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烏托邦的科幻探索 ——讀郭羽、溢青小說《腦控》
《腦控》 郭 羽 溢 青著 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
網絡小說一向以豐富的故事線、創新性的題材吸引讀者眼球,在敘事技巧上,作者們往往也有自己的訣竅,動輒百萬字的小說體量,往往讓讀者備受連載“折磨”之余,欲罷不能。因此,在當前網絡文學空前繁榮的年代,《腦控》的出現讓人看到了網文創作諸多可能:《腦控》精耕細作,文字簡練,僅16萬字,卻頗具思想容量。小說講述了科技高速發展的時代,人工智能與人類大腦進化的矛盾日益尖銳,就在此時,國際頂尖腦科學家艾伯特突遭謀殺,他的大腦更是失去下落,在一眾年輕人追逐真相的過程中,過往的隱秘與陰謀逐漸浮出水面。
《腦控》雖是科幻小說,但它本身立于現實的邏輯,借助腦科技的研究現狀,進行了適度的想象,如記憶提取器的設置并非全然虛構,而是借用科學原理合理假設——通過提取儲存在大腦神經元中的記憶,利用儀器幫助病人正確激活記憶,從而為治療阿爾茨海默病提供應對之策。因此,文本寫法現實意味濃厚,展現了作家的硬核功底,小說既有東方的人文風情,也涵蓋西方的神秘文化,像是神經提取器,便是以希臘記憶女神Mnemosyne名字命名,還有那首恐怖的樂曲《比埃羅的詛咒》,也是深受詩人吉羅的敘事詩《月光比埃羅》影響而來。可以說,里面的世界觀是基于社會秩序、人類制度、文化模式以及人性原則虛構出來的“烏托邦”,在那里,人們擁有高超的記憶芯片技術,MTX的存在甚至可以直接提高生物的智力水平,就是這樣一個異域世界,人們卻飽受超級流腦肆虐之苦,隨時面臨生命的威脅。
這場災難其實是人為所致,腦神經科學實驗的投資人尤利西斯才是罪魁禍首。為實行瘋狂的“人類樂園計劃”,他清洗低智商人群,企圖以人工干預的方式實現人類智商的大躍進。新世界樂園的打造致敬了赫胥黎的作品《美麗新世界》,兩者同樣都是科技世界的產物,人類的情緒智能也都被技術重塑,失去了最真實的人性。在這樣機械文明的社會中,人類的屬性被重構,人格與地位更是按智商重新劃分,無論是《美麗新世界》里五種“種姓”制度,還是《腦控》中瑪雅和笛卡爾的陣營分布,都表明作家對“人之為人”的深層闡釋。這場反人類的計劃自是遭到抵制與反叛,小說中刻畫了精英科學家的集體群像,映照出他們波瀾起伏的內心世界。其實,里面的角色都各具特質,擁有傳奇的人生經歷,如天才的腦科學家陳辰,為人謙遜、溫和,擁有堅毅的意志,所以當他遭逢父親陳天白精神異常、女友夏楠失蹤后,他依舊能重拾內心,繼續追查線索;安琪拉是艾伯特教授的養女,天真浪漫,有著極強的探究力,她會為了追查流腦病毒的成因,拿老弱的村民做實驗,也會為了追查真兇,不惜以身犯險;而一同參與尤利西斯實驗的美籍專家威爾,在小說前期似乎是不折不扣的反派,他囚禁夏楠,做非法研究,處處與陳辰等人作對,但當他知道自己家人慘死的真相時,他毅然選擇站在正義的一方,最終聯合眾人,戰勝了尤利西斯。所以,《腦控》繼續沿襲作家在《網絡英雄傳》系列的架構,險峻的情節,懸疑的設定,以及深邃的人性,都讓這部小說呈現出深厚的質地與清晰的紋理。
不過,《腦控》對時空維度下生命境況的書寫可謂別具匠心,它將后人類敘事納入文本建構中,在未來領域的創作中,對人工智能等媒介作出拓展性的預測與思索,同時反觀人類生存的狀況,折射出他們身上涵蓋的人性或獸性。以《腦控》中的陳天白為例,他被譽為腦神經領域的“愛因斯坦”,在該領域建樹頗深,不過他為了完善腦部控制器,竟與尤利西斯一道,把無辜的貧民窟人當作試驗品,致使他們互相殘殺,無一幸免。于是,拯救成為屠殺,天才淪為瘋子,研發變成作惡,這種人性的異化與畸態,是現實與理想的另類景觀,充滿了藝術性、先鋒性。“后人類”的復雜面貌在《1984》《西部世界》亦有探討,均指向假想世界下的倫理困境:人性的壓制究竟是為了保障生命政治的和諧,還是淪為精神與價值喪失的兇器?顯然,后人類的形態走向變化莫測,難以預料,或許相互磨合,成就全新的智慧生命,或許共同湮滅,趨于文明的消逝與虛無,不過,我想,《腦控》想要探討的遠不止這些,它在復雜的故事背后,叩問人性與靈魂,用人文主義的立場,關懷生命,警示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