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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城》2021年第3期|虹影:月光武士(節選)
    來源:《花城》2021年第3期 | 虹影   2021年05月08日09:30

    暌違多年,《饑餓的女兒》作者——虹影最新長篇新鮮面世。

    一個英雄救美的男孩,有一顆至善的心,在醫院里認識的護士秦佳惠,是重慶大美女,偷了她照片——這樣故事是骨子里那種喜歡,每個男孩青春期的向往和幻覺。

    秦佳惠是中日混血,母親五十年代被遣送回日本,父女倆備受歧視,長大后的秦佳惠美得遠近聞名,又因血統問題,被許多人覬覦,她選擇嫁給混社會的楊鋼邦,卻由此墮入深淵……秦佳惠曾給竇小明講過一個日本童謠故事:一個小小紅衣武士,沐浴月光而來,騎著棗紅馬,闖蕩世界,見不平事,就挺身相助。有一次紅衣武士救了一個誤入魔穴的小姑娘。可是小姑娘不想活下去,他便帶小姑娘去看滿山怒放的花朵,讓小姑娘改變了心意。從那時起,竇小明下定決心,要做秦佳惠的月光武士,保護她遠離丈夫的家暴和折磨。可少年哪能解得了人性多面、愛的復雜與殘酷。秦佳惠遭逢巨變,移民日本,不辭而別,杳無音信。竇小明慢慢長大,他仿佛坐在一艘駛向未來的船,卻無休止地夢回過去。

    《月光武士》,重慶背景,長江邊,家庭敘事,母子,貧窮的生活,自由想象中的飛翔。竇小明和女神秦佳惠的故事,仍然未完待續。

     

    我的聲音里有你的聲音,

    我的遺忘里有你的遺忘。

    ——《九月六日》

    第一章 相 遇

    竇小明第一次見到秦佳惠,是在1976年,當時他12歲。

    如果不是那天早上,竇小明選擇走二井口巷子繞道去學校,一切都還是原樣。

    山城重慶一號橋地區,吊腳樓臨嘉陵江順山勢延續,灰暗的屋頂層層疊疊,窗子窄小昏暗,人像縮在火柴盒里,動彈不了。一號橋僅是一座橋時,冬天枯水期,孩子們在礁石和沙灘上奔來跑去;春來江水綠綠的,江邊蹲著潑辣的洗衣婦,罵著臟話;夏天江水暴漲,濁黃中露出半個橋墩,停靠著一些貨船;秋天水由黃轉綠,屋前屋后懸掛著衣物,很是壯觀。

    竇小明的家不在橋下棚戶的那幾條街,比住那兒的人幸運得多。家里就他和母親兩個人,除上學、睡覺、幫母親做家務事外,他也關心其他更多的事情。這個地區并不大,誰是大粉子,誰的臉盤子亮堂,腿長、腰細、胸大,一個男孩長大了就全知道。不管天下有多少女人,相比大粉子秦佳惠,輪得上叫粉子的,外來的,本地的,都只是小粉子。傳聞秦佳惠下巴那兒有顆小小的美人痣。她是如毒藥一般的大粉勾魂奪魄,路經之處皆有一股濃郁的黃葛蘭香。

    竇小明從未聞到過那香氣,越發對她著迷。

    他吃過母親做的小面,背著書包,往學校走,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配有打補丁短幾寸的衣褲,人顯得瘦瘦小小。

    許久沒下雨,地面干燥得厲害,鞋子會泛起土,濺起灰來。

    一號橋小學離校門較遠的一段老院墻,墻根野花蔫蔫的,墻上坐著四個少年。他們斜挎書包,雙腿騎墻玩著。高個少年看江上風景,發現有大船行駛,就叫了起來。其他三個少年站起來看大船,邊看邊朝墻下青石塊小路撒尿,比誰拋得遠。空氣里有股濃烈的尿臊味,青石塊路被淋得濕濕的。“哇,我最遠!”小矮個高興地大叫。這時,一個扎著雙辮瘦瘦的女孩,背著書包,手拿半張餅,邊吃邊沿著陡峭的石階走上來。

    墻上的少年發現了這獵物,紛紛跳下地。嚇得路邊樹上的麻雀飛起來。高個少年飛奔過去,一把搶過女孩的餅,咬了一口,白糖的餡,黏黏的,滿嘴香甜。他興奮地叫了起來:

    “白糖!”

