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崗《漫識手記》:一個人的“三百篇”
整理完畢,長長舒了一口氣,才發現數年的信筆由韁,寫了有近三百篇之多,恰好是一個人的“三百篇”。20世紀90年代,我還在深圳大學教書,黃昏的時候常繞著文山湖兜圈漫步。景致說不上別致,卻非常幽靜,踽踽獨行之際,腦子浮起各種閃念。有的過后遺忘,不復記憶。有的揮之不去,于是把它們記了下來。從1999年3月寫下第一則。當初只是把它當成個人心跡的記錄,沒有篇名,只有日期,沒有想到過出版。這是這些文字的緣起。2000年我回到母校中山大學教書。最初幾年,我總有進入不了角色的感覺,教課的任務也不重,隨心由性的寫作也就延續下來了。七年之間,時寫時停。有時一日一則,有時數日一則。往后的兩三年,忙于撰寫 《三醉人談話錄》,這些散記已經寫得不多了。翻查最初的記錄,最后一則寫于2005年9月。此后輟筆。這些偏重思理的隨筆斷章,遠的寫于將近二十年前,近的也隔了十三年。輟筆之后,束之高閣十余年,就算我自己也幾乎忘了它們的存在。因為電腦更新換代,不時需要翻刻保存,漸漸放在哪里也都不甚了了。其間有知道的朋友,勸我出版,但總也提不起神來,意興闌珊,就一直拖延到如今。
趁著暑假稍微空閑,從移動硬盤里把相關的文檔找出來,從頭讀了一過。這些文字,有的是讀書的感悟,有的是思考的心得,有的是好奇的追問,有的是傷慘的長號,有的是不易的定見,有的是歧路的彷徨。主題漫雜,不相統一,寫法側重思理,所以取名《漫識手記》。
時間日期本來就無足輕重,今次整理從略。每篇加一個小題,以方便檢索。根據內容的不同,大別為三輯。第一輯多與倫理信仰有關,第二輯多論社會歷史,第三輯多與人生相關。但這些歸類都很粗疏,彼此兩可,并沒有截然的分別,取便檢索多余它們真正的類屬。
兩年前,米秀讀小學三年級。她給我選了個手機護套。圖案是一只戴眼鏡的貓在讀一本書,書名是 The Secret Life of Dogs 。她想用一個 “生活在別處”的圖案傳遞他對我的感知。我收到她的禮物,啞然失笑。她當然不了解什么是 “生活在別處”,但她看到我電腦里那些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文字,自然覺得和應該的生活有遙遠的距離。我就是她眼中的那只“多管閑事”的貓。這也算她對我的發現。不過我不得不承認我重讀這些多前寫下的東西,確實有仿佛出自他者手筆的感覺。童稚的眼光也有犀利的時候。編完之后,我想起了先前我不能理解的一位真正哲人的話:如果時光能夠重來,他愿意讓自己一生的著述歸零。這個交易,與浮士德博士和靡菲斯特的交易一樣殘酷,可正是這殘酷才道出生命的本性。所有人事的努力都將化為灰燼,只有時光是無價的。
三十多年前我的第一本書在花城出版社出版。我很高興這次花城愿意出版這本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