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兒童文學大視野叢書》總序:為重寫中國兒童文學史做準備
這是一篇充滿個性化表達的言說。這是一套為拓寬兒童閱讀視野而努力的叢書。這是一個為重寫中國兒童文學史而做準備的出版規劃。這是記錄中國兒童文學的光榮與夢想,是通往世界經典兒童文學殿堂的一座座豐碑。這套書的命名,體現了出版者與匯編者的美好期待,它的名字是:《中國兒童文學大視野叢書》。這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社長劉國輝的特別創意,他邀請我擔任主編,為實現這個夢想,我們一拍即合。
從1922年葉圣陶的《稻草人》問世,到2018年底我們啟動這套書,恰好經歷中國兒童文學的一百年發展歷程,我們計劃用三年的時間出齊百余種。這是最華麗的總結,這是最美好的獻禮。回望百年,我們心潮澎湃,難以掩飾我們內心的喜悅,我們也為這個出版創意歡呼,希望得到讀者們的喜歡和認同。面對親愛的讀者們,我們有一些話想說,想告訴大家為什么叫“大視野”,這是一種什么樣的“大視野”。
1、市場意識與經典意識并存
“大視野”首先體現的是無所拘束的市場意識。我們要做的是“百年百部”,不是“百年百家”。只要作品已經經受住了歷史和市場的考驗,無論作家的名氣大小,均可以考慮。讀者是最好的評委和品味師。一個作家如果有多部作品暢銷,我們以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胸襟,一并收入,不會擔心顯得過于突出了誰,更不會擔心叢書不夠使它們容身。像冰心、張天翼、豐子愷、金波、黃蓓佳等,均有三部甚至更多的作品收入。我們不應該回避,不應該拒絕。有些作家只選取了一兩部作品,但是他們最好的作品。精準的市場意識,是我們推出這套書的第一大視野,我們不會自設牢籠束縛自己,但我們也不可能是逐利的唯市場論者,我們對作品的內容有著更苛刻的要求:必須是經典!
任何歷史都是建立在產生經典的基礎上。具有濃厚的經典名著意識是這套叢書最鮮明的特征,也是“視野”瞄準的高地。無經典,不足以談史。不向讀者推薦經典,卻大肆出版粗制濫造的平庸之作,是編輯者的罪過。《稻草人》出版后,魯迅評價說:“《稻草人》是給中國的童話開了一條自己創作的路的。”這無疑是中國兒童文學的第一部經典。此后還有《寄小讀者》《憶》《大林和小林》《小鈔票歷險記》《小坡的生日》等。當然,不同歷史時期有不同的經典意識。一個時代曾經被認為的經典,到了另一個時代,可能會褪去經典的光環。但像錢鐘書、張愛玲、沈從文、汪曾祺乃至廢名,卻大受歡迎,儼然成為20世紀中國文學大師,一個重新塑造經典的時代來臨。“中國兒童文學經典”會不會也有這種變化?這不是我們的研究任務,卻是我們需要思考和面對的問題。作為出版者,我們對于已經產生和即將產生的經典認識的差異化,持寬容態度,也不做評價。當然,撿到籃里都是菜,不是我們的出版初衷,我們也有我們倡導的經典意識,只是我們也不能割斷經典的形成史,對于經典的再評價是學者的工作,不是出版者的分內之事。
2、兒童本位的標準
我們提倡的是兒童本位的兒童觀、兒童文學觀,只有兒童本位的創作才有可能成為真正經得起歷史考驗的經典。兒童本位是由周作人先生提出的。然而,它的命運是多舛的,直到今天才被朱自強、劉緒源、張心科等學者重提,成為當下中國兒童文學的一大關鍵詞。但在此時,冒用、誤用“兒童本位”又成為一個司空見慣的現象,大量的作家、學者將“兒童本位”與“兒童中心主義”劃上等號。其實,據朱自強先生考證,“本位”是日本詞匯,“兒童本位”并不是“以兒童為中心”的意思,而是“將兒童的思想和行為作為基準或標準”。承認兒童具有不同于成人的審美能力,承認兒童有許多值得成人學習的精神,承認兒童具有獨立的人格和世界,承認兒童并非是“縮小的大人”,承認兒童不是一張白紙,承認……兒童是天生的繆斯,兒童是藝術的主人,兒童是成人之父。面對兒童,我們需要研究、了解和學習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所有的這一切,都構成了兒童文學的創作源泉。兒童文學是溝通成人世界和兒童世界的文學。只有兒童本位的作家才是真正的兒童文學作家,也是21世紀的兒童文學作家們應該學習和師法的。若以兒童本位為標準,通過梳理,我們發現這些作家將在百年中國兒童文學史的星空熠熠生輝:俞平伯、廢名、黎錦暉、巴金、老舍、凌叔華、豐子愷、嚴文井、林海音、郭風、孫幼軍……相反地,我們傳統認為的兒童文學三大家葉圣陶、冰心、張天翼卻存在不一樣的評判標準。當然,在眼下,這些卻無損他們固有的兒童文學史地位和影響。畢竟,他們所做出的努力探索,也足以供后人對照研究,汲取教訓。我們這套《中國兒童文學大視野叢書》,對于傳統經典和新經典,一并收入,懇請讀者評判。
