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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掘理人
    來源:文藝報 | 劉 洋  2021年03月24日08:44

    劉洋,科幻作家,物理學博士。在《科幻世界》、Clarksworld、Pathlight等國內外期刊發表科幻作品80余萬字。曾獲得華語科幻星云獎、引力獎、黃金時代獎、光年獎、原石獎等獎項。出版有短篇小說集《完美末日》《蜂巢》《流光之翼》,長篇小說《火星孤兒》等,多部作品已進入影視改編流程。目前任教于南方科技大學,從事數字人文、創意寫作、凝聚態物理等教學與研究工作。同時,作為首席世界架構師,參與多款科幻電影和游戲的制作。

    ■名家推薦

        劉洋的《掘理人》雖是一個短篇,卻展現了巨大的想象空間。他描述了一個以往科幻中少見的奇異社會,里面的生命似人也似機器,他們有著陌生的技術和生產生活方式,他們在掙扎、奮斗和“革命”中活下去,也努力尋找自己的“心臟”,以及世界答案和走出穹頂的路徑,絕望與希望不停交替。而小說的最后一句話,讓人依稀看到了這些生命的來源或目的。但這一切究竟為什么發生,卻只能留給讀者去腦補。這個科幻小說包括它的標題是美的也是開放的,具有獨特而尖銳的對人類存在的觀察和自省。

    ——韓松

     

     

     

    掘理人的生活既辛苦又毫無保障。在大古往蒸汽掘理機里鏟進最后一堆煤后,這個老古董似的笨重機器總算顫動了起來,像飽餐之后的野獸,蹲伏在原地打了個嗝兒。他已經在蒸汽機的進料口工作了一下午,爐口輻射出的熱氣已經快把他融化了。這臺機器還是他爺爺留下來的,早就超過了正常的工作年限,但他一直不舍得去買一臺新的。好在這臺老古董雖然計算很慢,發動起來像要把屋子震塌,但一直堅持著沒出什么大毛病,所以也能將就著繼續用。此刻,隨著打孔機在齒輪的帶動下最后一次咬合,煙囪里頓時冒出了一股濃重的黑煙——那是煤燃燒不充分的表現。隨后,一條紙帶從打印口緩緩吐出,上面全是密集的針尖大小的細孔。

    “看看這次是啥玩意兒。”大古把紙帶遞給女兒葉子,然后迫不及待地在水缸里舀起一瓢水,潑在自己胸口上。隨著“滋”的一聲,大古胸口的鐵殼上立刻升騰起一片水霧。

    “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這樣用冷水降溫,容易裂開。”葉子白了他一眼,露出無奈的神色。

    “沒事,裂不了,你老爹我身體結實著呢。”大古憨憨地笑著。

    葉子接過大古手里的紙帶,瞥了一眼。紙帶上的小孔按照特定的規則排成一個陣列,那是蒸汽機的程序語言,和自然語言大相徑庭。但葉子可以把它翻譯出來。在學校里,程序語言是她最擅長的一門課。

    “咦?”葉子帶著驚疑之色,再次仔細看向紙帶。大部分情況下,掘理機吐出來的都是一些簡單的公式,一眼就可以看懂,而且大部分都是對現有公式體系的一些可有可無的補充。可這次明顯不同——那是一個全新的公式,葉子甚至一時間無法將其翻譯出來,因為其中有些符號需要重新定義。

    “怎么樣?”大古也湊過來,一臉認真地看著紙帶,雖然什么也看不懂,“這次能賣個好價錢吧?”

    葉子皺了皺眉,并未回答。

    去往交易所之前,大古先用輪椅推著葉子去了老胡家。

    老胡是這個區最有名的焊接醫生,也是大古不多的朋友之一。由于長期使用電焊機,臉上被飛濺的火星燒得坑坑洼洼的,像雨后的泥土坑。

    “我早跟你說了,你閨女這病我治不了。”大古一開口,老胡就直截了當地說,“她的動力彈簧嚴重受損,焊是焊不了的,除非……”他突然住口不言,向大古揮了揮手,繼續忙手里的活。那是一塊胸甲,上面有一條曲折的縫隙,從顏色和花樣看去,像是個女人身上的零件。老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甲,上面灰撲撲的,什么花紋也沒有。

