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不挨著的問題:感恩、中西醫、口音
在我腦子里,經常會翻騰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這些問題一般都是勾著連著的,往往由一個問題想到另一個問題,再由另一個問題想到下一個問題。其中有三個問題,總會時不時冒出來,一是關于感恩,一是關于中醫和中藥,還一個是天津人說話的口音。顯然,這三個問題都不是什么新鮮問題。但把它們放一起就有意思了,彼此不光不勾著連著,干脆說就是沒任何關系,單擺浮擱,“十三不靠”,誰跟誰都不挨著。但也就是這“不挨著”,卻讓這三個本來不成其為問題的問題成了問題。
先說“感恩”。
中國人有個傳統,叫“知恩圖報”,我們的先人為強調這一點,不惜要求更高,要“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甚至成為衡量一個人人品的依據,正所謂,“不懂報恩,那還叫人嗎?”可是問題來了,報恩,是就受恩一方而言,施恩者未必圖報。但是,他的后人就不一定了,也許覺得,既然自己的先人施恩于彼,那么受恩者無論怎樣報以涌泉,就算報以瀑布也理所應當。這時,施恩與報恩的關系也就擰巴了。
再說中醫和中藥。
西醫是明末清初才傳入中國的,滿打滿算也就幾百年。那么我們的先人,在這成千上萬年里是怎么過來的?當然是靠中醫中藥。這在今天看來就有些匪夷所思。我們今天看中醫,吃中藥,叫“調理”,而先人卻要靠這治病,調理和治病,顯然是兩回事。現在的人生病,還不要說是什么要命的大病,有幾個敢只看中醫吃中藥?就算有,一般也是已到了“死馬當活馬醫”的地步才肯認頭。反過來說,中醫中藥就真的這么不靠譜兒嗎?倘果真如此,老話說,人吃五谷雜糧沒有不生病的,我們的先人,祖祖輩輩靠著中醫中藥也過來了,盡管平均壽命不像現在這樣長,但也都活得好好兒的。那么,今天的中醫中藥,當然,這里主要說的是中藥,問題又出在哪兒呢?只憑一句“今天人的體質發生了變化”——比如,耐藥性,似乎說服不了人。
第三個問題是天津人的口音。
也許很多模仿天津人說話的人并沒意識到,您就是學得再像,哪怕字正腔圓,也不可能真像,是不是天津人還是一耳朵就能聽出來。為什么?這里有一個根本原因,天津人說話,口音不僅是形式,也是內容,或者再說一句好懂的,是性格的外化。口音就像唱歌,可以模仿,而骨子里的性格是胎里帶的,一落草兒就這樣,這是沒法兒模仿的。
也許,就因為這三個一直纏繞的問題,才纏出了這篇《人中黃》。
所以,感謝《中篇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