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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網絡重生小說的雙層敘事結構
    來源:《中國文學批評》 | 肖祥  2021年07月06日08:52

    摘要:網絡重生小說中不少作品體現出表層和深層的雙層敘事結構,表層結構為兩次人生的對照,主人公利用一次人生的記憶優勢開啟新的人生;深層結構則體現為未知與已知的二元對立,二次人生中未知和不確定性因素依然存在。通過雙層結構的設置,重生小說體現了文學的娛樂和補償功能、表現了人生的缺憾和自我認知的限度,以及對人生價值和意義的審美思考。

    關鍵詞:網絡重生小說 表層結構 深層結構 審美意蘊

    中國網絡文學作品雖浩如煙海,但類型化、模式化特征明顯。類型研究可作為推進網絡文學批評的有效路徑之一,也符合網絡文學的作者、平臺和讀者都側重類型劃分的實際。同時,網絡文學作品多為以生產“快感”為核心的“爽文”,研究者往往需要從“可見的”表層描寫,深入探究“不可見的”深層意蘊。敘事學注重類型劃分,關注文本的表層結構和深層結構,其研究對于網絡文學批評具有啟發意義。本文以網絡重生小說這一類型為例,通過橫向縱向的比較凸顯其獨特的敘事模式,進而探討網絡重生小說的表層結構和深層結構及其審美意蘊。

    一、重生小說的類型特征

    網絡重生小說由穿越小說發展演變而來,往往被視作穿越小說的“子類型”。當下的重生小說已經形成了與穿越小說不同的敘事類型,目前部分研究成果已經認識到二者之間的差異,但未對重生小說的類型特色作進一步深入研究。因而在探討重生小說的雙層敘事結構之前有必要簡要考察其類型特征。

    (一)穿越小說大都是主人公從原生地穿越到另一時空,通常時間跨度較大,如穿越到古代、未來或異界,其審美體驗側重于時空穿越所帶來的新奇感。重生小說的故事情節或是主人公的靈魂回到過去,重新活過(“魂穿”);或是借體附魂得以重生(“奪舍”),一般時間跨度相對較小,仍發生在本位面。重生的主人公通常是心存遺憾而回到過去重啟人生,審美體驗側重于內在心理歷程的描述,突出的是一種“陌生的熟悉感”。所謂“熟悉”,是指主人公對前世的生活景象、親朋好友、已經歷的事件都非常熟悉,而“陌生”則是指在二次人生中往往出現與預知不符的變數和未知因素。具體來看,重生小說的主人公為實現一次人生的愿望,往往具有極強的目的性,明顯體現出“為己立言”,與大多數穿越小說的“代人立言”區分開來;重生小說指向熟知人生,與穿越小說指向陌生時空區分開來;重生小說中主人公存在先知優勢,但未知也因變數而存在,與穿越小說中更強調歷史發展脈絡(定數)區分開來。由“穿越”到“重生”實際上是由外而內的轉向。

    (二)重生小說不僅與穿越小說聯系緊密,其背后還蘊藏著深厚的文學母題——“還魂”故事。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重生小說是“還魂”母題在當下網絡文化語境中的文本演繹,二者有著較為相似的敘事要素,但敘事重點完全不同,由此構成了重生小說有別于傳統還魂故事的獨特面貌,原因在于二者背后的社會思想文化的差異。傳統還魂故事的情節要素主要包括:離魂(死亡、入夢或昏迷)、游魂和還魂(復活或醒來),其敘述重點往往在于“游魂”情節,以“還魂”為結局。而重生小說鮮少描述“離魂”和“游魂”情節,“還魂”便是主要故事情節的開啟,著重敘述“還魂”后的重生經歷。重生小說往往將人物還魂前的生活稱為“前世”,將重生后的生活稱為“今生”,這顯然是為了方便行文,與佛教里的前世今生并無密切關聯。事實上將“前世”稱作“一次人生”,將“今生”稱為“二次人生”似乎更妥帖。于是,我們可按照傳統還魂故事的結構“離魂—游魂—還魂”,將網絡重生小說的結構歸納為:“一次人生結束(死亡)—魂靈穿越/附體—二次人生開始(重生)”。傳統還魂故事圓形的敘述結構,悲喜交融的藝術風格以及大團圓的結局,符合中國傳統文化的思維方式和審美體驗。而重生小說是雙向延展的線性結構,體現了當代人試圖彌補人生缺憾的愿望,以及對未知人生的無限思緒,對人生歸處的茫然與探尋。