    這句話等于發布號令,好幾只手同時來搶。高個少年連忙把餅放在自己的嘴里,飛快地吃著。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饞得直吞口水。

    不到一分鐘,餅在高個少年的牙齒間消失不見。其他三個少年把氣出在女孩的身上,將她書包的帶子拉著,打開她的書包,往外扔書本。小矮個拿著本書看,發現女孩的名字:“蘇滟!”另一個少年拉著帶子,帶子勒著女孩的脖頸:“蘇滟,學癩蛤蟆叫!”

    蘇滟痛得叫喚,用手抓著帶子,但是力氣沒那少年大。他瞅著她痛苦的臉笑。

    高個少年舔手指上的白糖,然后擦在衣服上,指著那人說:“臭妹崽,他笑,你也要笑才行!”蘇滟恨了他一眼。他命令她:“跪下!”小矮個馬上將她推倒在地上,抓著她的耳朵:“叫!”另一個少年來摸她的臉蛋。

    蘇滟嚇得雙手緊緊抱著自己。因為她的害怕,他們一下子亢奮起來,竟拉起手,圍著她轉圈,伸出腳來踢她。

    竇小明出了巷子,就聽到石階上端的動靜,急忙奔上來,朝他們大吼一聲:“欺負人做啥?”

    那幫少年嚇了一跳,但馬上反應過來。“哎,這不是三班的竇小明嗎?還真兇呢!很有架勢,我們很怕。”小矮個的聲音怪腔怪調,其他三個少年哄地一下笑了起來。

    竇小明當沒有聽見,彎身拉起地上的蘇滟,對她說:“快跑!”

    蘇滟抓起書包和書本,往坡下跑。高個少年喊:“打獵時間到!”帶頭追。竇小明跑得比他快,伸手攔著路。

    “臭雜碎,龜兒子,讓開!”高個少年對著他喊,拳頭加腳一起來。

    竇小明不讓路,像一座雕塑。

    “日你仙人喲!看你硬!”矮個子臭罵道,拿起半塊廢磚頭,扔過來。

    竇小明來不及躲避,頓時感到頭一陣麻,幾秒后,血流了下來。他伸手摸,是鮮紅的血,頭便扎針似的痛。“我跟你們拼了!”整個人不顧一切地撲過去。

    蘇滟并沒跑遠,周身打著戰,躲藏在坡邊一棵黃葛樹后。這時她跑出來,喊道:“流血了,出人命了!”

    竇小明抓那個矮個子的臉和脖子,把他按在墻上。另外兩個少年沖上去了,拉他的手臂,踢他的腿。蘇滟跳起來,揮著手,尖叫。

    高個少年受不了,塞著自己的耳朵:“傻麻花,不準喊。”

    蘇滟聽了,叫得更大聲:“王八蛋,我偏要喊,不得了,出人命了!有人嗎?有人嗎?!快來抓王八蛋!”

    兩個路人聽到,滿臉驚異地從石階下端跑上來。三個少年見狀,慌了神,幫矮個子撇開竇小明,統統朝坡上溜走。竇小明沒追過去,站在那兒愣了一下,馬上朝坡下跑去。經過蘇滟身旁,他朝她看了一眼,卻沒有停。她跟在他的身后跑。其中一個路人對他們叫:“小娃兒,趕快去醫院,去醫院!”

    兩人一前一后奔下了坡,拐入小巷,爬上一大坡石梯,到頂就是馬路。喧囂聲迎面撲來,車水馬龍,人非常多,車子行駛得并不快。竇小明瞅著空當,飛奔而過,奔向區醫院大玻璃門。

    門口好多人,有救護車停下。一個年輕男人被幾個醫護人員用擔架抬著下車來,他緊捂著肚子,纏在那兒的繃帶沁出血。

    竇小明跟著擔架走。擔架進了大廳右側,停在長排椅前。那兒也有幾個急診的人在等著大夫。年輕男人呻吟著,咒罵道:“醫生你快點!痛死老子了!我要見閻王了,日你媽喲,快點呀!”

