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自媒體時代文學創新的路徑思考
自媒體,是新世紀以來的重要技術革新,但其意義卻不僅在于技術本身,而在于其所引發的一場社會生活領域的深刻變革。這個由美國學者謝因·波曼與克里斯·威利斯共同界定的“大眾借助數字化、信息化技術,與全球信息及知識系統連接后所展現出來的大眾如何提供、分享他們自身的信息、新聞的渠道和方式”的自媒體定義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正以不可阻擋之強勢迅速占領公共視聽、文化生活、個體活動的方方面面,改變了以往單向度的信息傳播方式,全方位、立體式、交互式地將個體話語與公共生活置于雙向互動之中。
作為傳統上層建筑重要組成部分的中國當代文學,它在自身經典化過程中同樣必然面對自媒體這一全新的傳播方式。從1990年代末的網絡小說開始,傳統紙媒的文學形式就開始經歷一系列的技術主義變革,包括博客、播客、論壇、微博、QQ,直到近年的微信、公眾號、“抖音”等視頻直播,新鮮的自媒體形式以不斷升級的方式開拓著文學閱讀、傳播、表達的空間。大眾自由言說、分享生活與閱讀體驗的渠道更暢通,頻率更高,形式更多樣,輻射面也更廣大。可以不夸張地說,太陽底下無新事,一部智能手機在握天下大事咫尺天涯,它的方便快捷無以媲美。而如果有一天手機不在身邊那種惶恐、失落,怕被信息時代拋棄的感覺大多數人也都有體驗,因此“器”之變革推動“道”之創新。自媒體的便捷性、個體化、互動性以及它濃厚的商業化屬性對傳統文學生產、傳播、接受模式的影響,都令我們不得不深思文學之路何去何從。如何面對,如何選擇,是接納,還是漠視,或是在接納變革的同時保持守正創新、行穩致遠,不同選擇導致文學創新秉持的準則不同。筆者更認可的是積極面對這種變革,接納新質,發揮功用,但不陷入于與文學精神本質背道而馳的“矮化”文學的誤區中,而是在時代的潮流中探索文學更好的出路,即在守正創新中探索文學行穩致遠之路,有所變有所不變,具體有如下三方面思考。
一是自媒體時代的文學創新需要遵循文學的內在規律,堅守正確的價值取向,傳播社會正能量。
文學藝術是人類以情感和想象為特性,來把握和反映世界,同時表現對世界及自身二者關系的看法的一種特殊方式,其通過審美創造活動再現現實和表現情感理想,在想象中實現審美主體及客體的相互對象化。在自媒體時代,技術的創新帶來的藝術創新必須遵循著藝術本體特征的原則,不能動搖其本質屬性。筆者認為,文學無論精英與大眾的外在形式有何不同、欣賞接受的階層有何不同,都應當堅持自己的藝術選擇,堅守審美本位,創新就是要在堅守的基礎上在各自不同的方面進行,而不是脫離自己的藝術宗旨。在中國社會的現實語境下,主流意識形態所倡導的文學創新,依然是人民的、大眾的,屬于時代生活的、具有民族特點的文學創新。國家的發展、民族的振興、人民的生存,以至于個體的成長都需要一種正向力量的支撐,這就要求文學創新要遵循著表現生活的正面價值,發現生活中的真善美,堅定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和信心,形成正確的價值取向,將傳播社會正能量放在主體的位置上。
如此,文學創新需要在表現正面價值、堅持正面判斷上進行思考,以可親可感的藝術形象生發出生活當中具有暖意和美感的元素,再現人的本質力量改造世界的外化成果。可以說,文學在弘揚正向價值觀上,無論精英與大眾、白領與草根,均有著自己的責任,外在形式的“不同”不能掩蓋內里“之和”,正如兩列殊途同歸的列車,其目的地是一致的。作家的藝術觀、價值觀、社會責任感,對問題的敏感性等因素對文學的最終呈現形態起了決定性作用。文學的創新,必須在“文學”的框架內也就是“審美”的框架內解決自身的生存與發展的問題,如果跌落到這個范疇之外,沒有美學上的創造,就沒創新的生命力,文學不反映人類單純又復雜的內在,不反映生活的本質,沒有打動人心的力量,其創新亦是蒼白無力的。
所以,無論外部環境如何,文學的創新,只有尊重藝術本身的規律,抓住文學的本質規律與核心問題,有清晰正確的價值判斷,創新才會有生命力,不至于跑偏。
二是自媒體時代的文學創新需要對現實做實事求是的分析判斷,有效引導,力求雙贏。