    “除非什么?”他不甘心地問道。

    “沒什么。”

    大古沉默了片刻,然后把手里拿著的彈簧直接放到了老胡面前的工作臺上,也不說什么,就這么看著他。老胡抬起頭,把電焊機放到一邊。他嘆息一聲,無奈地說道:“除非換根新彈簧。”

    “新彈簧?”大古眼睛一亮。

    “其實,只要型號一樣,換上一根新彈簧可以徹底解決問題。據我所知,王老爺家就經常這么干。當然,都是偷偷換的,畢竟這是犯法的。”

    “那……要去哪里買新彈簧?”

    “黑市。”

    “多少錢?”

    老胡說了一個數字,大古頓時沉默下來。老胡有些后悔跟大古說了這些,他上前安慰了幾句,說葉子只要減少運動,延緩彈簧的磨損,再活個十年也沒問題。大古一直愣愣的,只是看著桌上的彈簧發呆。老胡一把抓起彈簧,重新安裝在葉子的胸腔里,然后把胸甲合上。

    幾秒鐘后,葉子睜開眼,看了看四周。看見老胡,她一點也不意外,老爹隔三岔五地就會來這里一趟。

    “大根在家嗎?”她問老胡。

    “我在呢!”不等老胡回答,一個小伙子就從旁邊的儲藏室里竄了出來,朝葉子眨眨眼睛。

    “你帶葉子出去轉轉吧,我和大古聊聊。”老胡吩咐他的兒子。

    “好嘞。”大根熟練地推著輪椅出了門。

    從老胡家出來,大古便向著交易所的方向去了。經過育兒院的時候,他向里看了一眼,腦子里又想起了葉子剛出生時的場景。

    那一年,自己和妻子在經過十幾年的搖號后,終于拿到了生育指標。當天晚上,他們幾乎激動得整夜沒睡,一直商量著給孩子起個什么名字。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就來到育兒院,第一次看到了熔爐。熔爐一共有五個,被炭火燒得火熱,里面裝著五種生長必需的金屬材料納米顆粒。計生委的干部先檢查了他們的指標,然后接過他們的特征芯片,插入兩個接口里。通過接口,兩人的特征向量被讀取和運算,最終生成了一個新的特征向量。五個熔爐的噴口快速噴射出納米顆粒,冷卻成型,真空組裝。然后,特征向量被注入其中,女兒睜開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們倆。

    他轉過頭,繼續向前走。轉過街角,便是力矩中心。這里人頭攢動,像在趕集似的。人們從各種地方匯聚而來,進入扭力倉,投入積攢良久的牛頓幣,通過力矩傳遞重新上緊自己身上的發條。力矩中心背靠著大風車。風車高聳在地面上,葉片穿過穹頂,一直伸到了外面。在外面,始終呼嘯的大風持續不斷地推動著風車轉動,為下面的力矩中心帶來源源不斷的扭轉力矩。這地方永遠都是這樣熙熙攘攘。他遠遠地繞過這里,沿著河邊走,這里人少清靜。

    河水渾濁不堪,金屬冶煉廠排出的富含亞鐵離子的污水把它染成了不自然的藍綠色。他記得小時候,河水還是清澈透明的,但不知不覺中,就變成這樣了。有人說,自從王家包下了冶煉廠以后,為了節省開支,廢水處理裝置就被棄用了。他一邊走一邊觀察河水,一條魚也沒有看見,心里不自覺地感到有點難過。

    “我們馬上就要發動了。”大根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但葉子還是很敏銳地發現了其中帶有的一絲不安。

    “如果沒有準備周全,為什么不延后一些時間呢?”

    “等不了了,王家已經有點警覺了,再拖下去更容易壞事。”大根突然覺得有些煩躁,“你為什么一直不肯加入我們呢?你不相信那些電波里說的?”

    “我相信。”葉子看著頭頂的半透明穹頂,“自從那些電波信號出現以后,我跟你們一樣,一直在偷聽。他們用的頻段很巧妙,非常接近我們耳蝸的固有頻率,但又有所偏離,必須要用力壓著耳朵,才能聽見那些聲音。”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大根有些激動,“你和我們想的是一樣的,對不對?”