    (三)傳統還魂故事多表現浪漫、哀婉的愛情,表達對自由、愛情的渴望。網絡重生小說的情節類型相對多樣化,我們以人物重生的主導動力為標準,將重生小說歸納為以下四種情節類型。

    1.補償型。這類小說的主人公或是對自己的一次人生充滿遺憾,或是在一次人生結束時悔悟到自己對某些人有所虧欠,渴望補償報答他們。前者如人間武庫《逆流純真年代》中的江澈對自己年輕時的逃避和自暴自棄的行為感到遺憾,想要改變又為時已晚。重生后他毅然改變之前的決定,也改寫了自己的命運。后者往往表達相互救贖、守護成全的主題,充滿了溫情和感人的“淚點”,對讀者具有“治愈”功能。如藤蘿為枝的現代言情小說《魔鬼的體溫》,女主角貝瑤重生后想要報答并全力拯救裴川——雙腿殘疾且無人關愛而最終成為狠辣無情的“魔鬼”。性格孤僻的裴川幫助犯罪集團研發病毒軟件,但最終在貝瑤愛的感召下回歸本真,自首后接受改造并作出重大科技貢獻。貝瑤拯救了裴川,自己也從中得到了心靈的救贖與靈魂的重生。

    2.復仇型。這類故事的主人公多為女性,一般在前世含恨而死且心有執念,造成她們命運悲劇的原因大概有:家庭的變故(父親寡恩、母親早亡、家宅內斗等);婚姻的不幸(一夫多妻制、夫為妻綱等);奸人的陷害或親友的背叛等。遭到生活無情打擊的主人公深切認識到現實生活的殘酷,重啟人生后她們一改前世軟弱退讓的性格,以怨報怨最終反敗為勝。如白鷺成雙的《春日宴》,主人公丹陽長公主被自己愛慕之人謀害,當她發現自己借尸還魂成為了白家四小姐后,心中所念的只有報仇雪恨。如千山茶客的古代言情小說《重生之將門毒后》,將門之女沈妙癡戀定王傅修宜,與他同甘共苦,輔佐其登上皇位,不料一片真心被負心郎利用,以致沈家滿門被滅。當重生回14歲時悲劇還未發生,她發誓要向仇敵復仇。

    3.規避型。這類故事的主人公重獲新生后首先想到的是規避人生悲劇,走一條與一次人生截然不同的道路。如予方的《阿莞》,主人公身為齊家嫡女原本深受寵愛,但在父親妾室楊君柔害死母親后孤立無依、受盡欺凌,為了報仇,阿莞變得不擇手段。最終雖大仇得報,但她也在眾人的責備與內心的苦痛中凄慘死去。當重生回到了12歲時,一切災難都沒發生。她明白“既然有了重來的機會,她就該好好珍惜,即使心里還沒完全放下,她也不要帶著仇恨活著,前一世發生的事情,只要她小心避開,一切怨恨都不會開始。”重生后雖無法完全放下怨恨,但她要做的是扭轉即將發生的事,而不是報復將犯罪的人。

    4.任務型。這類小說是“重生”題材與后起的“升級流”“系統文”的結合,主人公死后重生,發現自己肩負“系統”任務,必須完成“系統”配置的任務才能活下去或升級。如江子歸的《天降橫財一百億》中的主人公許芮出身貧寒,因車禍意外喪命重生到7年前,發現大腦里的“系統”給她配置了一個任務:送給她一百億,必須在限定的短時間內花光大量錢財,否則就會死去。諸如此類的小說直接反映了網絡游戲在文學創作中留下的特有印記。

