侯玉芬等28名“山東省中醫(yī)藥杰出貢獻獎”。省五大班子主要領導為他們親自頒獎，省委書記劉家義和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黨組書記余艷紅發(fā)表講話并親臨祝賀。

如此之高的榮譽，或許有人激動地睡不著吃不香，但此時此刻的侯玉芬，絲毫看不出任何喜形于色的神態(tài)。她身著一件普通的深色上衣，一襲短發(fā)下兩眼閃爍著感恩感激，依然寵辱不驚，依然一副重任在肩的憂患表情，小心翼翼，唯恐辜負了自己懸壺蒼生的初心與擔當。

泉城深秋的國槐釋放著槐米那淡淡的芳香，看上去依然是星星點點，素顏如云，清淡似水，不濃烈，不嬌艷，一如煥發(fā)出骨子里生就的平素與淡雅。

2021年5月于濟南

作者簡介：

王筱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山東省報告文學學會顧問，山東財經大學兼職教授，山東省翰林書法院院長。原工作單位山東省住建廳。曾出版過報告文學集、散文集和短篇小說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