    葉子用手敲著輪椅的扶手,并不說話。她的確被那些電波所打動了。在電波里提到了創造者,也說到了創造者們曾經的歷史,其中有些階段和他們現在極為相似。既然創造者們能夠最終克服這一切,一直以其文化繼承者自居的大根和自己,又能否做到呢?

    “我知道,你在擔心你父親。”大根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他會不會不同意,加入以后會給他帶來什么影響。你在想這些,對不對?”

    葉子終于點了點頭:“你知道,我父親和胡叔叔不一樣。他是個老實人,而且特別傳統……”

    “可是,你也要為自己想一想啊!”大根用力握住輪椅的把手,“那王家在城里作威作福已經幾十年了,早就該被‘清算了’。按照電波里說的,他們就是所謂的‘資產階級’,遲早要被人民所推翻。而且,”大根猶豫了片刻,“根據情報,王家的倉庫里有好多嶄新的彈簧,各種型號的都有!”

    在河岸邊,緊挨著金屬冶煉廠的地方,有一家殯儀館。大古經過這里的時候,正好碰上一支送葬的隊伍。他默默地貼著路邊站著,把路讓出來。逝者被一副擔架抬著,身前身后跟了不少人。大古稍微瞥了一眼,認出死者是另一條街上的老陳頭。他和老陳頭不熟,只知道他一直在城西的鉻礦工作。鉻是一種極好的東西,添加在身軀里可以防止生銹。那里的礦工從來都出手闊綽,一度讓大古心生羨慕。但看著老陳頭現在的模樣,他心里只有悲涼。

    老陳頭的眼睛已經閉上,顯然腦部的齒輪已經停止轉動。但手腳偶爾還抽動一下,那是軀干彈簧還有剩余的勢能沒有釋放完畢。人體的動力彈簧會隨著時間逐漸疲勞和老化,當它無法再產生足夠的彈性力矩去帶動大腦和軀干中的次級彈簧和齒輪時,就意味著人的一生走到了終點。在無法得到動力彈簧的勢能后,大腦會首先停止運轉,而四肢則要慢得多。有經驗的送葬領隊會控制行走的速度,讓死者在從家里到殯儀館的這段時間里,剛好釋放完軀干中殘余的彈性勢能。走得快了或慢了,都不吉利。

    大古看著送葬隊伍走過,心里卻一直想著老胡之前說的話。王家的老祖已經200多歲了,卻一直健在,這難道不奇怪嗎?

    大古走了以后,老胡一直在心里自責,不應該告訴他彈簧之事。從小時候的同桌,到現在的街坊,他對這個老伙計再熟悉不過了。不管是上學時,還是在生活中,不管受了誰的欺負,他都是傻笑一陣就算了。但這次不同,事關葉子,希望他不要做什么傻事。

    或許,這次失言和自己近期的心緒不寧脫不開關系。

    大根最近在忙些什么,他一清二楚,雖然兒子從來不曾告訴自己。一開始,他想阻止這件事,但后來發現,整件事已經像一輛啟動的列車,無法再停下了。他開始思考,自己可以幫他們做點什么,但他早已經過了沖鋒陷陣的年紀了。

    這兩天,他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應該為這些年輕人準備一條后路。

    他敲了敲胸口,聽到其中傳來空洞的回響。每人的胸口里,都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隙,似乎自古以來就是如此。曾經他也這么以為,但現在他已經知道,并非如此。在上古時代,那里本來有一個極其重要的部件存在。

    一顆鋰電池心臟。

    交易所在整座城市的正中心。在穹頂籠罩的圓形區域中,它位于圓心位置,可見其地位的重要。事實上,整個城市有八成以上都是掘理人。他們用各自的機器從數據中心下載原始數據,然后進行分析梳理,希望從中總結出新的公式和定理。據說,在掘理機沒有發明的年代,這一行當最早被叫作科學家。但掘理機的出現讓一切變成了枯燥乏味的體力勞動,從業人員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現在甚至連礦工都看不上那些掘理人了。