    二、重生小說的表層結構

    重生小說的故事情節可簡單歸納為:靈魂回到過去自己(或他人)的身體,以已知優勢改變人生。但有意味的是,不少重生小說故事情節中包含一明一暗兩條敘事線索,描述兩條不同的人生軌跡:二次人生“得意”、一次人生“失意”。重生小說隱含的平行結構可看作其敘事的外部特征,而內在的核心則在于復合敘事中的“小徑分叉敘事”:在人生道路的分叉口,人物作出不同的選擇,生命軌跡向不同的方向延展。重生小說中的主人公往往在一次人生的岔路口走向毀滅與悲劇,或失敗與平庸。當二次人生開啟,他們汲取了經驗和教訓,利用“先知優勢”在人生的岔路口前行使“選擇特權”力圖避開錯誤道路,創造與一次人生截然不同的二次人生。如此一來,“小徑分叉敘事”便勾勒出兩條人生軌跡,形成明顯的“對照”。重生小說中兩次人生的對照,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一次人生默默無聞與二次人生功成名就的對照。大量現代都市重生小說往往講述主人公利用先知優勢,順應時代潮流、搶占先機創造財富的故事。如庚不讓《俗人回檔》中的主人公邊學道一次人生中為《松江日報》的一名審讀員,也是最年輕的、唯一的合同工,工資微薄,無法給妻子一個盛大的婚禮,更無法給妻子一套心儀的房子和向往的舒適生活。審讀員的工作崗位不起眼但要求很高,再加上工作時間日夜顛倒,邊學道的身體長期處于亞健康狀態,在一天凌晨審讀完稿件后回到家中猝死。重生后回到2001年高考前,然后逐步開始利用先知優勢,制作導航網頁,出售游戲外掛,購買股票、房產,開設酒店、運動館,乃至進軍金融、房地產、娛樂傳媒、新能源等眾多領域,成為世界頂級的企業家。同樣,《逆流純真年代》中的江澈在一次人生中因失戀而深受打擊,帶著逃避和賭氣的心理參加支教。在支教期間又遭遇泥石流,為感謝鄉親們搭救,在山間支教7年,送走所有的學生才離開。回到家鄉卻沒有合適的教職崗位,只得改行從事廣告策劃,加之妻子林俞靜兒時因病失聰,可想而知二人生活拮據,精神苦悶。重生后江澈回到中專師范畢業前,利用自己的先知優勢,購買股票認購證,投資股票、房產、實業、外貿等各領域,成為商業巨子。

    (二)一次人生憂患叢生與二次人生防患未然。《阿莞》中女主人公的憂患始于母親病入膏肓和祖父溘然離世。當她重生以后,首先要做的便是為母親治病和為祖父調理身體,為自己贏得了一個強大安穩的后盾。憂患叢生的另一原因是仇敵屢施詭計。一次人生中阿莞的繼母楊君柔和妹妹齊茹詭計多端,使阿莞陷入不幸的深淵。重生后阿莞要做的就是讓兩人的詭計無法得逞。再如藤蘿為枝的《病態寵愛》中孟聽在一次人生中經歷了大火毀容、錯過高考、舒爸爸殞命等打擊,重生后便積極預防,力求杜絕這些可能發生的災難;《魔鬼的體溫》中貝瑤重生后便竭力避免與加害者產生關聯等。

    (三)一次人生任人欺凌與二次人生以惡制惡。重生小說常以復仇為主題,無論是《重生之將門毒后》里的沈妙,還是《重生之深宮謫女》中的藍如瑾,在一次人生中都受到仇敵欺凌或欺騙,再世為人的她們不僅防患于未然,還以牙還牙,強硬反擊。《病態寵愛》中的孟聽在一次人生中性格柔弱,最終被人陷害致死,重生后她主動出擊;《阿莞》中的女主人公雖意不在報仇,但也從未放棄反擊,甚至心機之深比對手有過之而無不及。

    重生小說正是通過兩次不同人生的“對照”顯示出“二次選擇”的優勢與特權。透過俗套的二次人生的故事,參照若隱若現的一次人生經歷,我們可以看到表層結構的意蘊與價值:重生蘊含著改變過去、彌補遺憾以及對另一種更美好人生的普遍向往。首先,從二次人生的動力來看,主人公為了改變一次人生的命運而積極奮發有為,體現出一種不甘沉淪的生命躍動。其次,從二次人生的故事情節來看,防患未然體現了人們對預知人生發展,避免人生錯誤的渴求;主人公即使擁有“先知優勢”,依然難以獨立自主地開拓人生,往往需要依靠強大盟友的幫助才能達到目的;以牙還牙、以惡制惡的敘事套路能讓讀者產生快感,但我們應警惕和批判其中顯露出的陰謀論和暴力傾向。最后,從二次人生的結局來看,主人公通過種種努力,避免了覆轍重蹈,最終獲得圓滿人生。善惡有報的結局蘊含著人們對懲惡揚善的認同與渴求,并且結局大多是恨的終結與愛的回歸,主人公獲得的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重生,更是精神上的重生。

