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中國兒童文學: 百舸爭流千帆競 同心協力攀高峰
文學要與時代同行,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這一創作理念在當下兒童文學創作中得到越來越廣泛的認同。2020年,兒童文學作家、出版人為少年兒童奉獻了一批讓他們能夠理解和感受當下現實的文學作品,交出了高分答卷。同時,作家們對題材的開拓和藝術的探索也在繼續,小說、童話、童詩等各門類都涌現出獨具創新的作品,可謂百舸爭流千帆競,同心協力攀高峰。
全民抗疫,兒童文學不缺席
這場與新冠肺炎的較量中,困難近距離地來到孩子們身邊。在這對成年人來說都很艱難的突發事件中,如何幫助孩子們渡過難關,用文學的方式撫慰他們的心靈,給他們以精神成長的力量,是兒童文學義不容辭的責任。兒童文學作家們面對疫情沒有畏難退縮,而是積極創作,短期內即推出了一批抗疫題材作品,其中一些達到了較高的水準。趙菱文、黃利利繪的圖畫書《爺爺的14個游戲》是我見到的最早一批面市的抗疫題材圖畫書作品之一。作者講述了一個醫生爸爸和護士媽媽上了抗疫前線的小女孩,在爺爺用愛心和智慧創造的14個角色扮演游戲的陪伴下,順利戰勝了最初的驚慌和不安,同時也從孩子的視角寫出了堅守抗疫前線的醫護工作者和為保障人民生活平穩有序而堅持在各行各業的普通人群像。左昡文、蘇童繪的《我想知道你的名字》用情感飽滿又優美的詩句,譜寫了一曲為抗擊疫情默默奉獻、辛勞付出的當代英雄的贊歌。徐魯的散文《一枝一葉總關情》書寫作者在武漢親歷的抗疫故事,為孩子們留下寶貴的文字記憶。黃春華也是武漢抗疫的親歷者,他的小說《我和小素》以兒童視角展現了身處疫情中心的武漢人在突發的災難和病痛之下頑強斗爭的精神氣質。小說的兩位小主人公在經歷了付出與犧牲后,走出恐慌與焦慮,得到精神成長,他們的故事也為小讀者們帶來成長的力量。許諾晨的小說《逆行天使》把抗疫故事與生命教育結合起來,讓孩子們既體會到抗疫戰斗中“最美逆行者”們的勇氣與擔當,也感受到現實社會里這才是值得尊敬和學習的榜樣。
主題創作,兒童文學在行動
近年來陸續出現了一些講述脫貧道路上兒童的故事的作品,2020年可謂集中涌現。舒輝波的《逐光的孩子》、余閑的《三十六只蜂箱》、北辰的《一個孩子的學校》、陳浠墨的《哥哥的心愿》都是以扶貧、支教為主題的作品。這些小說從孩子的視角帶領我們走近那些過著貧困生活的人們,看到他們為擺脫貧困、追求美好生活的種種努力,讓我們嘆喟人生的艱難,也感受到只要心中有希望,一步一個腳印走下去,就會離夢想越來越近。
2020年有三部以“時代楷模”為書寫對象的報告文學比較突出。《你的眼睛能看多遠》的作者是優秀的報告文學作家王宏甲、蕭雨林,他們憑借多年對書寫對象的采訪、思考,著重表現科學家的成長過程,結合科普知識,為孩子們提供了一個集思想性、知識性、趣味性于一體的優秀作品。毛蘆蘆的《深山點燈人》寫的是河南鄉村教師張玉滾的事跡,把這位長期堅守在深山里的小學并且培養了一批批深山里的孩子的普通教師的情感世界呈現在讀者面前。簡平的《和平方舟的孩子》寫的是我國第一艘制式遠洋醫院船的事跡。作者經過深入采訪、搜集大量資料后,把書寫重心放在這艘特殊的海軍補給艦中的孩子身上,并穿插起“和平方舟”號多次執行救援任務中的感人故事,寫出了船醫們在救死扶傷的過程中積極向上的精氣神。