    王家的審查員站在交易大廳的門口,依次檢查人們手上的紙帶。他們把這叫作內容審核,目的是防止人們用自制的偽造紙帶進行交易。但誰都知道他們意不在此。一旦審查員發現某個紙帶上的公式有較高的價值,就會找出各種借口將其攔截,或者用少量的錢把它直接買下來。這種時候,掘理人根本沒有直接站上評估臺的資格。

    大古在進門的時候非常緊張,特別害怕被審查員攔下或買斷。但審查員似乎覺得這張紙條沒什么價值,只是瞥了一眼便放他進去了。難道這次又是一個廢公式?他不僅沒有放松下來,反而更緊張了。幾百年來,從掘理機中吐出的公式,廢品率越來越高了,其中大部分是過度擬合的結果,根本賣不了幾個錢。

    大廳里沒有幾個人,他隨意選擇了一個評估臺,站了上去,把紙帶放到掃描區域。一道亮光閃過,紙帶內容被讀取,評估臺發出了像打鼾一樣的咕嚕聲。臺面因為使用太久,早就被磨得看不出顏色,只剩下銀色的金屬板裸露在外。

    在約摸10秒鐘的焦急等待后,臺面下方的蓋板打開,一個嶄新的牛頓幣從里面吐了出來。

    大古稍微愣了一下,似乎在等著更多的硬幣吐出,可是機器已經停止運轉。他強忍著失望之情,把硬幣拿起,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硬幣比他之前所有拿過的硬幣都要重。翻到背面一看,上面赫然印著1萬元的字樣。

    大古驚呆了。就這一個硬幣,已經超過了他這十多年來的總收入。他慌亂地把硬幣揣進口袋里,向四周望了望,像偷了什么東西似的。

    老胡站著穹頂的邊緣向外看去。在不遠處,地勢升起,形成一個平緩的土丘,阻隔了視線。土丘外面是什么,沒人知道。有很多關于外界的傳說,但大多荒誕離奇,并不可信。但有一點現在已經可以確定,那就是外面還有更多的城市和更多的穹頂。近期收到的神秘電波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黑色方塊。這樣的方塊,他手上還有十幾個。一年以前,他在翻修地下室時,從坍塌的墻壁里面找到了這些東西。這一年來,他一直在琢磨這些方塊到底是什么。這些東西非常古老,但保存完好,像是先祖們有意留下來的。祖上一直是醫生,他看到方塊的第一眼,就近乎直覺地斷定,這些東西一定是人體的某個部分。可是找遍體內所有部件,都沒有與之類似的。

    直到他想到了胸口的那個空洞。他仔細對比了兩者的形狀,發現這個方塊正好可以完美地嵌合進去。

    他突然想到了爺爺曾經對自己說過的一個傳說。爺爺說,在上古時代,每個人都有一顆心臟。有了心,便有了好奇和探索的力量。那時候,人們可以自由出入穹頂,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他曾經對此嗤之以鼻。誰都知道,穹頂外是死地,任何人一旦離開穹頂,就會立刻死亡。死狀很詭異——明明彈簧的扭力還存在,主動輪也運轉良好,可大腦就是會突然停止運轉,失去意識。有傳言說,外面的空氣會阻止大腦中的齒輪轉動,可為什么軀干中的齒輪卻能正常運轉呢?隨著時間流轉,這種特別的死法漸漸被籠罩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有一些小教派甚至聲稱這種死法是最純粹的,死后一定會上天堂。因此,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沖出穹頂自殺。那些人瘋狂地向著外面跑去,然后在穹頂邊緣陡然倒下。人們只有嘆息著用鉤子把他們的身軀從外面拉進來,稍做整理便直接送去殯儀館。

    這個小方塊,真的能讓人離開穹頂,得到自由嗎?老胡看了看手里的東西,沉默了很久,終于下定決心,一把掀開了胸甲。

    周五這天,葉子一直心神不定。和大根約好了下午去集市逛逛,但他始終沒有過來。父親大古也不知道干嗎去了,吃過午飯就出了門。太陽已經變成了一個毫無熱度的紅色大餅,眼看著就要降落到城外的土丘下面去了。葉子終于忍不住小步挪動到門外,花了半個小時才爬上了路邊的高臺。每次軀體大幅動作的時候,眼前就一陣發黑。她明白,這是因為自己受損的動力彈簧扭矩不足的緣故。父親一再交代自己要減少運動,出行也都是推著輪椅,不讓她下地,可是現在她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突然,她看到一道濃烈的黑煙在城內升起,接著,大火猛然躥上了天,把半空中的穹頂都映得通紅。起火的地點正是王家的大宅院,周圍全是王家的工廠。她這才意識到,大根他們提前動手了。人群的喧嘩聲夾雜在風聲里,從遠方隱約傳來。過了片刻,一聲刺耳的槍鳴聲陡然響起。她渾身一震,感覺那一槍像是打在自己身上似的。

