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秋天越來越深，剛下過幾場雨，班瑪草原漸漸變得蒼茫起來，早晨，濃霧將天地混為一體，空氣中布滿雨腥味。一到中午，整個草原又變得空曠而荒涼，同時還包裹著令人無法忍受的寒冷。還好，天空很透亮。白天如此，夜晚更是如此。

——選自王小忠短篇小說《五只羊》

王小忠是來自甘肅甘南的一位藏族作家。多年來，他筆耕不輟，先后出版詩集《甘南草原》《小鎮上》，散文集《浮生九記》《黃河源筆記》等。他的詩歌和散文以抒寫故鄉風土人情和抒發個人情懷為主。他善于運用平實質樸的語言，通過內斂節制的表達方式，抒寫個人對故鄉人事變遷的體悟，并以此來表達自己對生命的感悟和對生活、自然的熱愛之情。除詩歌和散文外，王小忠還進行小說創作。近幾年，他的小說創作收獲頗豐，中短篇小說集《五只羊》入選了2020年度“少數民族文學之星叢書”。

小說集《五只羊》共收錄短篇小說9篇，中篇小說2篇。小說皆以甘南草原為背景，描述了藏族聚居區普通民眾的生活情狀和情感世界，小說中的人物關系簡單明了，故事情節波瀾不驚。正是在這種簡樸微小的日常化生活的敘述中，作家用樸實自然的文字演繹出打動人心的作品，讓讀者真切地感受到小說的文學穿透力和藝術韻味。

在集中呈現人們生活情景的同時，小說集《五只羊》展現出一種強大的力量，這份力量源自人們身上所具有的堅韌品格和善良心性。讀者從中可以窺見生活的細密與厚實，以及人們內心的渴望與期盼。正如王小忠在創作談中所說：“讓生存的艱難煥發出溫暖，讓沉重的生活煥發出溫情。”

短篇小說《鐵匠的馬》圍繞周毛塔、道吉爾、六指兒三個人物的日常生活展開故事。周毛塔的丈夫因賽馬很早離世，她與年幼的兒子道吉爾相依為命；六指兒無家可歸，流落他鄉，寄住在周毛塔家里，靠打鐵混日子。作家沒有用筆墨過多地描寫生活中的苦難，而是著力表現他們對生活的熱望。周毛塔希望兒子不要學他父親，熱衷于賽馬，因為那樣太危險了；道吉爾卻另有想法，他迷戀賽馬，希望自己能成為草原上的賽馬英雄；對于六指兒來說，周毛塔母子就像是家人一樣，他心存感激，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能夠幫助母子二人。這三個人的愿望，在現實生活中實現起來雖有些困難，但他們始終沒有放棄自己認為正確的想法。通過對人物非常微小的生活愿望的描述，小說展現了潛藏于小人物身體內部強大的生命韌性。

短篇小說《五只羊》則從另一個側面，展現了平常人身上蘊藏的對生活的熱愛與執著。主人公刀智次旦與阿媽生活在班瑪草原上，日子雖有些勞累艱辛，但也平靜踏實，他們感到心滿意足。然而，意想不到的“災禍”降臨了。在刀智次旦用賣五只羊換來的錢購買了拖拉機后，鄰村的羊販子張三坤懇求他用拖拉機拉羊到鎮上販賣。途中，張三坤從拖拉機中甩出后不幸身亡。刀智次旦因為要為張三坤的死“負責”而面臨“牢獄之災”，他家的生活也因此陷入困境。此時，草原周圍的人們都伸出援手，給刀智次旦家送來了牛羊和其他生活物資，而張三坤的家人也諒解了刀智次旦。刀智次旦重新振作了起來，積極規劃未來的生活：羊羔要添幾只，牛犢要添幾頭，接下來要把屋子修一修，不能讓阿媽再受苦……小說展現出人性的善良，以及人們質樸而堅韌的生活信念。

王小忠的小說還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即小說行文結構上的散文化傾向。他比較注重對生活景象的自然描述和表現，讓小說呈現生活本來的樣子。比如中篇小說《羊皮圍裙》中的一段描述：“小銀匠出去了，阿爸還在屋子里睡覺呢。院子里就我一個人。白白的陽光照著，很溫暖，也很安靜。外面依然是嘈雜的聲音。又來游客了。小鎮一年四季沒有清閑過，春天有人來踏青，夏天有人來洗藥水泉，秋天有人來照相，冬天佛事活動多，雜七雜八的人更是絡繹不絕。一心一意放牧的越來越少了，不大的街道兩邊全是挨挨擠擠的鋪子。”沒有任何夸飾，小說用簡單明了的語言描繪出小鎮的風貌，使人感受到一種親切感與生活的質感。

王小忠的小說雖然有散文化傾向，但很少有枝枝蔓蔓的“雜物”“閑話”出現，其故事情節、人物對話以及環境描寫都是簡潔明快，收攏著的，是向著小說核心故事聚焦的，是為表現人物的心理、情緒和性格特征而選取的。另外，作家在語言表述上簡潔、凝煉，在修辭運用上恰如其分，始終與人物的心理、情感、情緒貼合得非常緊密，這些從整體上營造出小說意蘊深長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