    三、重生小說的深層結構

    重生小說中的主人公重啟人生,往往可以借助記憶優勢預知人生發展、避免錯誤,在人生的分岔口擁有選擇的主動權。有學者指出重生小說利用“記憶優勢”重新體驗、規劃人生,實質上是在運用“先知”的金手指,去占同時代人的便宜。可是在大量重生小說中出現一些普遍性的問題:一次人生的記憶是否真實準確?主人公回到過去,許多既定的歷史軌跡可能正因為主人公的重生而產生變化;在人生的岔路口,即使重新作出選擇,就一定能選中正確道路?況且選擇其中一條道路,必然錯過其他人生……這些問題對“記憶優勢”和“選擇特權”都構成威脅。拋開部分著力描寫主人公的“先知”優勢、表現庸俗粗淺欲望的YY“爽文”,不少重生小說并未將主人公塑造為二次人生中的“先知”,即便獲得某些優勢和特權,二次人生也并非與已知完全相符,未知因素與不確定性依然如影隨形。在不少重生小說情節發展的背后隱藏著一股敘事暗流,即主人公重啟人生后與未知和不確定因素斗爭。如果我們僅僅關注重生小說的表層結構,忽略情節背后的深層結構,則無法看到作品更為豐富的意蘊,甚至可能對作品主題意義產生誤解。重生小說中的主人公往往面對著一個深刻的、難以突破的難題:既有記憶(已知)與不確定因素(未知)之間的矛盾。

    重生小說中的主人公一直想“改變”人生,可是重新開啟的人生自身也在“改變”——或是他人的改變,或是環境的改變等(即存在“變數”)。重生小說主人公賴以改變人生的記憶可能與事實不符(即“已知”的不可靠)。具體來看,如果記憶與事實相符,而人、事、環境改變,則已知變為未知;如果記憶有誤,即使人、事、環境確定,已知也變為未知;如果記憶有誤,而人、事、環境改變,則已知變為未知。由此,我們得出一個結論:從概率上來看,既有記憶與二次人生的發展相符的情況僅占四分之一。

    第一種情況:一次人生的記憶與事實相符,二次人生的人、事、環境等也未發生改變,結果指向已知。實際上,這種高度一致的情況在早期的重生小說中較為常見,如重生小說鼻祖周行文的《重生傳說》。但在后期重生小說的發展過程中這種情況越來越少,而其他三種情況則普遍存在。

    第二種情況:記憶真實準確,而人、事、環境改變,結果指向未知。小說中主人公的重生往往產生蝴蝶效應,正是主人公的重生改變了周圍人的人生軌跡。如《俗人回檔》中邊學道一次人生中的妻子徐尚秀是自己的校友,大學期間二人在不同院系而互不相識。二次人生中,“邊學道在心里發誓:一定要從見到徐尚秀第一眼起就發起追求;一定要在大學里跟徐尚秀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一定要給徐尚秀最美最浪漫的大學時光;一定要賺到很多錢,給徐尚秀一場無與倫比的婚禮,買徐尚秀一直喜歡的那個樓盤,給徐尚秀一直想要的生活”。于是他將自己的報考專業改為徐尚秀即將就讀的國際貿易專業,哪知就此產生蝴蝶效應,改變了彼此的命運。徐尚秀當年沒有考上,復讀一年才進入同一所大學,并在復讀期間結交了一名男友。而邊學道在校期間又與另一女生單嬈陷入熱戀。再如《逆流純真年代》中江澈的室友鄭忻峰一次人生中37歲就當上縣長,仕途通暢。但在二次人生中他看到江澈的經商能力后敬佩不已,不愿回家鄉工作,一心想跟隨江澈創業,后來成為一名成功的企業家。墨書白的《山河枕》中主人公楚瑜在一次人生中嘗盡了胞妹楚錦的陰險自私和丈夫顧楚生的冷漠狠辣,重生回到閨中年華的她以既有記憶看待這二人,對楚錦的有心幫助和顧楚生的真心示愛都深表懷疑、拒之千里。事實上在二次人生中這兩人也發生了改變。主人公一次人生記憶可能使自己蒙蔽雙眼甚至陷入偏執。從這個意義來看,這類重生小說不僅僅是一般的“爽文”,而體現了一定的人生哲理。又如《阿莞》中主人公阿莞在一次人生中認識的趙言鈺是個陰險狡詐的政客,不惜一切代價達到自己的政治目標;殊不知二次人生中的趙言鈺徹底發生了改變,而改變的原因也是一個意外,這個世界中他的母親是穿越而來的現代女性,自然使他的性情完全不同于阿莞來自一次人生中的認知。