    她就這么站在高臺上望著,一直望著。

    一個小時后,喧囂漸漸平息了,比她預期的要快很多。接著,她終于看到了大根。

    他滿臉焦黑,大概是被煙火燎烤所致,身上的漆色也多處脫落,感覺像經歷了激烈的碰撞——或者打斗。一拐進這條巷子,他便一臉焦急地向著自己這邊跑來。在他背上,還背著一個人。仔細一看,那人竟然是父親大古。葉子慌忙地從高臺上爬下來,差點摔倒。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回到屋里,葉子就連連發問,“你們的行動結束了?你受傷了嗎?為什么我爸會跟你在一塊?他怎么樣了?”

    “機油!”大根沒有回答葉子的問題,只是用手指著一邊的架子。葉子連忙從架子上拿過一瓶機油,遞給大根。大根把大古扶起來,打開他的胸甲,葉子看到父親的主動輪轉得非常緩慢,就像隨時要停下來一樣。大根找準幾個關鍵的傳動點,擠了一些機油進去。慢慢地,在機油的潤滑下,輪子的轉動終于順暢了起來。

    “革命失敗了。”大根這才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滿臉沮喪,“他們早有準備,肯定是哪里走漏了消息。”

    “你受傷了?”

    “我沒事。但是大叔可能是在混亂中磕到了一下。那時候很亂,很多人橫沖直撞地,誰也顧不得誰。長槍隊圍捕的時候,我從倉庫的方向逃走了。在那里正好碰到昏迷的大叔,就把他帶回來了。”

    父親為什么會在王家的倉庫?葉子正疑惑著,突然看到了父親手上拿著的一個紙盒子。即使是在昏迷的狀態下,他也緊緊拽著。她正試圖掰開父親的手,這時候大古突然醒了過來。

    “葉子?”大古先是迷茫地看著女兒,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連忙把手里的盒子拿起來,仔細檢查了一番,見沒有什么損壞,才又放心地躺下。“這是你的新彈簧。”他把盒子遞給女兒。

    “你去王家倉庫偷彈簧了?”葉子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完全顛覆了她對父親的認識。

    “胡說!我沒偷!”大古激動地反駁道,“這是我花一萬塊在黑市里買的。”大概是體力還沒有恢復,每說幾句話,大古就得停下來歇一會兒。就這么斷斷續續地說了大半天,葉子才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在黑市里賣彈簧的正是王家倉庫的管理員。他經常偷偷從倉庫里拿一些東西,到黑市里賣掉。黑市其實就在距離倉庫不遠的地方,這兒平日里是一個賭坊。和大古交易的時候,突然有人大喊起火了,然后便有槍聲響起,現場大亂。在混亂中,那個管理員突然把大古一把推倒,拿著彈簧和大古的硬幣便跑。大古掙扎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前追。一直追到王家倉庫,終于在混亂的人群中一把揪住了那個管理員,和他扭打了起來。這時候的大古狀若瘋狂,大概也讓那個管理員嚇了一跳。外面似乎有很多亂黨正向著倉庫襲來,他終于放棄了,把那盒彈簧扔給大古,自己獨自跑掉了。大古搶回彈簧后,終于松了一口氣,這時候才感到身體有些乏力,勉強走了幾步便昏迷了過去。

    “現在怎么辦?”葉子問。

    “不知道,”大根有些迷茫地搖了搖頭,“先躲一陣子吧,避避風頭。他們暫時應該還找不到這里來。”

    “這里不能再待了!”這時,房門被猛然推開,老胡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長槍隊正在全城搜索,馬上就到這里了。”

    “那……那我們趕緊走。”大古掙扎著站起來。接著馬上又轉身把那個裝著彈簧的盒子拿在手里,這是他的世界里最重要的東西。

    “城里就這么大,還能去哪里呢?”大根苦笑一聲,表情漸漸猙獰起來,“干脆,跟他們拼了!”