    罵得好,那個男人馬上被抬走。

    沒人管竇小明,他正要學那人開罵,就被按在一個房間里的一張凳子上。一個聲音命令道:“等著!”

    竇小明頭昏眼花,傷口加劇疼痛。這時閃電劃破天空,烏云聚集,雷稍慢半拍炸響,悶聲悶氣。接著又炸響第二個,第三個,窗框、地板、墻壁都在劇烈地抖動。終于要下雨了。他發現那個跟在身后的女孩不在,四周也沒她的身影。他起身,離開凳子,窗玻璃上反著閃電的藍光,襯托著烏云,他看到自己亂亂的頭發,小小的個子,被曬得黑黑的瘦削的臉,雙眸閃亮。血從頭發上滴到臉上、衣服上,他用手抹了抹,全是血,他的眼睛被恐懼占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整張臉慘白如紙。

    莫非我要死了!他的額頭直冒汗,喉嚨里冒煙,似乎一點就燃。這時,三個穿白衣的人沉著臉走進來,門關上后,外面的嘈雜聲馬上被隔開了。

    他求救一般地看著他們,戴眼鏡的高個中年男人是大夫,另兩個年輕女子是護士,一個稍高,一個稍矮。高個護士微微彎下身,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小家伙,不要怕!”

    這句話讓他安心了一些。

    他們給他檢查,大夫認為他的骨頭沒裂口,不過,要縫針。

    竇小明咬著嘴唇。那個高個護士朝他眨了下眼睛,他明白,那是個讓他放心的信號。一陣鐵器碰撞盤子的響聲,他們給竇小明剃掉后腦勺傷口周邊的頭發。

    “小汪,盡量輕點。”高個護士對矮一點的護士說。

    “傷口不大,不打麻藥,年齡太小,忍一下就過去了。”大夫說。

    “是什么東西傷的?”高個護士問。

    “磚頭。”

    “磚頭砸腦袋?”高個護士好奇心來了,“為啥子動手呢?”

    “他們欺負一個小女孩。我看不慣,才動手的。”

    “哦,這么小就打抱不平。”大夫皺眉說,“我再看看,不要有腦震蕩。”他查看傷口,又拿出掛在胸前的聽診器,放在他的前胸,機器冰冷地移動。

    他嚇得想起身,此時一只柔軟的手握著他的手。抬眼看,這個站在面前的高個護士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花香,口罩將大半張臉遮住,只有一雙眼睛格外關切地看著他。她是誰?他想問,可是好痛,他咬緊牙,坐在那兒。

    治療室位于一層,窗對著街,雨點夾著冰雹下來,斜打玻璃上的污垢,流著混濁的水。他們給竇小明的傷口消毒后,讓他不要動。大夫開始縫線。第一針穿進皮肉里,痛得他想叫,但他咬牙忍著,一動不動。“一會兒就過去了。”高個護士輕聲說。

    第二針不是太痛,他仍是沒叫。為轉移注意力,他盯著窗外。外面不時響起腳步聲,有幾個人正在逃竄;有獨自一人舉著傘走得不緊不慢;有一家老少躲在屋檐下慢慢走著,老婆婆頭上頂著塑料袋,塑料袋被風吹飛起來,她的手緊緊壓著。

    這時,高個護士松了一口氣,說:“結束了。”她把他的頭仔細地纏上紗布。

    “小朋友很勇敢。”大夫稱贊竇小明,對他的表現很滿意。高個護士給他量體溫。大夫叮囑道:“留下觀察兩天。”