    第三種情況:人、事、環境未變而記憶與事實不符,結果導致誤知。如希行《誅砂》中的女主人公謝柔嘉由于被懷疑年幼時害死姐姐謝柔惠,在家中不得父母寵愛,嫁到王府后境遇凄慘,最終被王府世子命人絞殺,死前還被扣上惡毒、淫亂的罪名。重生后她希望保護家人、保全家族,哪知后來才認識到姐姐的陰狠和家族的腐朽。同樣,《春日宴》中主人公丹陽長公主一心要向江玄瑾復仇,卻不知真正的敵手隱藏在暗處,當丹陽長公主接近江玄瑾后慢慢發現當初害死她的另有其人,而真兇身份的揭露也是幾經波折,最終才指向自己一心要保護的弟弟——皇帝李懷麟。《病態寵愛》中的女主角孟聽,憑借一次人生的記憶盡量規避男孩江忍,在她的記憶中江忍是一名兇惡的殺人犯。而孟聽一次人生的記憶并非事實的全部,明顯具有局限性,為此產生了諸多誤會。由于記憶與事實不符,主人公往往需要撥開重重迷霧,才能發現真相,使整個故事產生跌宕起伏的敘事效果。

    第四種情況:人、事、環境改變且記憶與事實不符,結果指向未知。如《山河枕》中重生后的主人公楚瑜知道衛家會因為追擊窮寇被困白帝谷以至于滿門戰死,便叮囑衛珺、衛韞切不可窮追敵寇,本以為可以避免這場大禍,然而大禍依舊轟然而至。楚瑜在震驚悔恨中冷靜思考,“戰場上一定發生了她所不知道的事”,“重生得到的消息不一定是對的,是她太自負,太相信自己已經得到的消息,以為自己重生回來,就能扭轉局面。”衛家覆滅一事體現了主人公記憶的嚴重局限性,因為衛家追擊敵兵而陷入絕境并非輕敵戀戰,背后是監軍太子和將軍姚勇的決策失誤和退兵自保,而為了皇家顏面,衛家替太子背負了指揮失誤的罪責。一次人生中的楚瑜對這些軍中機要和朝堂密謀自然無從知曉,她所謂的記憶優勢也就沒有較大價值。小說中情況更為變幻莫測的不僅有一次人生的記憶與事實不符,往往還有外在因素也導致出現變化。在楚瑜的一次人生中秦王世子趙玥來不及顛覆政權就死于長公主之手,而在二次人生中,趙玥受顧楚生保護而活了下來,后來趁亂奪取華京登基,也正是他向北狄獻計,在白帝谷設伏,讓姚家和衛家互斗,從而削弱淳德帝力量而謀取皇位。可以說,趙玥才是白帝谷慘案的始作俑者,而他的行為則如同“蝴蝶效應”,徹底改變了時局的走向,讓已知湮沒在無邊無際的未知之中。正是后面三種情況的出現,給重生小說敘事帶來了情節曲折多變的發展空間,體現了重生類型的獨特魅力。

    四、重生小說的多重意蘊

    眾多網絡寫手和廣大網友為何喜愛重生類作品?透過充滿幻想的故事情節,由淺入深,我們可以發現重生小說的多重意蘊。

    首先,重生小說的表層結構展現了主人公以已知優勢改變人生,突出體現了重生小說的娛樂與補償功能。當今網絡科技“不僅更新了文學創作的環境,而且使文學的創作過程、社會功能都發生變化,由此必將帶來文學觀念的重構”。娛樂與補償功能可以說是當今網絡文學的首要功能。重生小說類型獨特又“爽點”眾多,一定程度上滿足了部分網友的YY,使網友代入到重生小說的主人公身上,跟隨他(她)開啟一場場冒險,在幻想的“密集的興奮點”中享受補償性的虛擬體驗。從閱讀鑒賞的更深層來看,重生小說通過兩次人生的“對照”顯示出“先知優勢”與“選擇特權”,以一種理想而美好的設定使得主人公在重啟人生時彌補人生遺憾,實現人生夢想。重生小說描繪的人生重啟在某種程度上能讓人們獲得心理的撫慰與補償,這正是重生成為熱門類型故事的重要原因之一。它蘊含著人們心中對另一種更好人生的普遍向往,體現了對既定人生中不滿和苦悶的否定、補償與升華。