3、重寫中國兒童文學史的氣概
當我們產生了新的經典意識,不同歷史時期的經典名著交匯在這里,互相撞擊,會使后人萌發出“重寫中國兒童文學史”的沖動。我們有什么樣的兒童觀、兒童文學觀、兒童文學經典標準,就應該有什么樣的兒童文學史。“五四”新文化運動時,一位蒙上反對者角色的思想家梅光迪曾說:“歷史是人類求不變價值的記錄。”而且,他認為文學是非進化的。也即是說,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它們都是各自時代的“精華”,彼此之間不存在高低之分,不存在誰取代誰的問題。這位哲人,對歷史做出了最好的闡釋。中國兒童文學也有自己的“精華”,我們應該拿著“兒童本位”的尺子,尋尋覓覓,仔細爬梳,以求為重寫中國兒童文學史做準備。在爬梳過程中,我們發現了一些被歷史遺忘的兒童文學作品,它們孤獨地待在圖書館或藏書家手里,蒙塵披垢。出版者、編輯者可能注定也是歷史的打撈者,不忍心這些文學作品被徹底遺忘,于是撣塵披閱,重加整理,以期讓它們重現歷史的榮光,回到百年中國兒童文學史中應有的位置。于是,我們發現了這些作家作品:陶行知、鄭振鐸、范泉、呂伯攸、謝六逸、仇重、司馬文森、一葉、馮雪峰、張秀亞、謝冰瑩、何公超、肖甘牛、梅志、呂漠野、米星如……以一般人毫不熟悉的米星如為例,他在民國時期所寫的《仙筆王良》,其實是新中國成立后洪汛濤所寫的《神筆馬良》的雛形和源頭。
4、泛兒童文學觀念
在爬梳中國兒童文學作家作品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了中國兒童文學與成人文學存在著割不斷的臍帶。兒童文學,并非古已有之。若無兒童的發現,兒童文學無從談起,而中國人發現“兒童”是“五四”前后的產物。中國兒童文學只是現代文學,它與新文學密不可分,這種現狀甚至一直延續到現在。如何解釋呢?
請先讀一段朱自強先生的文字:
“這套《大師童書系列》(南京大學出版社)的出版,對于以往兒童文學史話語中的‘兒童文學’概念,作出了內涵和外延上的拓展,主編眉睫是依據自己的兒童文學觀念,衡量、篩選作品,并進行適當的分類,建構出了這樣一個大師級別的兒童文學世界。如果由另一位兒童文學學者來編選此類書系,所呈現的一定會是有所不同的面貌。從眉睫的選文來看,這套叢書運用的是一個更為寬泛的‘兒童文學’概念——可以給兒童閱讀的文學。這一選文思路,不僅對于兒童文學理論、史論研究者具有啟發意義,而且會給兒童讀者呈現出一片具有廣闊性和縱深度的閱讀風景。”
朱老師明確指出這套書“運用的是一個更為寬泛的‘兒童文學’概念——可以給兒童閱讀的文學”。這一兒童文學觀念也可以表述為“適合兒童閱讀的文學”。我們將這種兒童文學觀稱為“泛兒童文學”論。“泛兒童文學”大體可以解釋中國兒童文學與新文學之間斬不斷的臍帶的關系。
從兒童本位論到泛兒童文學論,并非存在矛盾。從兒童文學到成人文學,本身就存在著模糊地帶,這個模糊地帶就廣布泛兒童文學文本。從學生閱讀來看,也有一個從兒童文學閱讀到成人文學閱讀的過程。而泛兒童文學文本,恰恰起到了橋梁的聯通作用。從理論上講,“兒童本位”是理想、理論,是應然狀態。一落入創作實踐中,卻極少有真正的純粹的兒童本位作品。也就是說,理論與實踐兩者之間的矛盾,為泛兒童文學文本的存在提供了現實基礎。
提倡泛兒童文學的現實意義是:對學生的閱讀而言,學生可以讀到更廣泛的適合自己閱讀的文學作品;對作家的創作而言,不必過于束縛自己,主觀上認為自己的作品就是寫給小孩子看的……泛兒童文學論者認為,最能彰顯兒童文學作家創作實力和藝術天賦的那類文學作品,它們的作者在創作之初,是不會為“兒童文學是專為兒童創作、以兒童為讀者對象的文學”所束縛的。泛兒童文學論恰恰也是針對這種兒童文學觀念而提出的。泛兒童文學論主張兒童文學是一種現代觀念,對某部作品是否是兒童文學作品持著不求一致的包容態度。作為更寬泛意義上的兒童文學觀,人們不必擔心泛兒童文學論者否認兒童文學和兒童觀的存在。而且,兒童觀不是泛兒童文學的障礙,它也是“兒童文學”這種觀念賴以形成的基礎。這與其他兒童文學論者是共通的。在一定意義講,泛兒童文學論主要不是給作家提供創作理念,而是一種兒童文學應用方法,為兒童文學出版者、教育者所使用。
《中國兒童文學大視野叢書》是為重寫中國兒童文學史做準備的集大成之作,《中國兒童文學經典懷舊系列》《大師童書系列》是它的前身,或者說是一次次預演。“大視野”所包含的經典名著意識、兒童本位標準、泛兒童文學理念無疑是最具有沖擊力的出版理念,它所包含的重寫中國兒童文學史的英雄氣概一定載于兒童文學出版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