    竇小明被帶到觀察室,她們讓他脫鞋,上床躺著。房間不大,三張床,一面窗,有濃烈的消毒藥水味,可能剛做過清潔。

    看著那個叫小汪的護士離開房間,竇小明皺著眉頭說:“我想回家。”他討厭自己在醫院。

    “大夫是為你好,安全起見,放心吧,應該沒事的。”高個護士安慰道。

    她發現他的雙手有血污,臟臟的,指甲很長,藏有污垢。她走出去,沒一會兒,端來一盆水,手里握著兩塊小方塊紗布。

    竇小明急忙把雙手交叉在腦后,挑戰似的看著她。

    高個護士輕聲說:“聽話!小家伙。”她溫柔的聲音里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竇小明慢慢地將手伸出來。他是一根筋,對著大人反著勁扭來扭去,現在怎么這樣聽話?不可思議。他開口說話,居然告訴她:他叫竇小明,12歲,家住華一崗那條街,在讀小學五年級;9月5日生日,離開學差4天滿7歲,只能延后一年上學;班主任是陳天英,她不怎么喜歡他;他沒有父親,父親病死了,家里就他和母親兩個人,母親叫崔素珍;他最喜歡吃花卷,放了花椒粉和堿的那種,咬進嘴里,滿口香。說著吃的,他的肚子餓了。

    高個護士聽著,把盆子放在床邊,給他洗手。一張小方塊紗布已抹有肥皂,泡沫黑黑紅紅的。雙手放進溫水中,好舒服,被她握著時,他心中有種感動,生出種奇怪的感覺。她用干紗布擦手。移開盆子后,她從衣袋里掏出一把帶銼刀的指甲刀來,輕輕翻開,握著他的左手剪起來,動作輕巧仔細。這跟母親不同,母親在他小時每次都像是貓抓老鼠一樣逮著他,一邊罵一邊粗暴地剪,弄得他很緊張,有一次剪到指甲根,痛得他哇哇大叫。面前這位護士姐姐,安靜而溫柔,整個心思放在他的手指頭上,生怕剪傷他,眼睛一直盯在手指上,頭也沒有抬,換手指時,稍微動了一下。

    雨過天晴,好些亮光透過窗玻璃,照著兩個人的臉。她的眼睛清澈深邃,閃爍著光,他的心暖暖的,真希望時間停止。

    偏偏這一刻,高個護士松開他的手,把指甲刀用紗布擦凈后放回衣袋。她起身來,伸了伸手臂,說:“給你收拾干凈了。好好躺著,竇小明。”

    竇小明一驚:她記住了他的名字。她看了一眼窗外,陰霾彌漫天空,輕輕說:“可能還要下雨。”

    竇小明不由得也看窗外,天上的烏云壓得很低,堆積著,像一頭大怪物在使勁往外掙脫。

    高個護士端著盆離開。

    她人走了,可氣息還在,是新鮮花朵的香味,與病房刺鼻的雙氧水消毒液不一樣。他的指甲被剪得圓潤,磨得光滑,手指上也有她的氣味,他聞了一下,放在嘴里,跟小時吮吸手指的感覺不同,有股興奮,有股血液往上沖。

    他想沉到冷冷的江水里,深深地往下沉,全身放松。忽然整個身體往上一躍,像火箭一樣躍出水面,濺起大片水花。來勁!傷好后就這么做,江水越冷越刺激。

    如果母親知道了兒子躺在醫院,那會是什么反應?

    門猛地一下被人重重推開,人還沒進來,聲音就到了:“火炮,你看看你……你在給老娘找麻煩,不爭氣,居然住到醫院里來!看我怎么收拾你,我要打斷你的腿!”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氣沖沖地走進來。相對重慶女人的小巧玲瓏,她的個頭有點壯,齊耳短發,喘著氣,明顯是走得太快,臉上都是汗,灰色上衣干干凈凈,袖口擼起,腳上是一雙黑布鞋,整個人顯得利索能干。

    竇小明嚇得一愣,馬上起身,但隨即躺下,他害怕的終于來了。母親不喜歡別人叫她崔素珍,叫她火炮媽、竇媽媽、崔孃孃,她都高興。他不喜歡“火炮”這小名,他不讓母親叫,不讓當著人叫,尤其是當著好多人的面叫,她就是不聽。

    母親盯著他頭上的白繃帶,罵道:“火炮,聽說你縫了五針,五針呀!你這背時、砍腦殼的!你沒足月就被街上放火炮嚇出來了,以為你是個蝦爬崽崽,結果是個惹禍包包!不成器,你自作自受,天棒!你看我的肺都被你氣炸了!你爸要是在,他的臭脾氣,絕對饒不了你。哼,比起他,你媽的脾氣是好的!”