    其次,不少重生小說的深層結構揭示,人生重啟后主人公仍需面對大量未知和不確定因素,深刻表現了人生的缺憾和自我認知的限度以及人所面臨的選擇困境。重生小說情節發展背后的隱性進程,打上了網絡文化的深刻烙印,也蘊含了豐富的人生意蘊。重生小說的文學想象與網絡游戲的S/ L(存檔/讀檔)、重置經驗密切相關。主人公的二次人生如同游戲重啟,由于有了第一次游戲的經驗,主人公具有一定的先知優勢,往往可以先發制人、彌補缺憾乃至自我更新。可是,“游戲可一次次重來……但游戲的重來并非重復,游戲故事是在玩家與系統、玩家與玩家的交互作用中偶然性生成,每次游戲體驗都不盡相同”。同樣,重生小說中的“重生”并非“重復”或“輪回”,主人公雖然擁有一次人生的記憶和認知,但不一定正確,二次人生中也會出現不少變數,并且還可能出現多種不同的人生選擇,而主人公注定只能選擇一條人生道路,且無法確定其選擇的正確性。“你可以塑造新的自我,然而在根本上無法逃出自我認知的限度。重生小說試圖彌補人生缺憾的寫法,不如說反而寫出了人生的缺憾。這折射了網絡社會中人們面對多元可能不斷‘籌劃’卻在根本上難以脫離‘被拋’命運的痛苦。”重生小說對“小徑分岔”的迷戀無意識地反映了人們對于人生選擇的重視與懷疑,一方面人們幻想著通過改變過去、重塑人生,另一方面面對著未來的未知和不確定因素依然不知所措。從“穿越”到“重生”實際上是一種由外向內的轉變,由人與外在世界的對抗轉向人與內在自我和未知因素的對抗。

    最后,重生小說的雙層結構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對人生價值和意義的審美思考。重生小說由外而內,重在探索人的內在世界,側重對于自我、人生,乃至人類自身境遇的認識。小說用文學想象實現了人生的二次體驗,既展現了主人公利用“選擇特權”和“先知優勢”創造全新人生的夢想,又揭示了未知與不確定性因素給人生帶來的重大影響。表層結構側重的是“已知”,而深層結構則凸顯的是“未知”,兩層敘事結構一明一暗,并列前行、互為顛覆關系,在矛盾與張力中表達深刻的人生意蘊。尤其是重生小說隱性進程中暗含大量的變數和未知因素,展現了人生的不確定性和命運的不可操控性。但更應看到,故事中的主人公面對二次人生的變化,并非任由命運擺弄。一方面,主人公在新的人生道路上積極探索、奮勇拼搏;另一方面,主人公往往反思來自一次人生的記憶,改變先入為主的“偏見”。正如《逆流純真年代》的“作者感言”所說,“他(江澈——筆者注)的路,將是在先知的前提下,一邊摸索,一邊攀登。當然本身也會一路蛻變和進步。”主人公對外界的抗爭,顯示人生拼搏的意義,而內在的反省與改變,則是相較于身體重生而言的更為難得的精神重生。可以說,重生小說為讀者提供了一面觀照人生的明鏡,反映了現代人對另一種生存狀態的渴望、對現實人生的反思以及對于人的價值和人生意義的追問。

    綜上所述,重生小說的表層結構表現為主人公利用記憶優勢重新選擇,實現自我更新,一次人生與二次人生形成鮮明對照;而敘事的深層結構則揭示了已知和未知的對立,重啟人生即便擁有記憶優勢,依然面對諸多未知和不確定的因素。以類型研究的路徑,由表及里描述網絡類型小說的敘事類型和情節發展,進而揭示其深層結構及審美意蘊,對于其他一些類型的網絡小說研究也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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