自媒體時代,是個非常現實的話語場域,文學創新面臨著這樣一個復雜的現實環境,存在著“守正”與“創新”的兩難選擇。在這里,我們一方面要正視自媒體時代的整個社會的文化圖景、文學的生長土壤,另一方面還要對此做出實事求是的審視、判斷,堅守文學本體屬性的同時接納時代生活變遷所面臨的新現象、新問題。當下在商業化大潮的裹挾下,加之自媒體先天帶有的輕淺化、碎片化、快捷化的審美口味催生了粗糲化、戲謔化的審美傾向,但它又帶有互動性強、生活化、受眾參與度高的優勢,都不能不令人重視。而在信息瞬息萬變的時代,說到底文學創新面臨的主要問題還是對大眾文化趣味的培植培育的問題,這個問題猶如“涵養水源”、“保持水土”的過程,是個漫長的過程,文學創新應該從中尋求突破口,將藝術質地優良的作品及時地引入大眾欣賞的視野,提升大眾的文藝修養和鑒賞素質。
但是,在這里,我們又不得不面臨著一個巨大的悖論,即在由市場為主導的社會經濟結構之下,我們的文化生產處于一個高度市場化、工業化的進程之中,這勢必導致文學在某種程度上或一定比例上成為流水線上的工業制成品,因為如此它才有市場。這樣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一些良莠不齊、淺薄平庸的作品占據著視聽傳媒一定的份額,因為商業利益像一個無孔不入的幽靈,浸透在這些文化產品的細胞中。同時,自媒體本身帶有的一些獵奇、虛浮、不實,為博關注而格調不高的特點,也正侵襲著大眾的視聽空間,導致對一些問題的炒作式的呈現。正是處于這樣一個兩難選擇的境地,更考驗著我們創作者的智慧。對于錯綜復雜的環境,我們需要有創作的自覺、文化的自信,既創作出反映正能量的作品,反映先進的文化走向、代表時代精神的作品;同時又要明確認識到精神產品與物質產品的不同,通過加強對市場機制的有效引導,兼顧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力求雙贏,或可成為探索文學創新的一種有效途徑。對大眾文化趣味的培育培養在實踐中還需要諸多可操作性的舉措,文學工作者只有本著滿腔熱情,積極投身于此,由內而外地深刻認識到自己肩負的對民族未來靈魂塑造重大責任,才能更有力地推動文學創新進程。
三是自媒體時代的文學創新需要充分挖掘不同類型自媒體的傳播優勢,捕捉時代文學新質,提升文學的公共影響力。
自媒體作為大眾進行自我言說、自我發聲的重要渠道,其生產、傳播與接受的優勢著實不容小覷。與傳統媒體如書刊、報紙、廣播、電視相比,自媒體有著方便、快捷,更具親和力,主體高度參與的特點。其中,個人化的自媒體在傳播中的優勢更勝一籌,除去一些業已成為品牌的時事評論式、心靈雞湯式、職場規則式,或是情感互動式的寫作(這類文字大多還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文學”),擁有眾多的受眾,能在一定程度上產生反響,慰藉心靈的“拇指作家”、“范雨素”式的自媒體草根寫作,以樸素、靈活、親切的形式書寫平民生活、自我成長、情感體驗、社會變遷,表現世俗觀念映照下百姓的微觀生活,其傳播速度、影響力和喚起共鳴的程度都超越了傳統的媒體,所以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形成“熱點”。如果用傳統的純文學標準去審視這樣的創作,可能還有一定的距離,但誰又能說這不是一種“我手寫我心”式的心靈傾訴,一種樸素而真誠的情感反映,一種對時代生活變遷忠實的回應呢?也許,時代生活所面臨的新問題、新困惑,文學新的生長點也會孕育于此。另外,專業性的文學自媒體在當下的文學創新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如高校、研究機構、文學報刊創辦的網站、公眾號、微博等機構自媒體形式,以及作家、文學從業者個人開設的自媒體,都產生了廣泛的影響。作家個人開設文學課,講述創作經驗,推介新作品,與讀者對話交流,形成了文學現場與現實生活的多層次對接,都成為突破傳統文學傳播瓶頸,促使作家與讀者、文學與市場形成一種多元共生互動關系體的新契機。
文學在本質上作為一種創造與接受的藝術,通過自媒體完成了從作品創造到讀者接納的形式轉變,特別是在某些網絡文學的創作中,因為對話平臺的開放程度比較高,讀者意愿反饋機制靈活,讀者也在一定意義上成為參與其中的創作者,不能不說是文學創作價值倫理的一種變遷。因此,可以認為,是時代生活,是媒體的進化促使著文學不得不面臨著新的挑戰,促使著文學在社會生活中扮演著更為重要的角色,它的公共影響力隨著自媒體的發展而不斷提升,成為人人可以參與、可以言說心聲的方式。
自媒體時代,我們的文學創新只有真正地堅守藝術本質、堅守藝術家的良知,充分正確發揮自媒體的傳播優勢,有所選擇,有所引導,才能有源源不斷的動力,才能更符合藝術的內在規律,從而更有力地助推民族夢想的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