    竇小明聽到母親提父親,就把臉扭過去,不看母親,心想:沒自知之明?不料,嘴里咕噥出來。

    “火炮,你有狗膽大聲說。”

    母親逼他說,他索性不顧不管,照直說:“爸爸是臭脾氣,因為你的好脾氣,爸爸才到豐都鬼城去了。”

    母親沒想到小明竟然這樣說她,一耳光打過來,竇小明痛得捂著臉。

    “瘟喪,我沒氣死他!有你這樣亂說話的嗎?你這個不肖子!你龜兒子的脾氣,和你媽和你爸一個模子,一點就燃,叫你火炮,天經地義!”她來第二下時,那位給他剪指甲的高個護士站在母子之間,手里端著一個搪瓷盤,她戴著口罩的眼睛直視母親,冷靜地說:“大人不能打孩子!”

    母親看著對方,垂下手,居然什么話都沒說就走了出去。

    高個護士看到他緊鎖眉頭,問:“痛嗎?”

    竇小明點點頭。

    “媽媽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對不對?要是她曉得你今天受傷是為了打抱不平,就不會罵你的。”

    竇小明沒說話,心里非常難過。

    “我給你吃半顆止痛藥,這樣你會好受一點。”她把盤子放在柜子上,取盤里的小紙袋打開,取出半顆止痛藥,又端了一搪瓷杯子水給他。

    竇小明吞掉藥片,喝水。

    “躺下休息!”她輕聲說,一綹頭發從護士帽里露出。

    他照她的話做,躺在床上,看她收拾盤子。窗外響著悶雷,半邊天奇亮,透過窗簾的空隙照在她臉上、頭發上,整個身影罩著一層光,跟做夢似的。他著迷地看著,恰好在這時,她轉過臉來。他鼓起勇氣直視她的眼睛,心飛快地跳動。

    “護士姐姐——”他的聲音停了一下,“可不可以,取了口罩?我想看你的臉,可以嗎?”

    她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抬了一下頭,掉轉身子,朝房門走去。

    他想她生氣了。可是她在門前停下,轉過身,揭掉口罩,露出一張白晳秀氣的瓜子臉來。她的鼻子有棱有角,嘴唇微微往上,含著幾分神秘意味,在左下巴那兒有顆小小的美人痣,她的眼睛略帶幾分憂愁地看著他。

    “原來是秦佳惠大粉子!對不起,佳惠姐姐,我們小孩子都知道你,你是絕對,絕對,最最好看的人!”

    他其實并不知道她就是秦佳惠,只是這么好看又有美人痣的人,還會是誰?他憑本能說出來了。

    秦佳惠有些害羞地一笑,她撫了撫額前的發絲,戴上口罩。

    “佳惠姐姐,你看我臉上也有顆痣。”他高興地指著自己右鼻翼邊的痣。

    秦佳惠看著他,點點頭,拉開房門離開。

    頭被打破,值了,不然佳惠姐姐哪會給他剪指甲。如果說給街上男孩子們聽,他們準會認為他在吹牛。他把手放到鼻子邊聞,有點像梔子花,有點像青菊,對了,是黃葛蘭香。街上好看的姑娘都會花五分錢買一串來掛在衣服上,或插一朵到頭發上,這是她的香氣,能感覺到她的呼吸。

    虹影:著名作家、編劇,美食家,代表作有長篇小說《饑餓的女兒》、《好兒女花》、《羅馬》、“神奇少年桑桑系列”等,六部長篇被譯成 30 多種文字在國外出版。多部作品被改編成影視作品,婁燁的電影《蘭心大劇院》的原著作者,曾獲紐約《特爾菲卡》雜志“中國最優秀短篇小說獎”,獲臺灣《聯合報》讀書人最佳書獎;意大利的奧斯卡文學大獎“羅馬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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