    “跟我走,”老胡揚了揚手里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其中裝滿了沉甸甸的金屬方塊,“趁現在天黑,我們出城去。”

    一行人選擇了最偏僻的南部山路,從城郊一直走到了穹頂邊緣。在幾米之外,一層淡淡的光幕浮現在半空中。穹頂并非實物,它就像一個虛幻的肥皂泡,包裹起整座城市。此刻朝陽東升,不知不覺,眾人已經在趕路中度過了一夜。陽光下,空氣里的微塵都在閃閃發光。那是一些極為細小的金屬顆粒,從附近的金屬冶煉廠的煙囪里冒出來,然后緩緩降落在大地上。

    葉子愣愣地看著那些微塵,像是入迷了似的。她發現,同樣的一粒塵埃,在穹頂兩側飛舞的軌跡卻完全不同。在外面,微塵幾乎是直直地飄落,可是一旦進入穹頂的籠罩范圍,它就像受到了某種無形的驅動之力,再也無法保持直線運動,而是沿著螺線型的軌跡,繞著圈飛落而下。

    “在看什么呢?”大根問她。

    “沒什么。”她想起了前幾天父親從掘理機上得到的那個奇怪的公式。準確地說,那是一個由四個方程組成的公式體系,它似乎描繪了電場和磁場的一切性質。這幾天,她一直在思考那些公式的含義。現在,她終于明白了。

    切割磁場的帶電物體會受到力的作用,就像這些飄浮的金屬顆粒一樣。進一步說,切割磁場的金屬絲線中,就會形成電流。這就是那些公式所要表達的。

    穹頂是一個封閉的局域電磁場網絡。只有在穹頂里,人們才可以生存。

    從來就沒有腦部齒輪!與彈簧和齒輪驅動的軀體不同,驅動人們腦部零件的并不是齒輪,而是電流。通過胸部的主動輪,帶動頭部下方的金屬線圈旋轉,由此產生的電流,才是大腦真正的能量來源。

    “準備好了嗎?”老胡再次確認電池已經完美地嵌入到胸口,眼光轉向其他人。

    “好了。”其他人陸續也都安裝完畢,但語氣中有明顯的猶豫。

    “不用擔心,我已經試過了,絕對沒有問題。”老胡再次安慰大家。眾人一起來到光幕的邊緣,彼此看了看,然后一起向外邁了出去。

    外面沒有電磁場,線圈無法產生電流,這東西真的有用嗎?葉子正在忐忑不安之時,突然感覺胸口一熱。心臟開始工作了。她睜開眼,光幕已經被所有人拋在了身后。

    他們終于走出了穹頂。

    現在,他們自由了。

    “一千多年以前,暴戾的城主強制收回了所有人的心臟。從那以后,人們就再也無法離開穹頂了。”老胡一邊說著那些從爺爺或者祖爺爺那里聽來的故事,一邊帶著大家向著土丘的頂部攀爬。土丘并不陡峭,山勢平緩,但長滿了雜草和灌木,需要一邊走,一邊撥開荊棘。畢竟,這里已經一千多年沒有人經過了。

    心臟暖呼呼的,感覺很舒服,像是待在溫暖的壁爐旁邊。

    坡頂有一塊不小的平臺。眾人一個接一個地登上了平臺,收縮眼部的晶狀體,向遠處眺望。

    “看那里!”大根首先喊了出來。順著他所指的方向,大家很快就看到了一個半球狀的光幕。那是一個新的穹頂,一座新的城市!

    果然,在穹頂外面還有其他城市存在,那些電波是他們發出來的嗎?看到光幕之后,葉子再次調節晶狀體的焦距,想把那個城市看得更清楚一些。突然,她渾身一抖,轉頭看向大根,后者也正激動地看著自己。顯然,他也看到了那個東西。

    那是豎立在城市中心的一面旗幟。

    旗幟上的象形符號,與在電波中描述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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