近年來不斷增加的紅色題材兒童文學作品格外引人注目,張品成的《最后的比分》選取了一個特殊時間、特殊環境下發生的一段特殊往事,在抗日戰爭時期的中央蘇區要舉行一場足球比賽,當足球與紅軍相遇,故事就會發生化學反應,這是一個新鮮又真實的紅軍形象。賴爾的《女兵安妮》把當下流行的懸疑、戰爭、言情等小說筆法與紅色題材相融合,以一個在南京大屠殺中幸存的英國女孩安妮的故事為主線,串連起新四軍中來自中國社會方方面面的抗日力量和國際友人群像。王苗的《天下太平》是作者的京味童年系列小說之一,講述抗戰勝利后解放北平的那段歷史中,身為當時的故宮博物院院長的爺爺為保護故宮博物院的文物與國民黨政府斗智斗勇,最終沒有讓文物流失的故事。寫出了文化戰線上一場考驗人性和人心的較量。
小說題材不斷拓展,藝術持續創新
兒童文學作家們經過多年沉淀和積累,不斷突破題材的限制,尋找更加廣闊、更具深遠意義的創作領域,開始嘗試讓一些復雜的歷史進入兒童文學,為少年兒童創作貼近他們的心靈,適合他們的理解力和思維方式的文學作品。這樣的創作實踐為兒童文學增加了一層“厚重”之義。
張之路的《吉祥的天空》是《吉祥時光》的延續,通過吉祥和他的同學朋友的生活經歷,為少年兒童提供了一個易于親近、理解和認知新中國建立初期歷史的文本參照。董宏猷的《牧歌》保持了作者與孩子心靈相通的靈性,同時試圖拓展兒童文學題材邊界,嘗試在兒童小說中表現中國共產黨的地下工作者在戰爭和戰后的生存狀態。小說中沒有正面書寫關于抗日戰爭的歷史,而是將其作為整個故事的背景,為其提供有力支撐。
劉海棲的《街上的馬》以作家的童年記憶為基礎同時又頗具當下性。小說繼續寫山水溝的孩子,塑造了一群個性迥異的男孩子的形象,他們就像一群充滿生命力的小馬,在生活的原野上奔馳。他們的世界并不是完美無瑕的,有朋友、親人的關心和幫助,也有謊言和欺負,還有貧窮和困難。小說寫出了生活的真實質感,卻始終保持著幽默而明亮的情感基調。張忠誠的小說《猴戲團》是少年版的“闖關東”。作者用近乎“笨拙”的寫法,原汁原味地寫出了猴戲藝人高師父帶著藝猴老妖和無家可歸的男孩黑雀,為討生計而背井離鄉四處漂泊的生活。老藝人的日常言談舉止、行為處事,給孩子潛移默化的教導,那些中國傳統文化中關于做人的道理和民間智慧,在這部小說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現。
此外,還有幾部少數民族題材小說比較搶眼。唐明的《德吉的種子》寫的是青海一群特殊的藏族孩子“小阿卡”的生活。作者用天然干凈的語言、白描的手法寫出了這群孩子純靜又美好的精神世界,也寫出他們作為孩子對外部世界的好奇、向往和失落與成長。馬瑞翎的《獨龍江上的小學》帶我們跟隨云南大山深處的獨龍族小孩阿鼎去體驗當下獨龍族人的生活。王新明的《山芽兒》描繪了四川彝族山村懸崖村里孩子們的日常生活圖景。
要談藝術創新,有兩部小說是繞不過去的。曹文軒的《櫻桃小莊》在作家堅持的純美藝術特色道路上走得更遠,進入某種類似魔幻現實主義的表現領域。這部小說的故事是簡單的單線推進,爸媽為蓋房外出打工賺錢,家里留下了哥哥麥田、妹妹麥穗和奶奶相依為命。偏偏奶奶走丟了,麥田兄妹倆帶著一只羊、一只鵝開啟了尋找奶奶的“奇幻”之旅。這樣一個充滿悲傷和困苦的故事,卻帶給讀者溫暖和希望。胡永紅的《上學謠》采用了大膽的多敘事視角,在“眾聲喧嘩”中,一個壯鄉男孩的生活被表現得立體生動,充滿趣味,給讀者帶來新的閱讀體驗。雖然采用了多達20多個敘述視角,但整體上仍是單線發展,也就是每一個視角在接龍講故事,因此對故事的基本理解沒有產生太多障礙,但也確實形成一種閱讀挑戰。作為創新之作,上述兩部作品都有讓人不滿意的地方,受到了一些質疑和批評。雖然這樣的探索難免不成熟,甚至會失敗,但一點點的進步都可能成為照亮前進方向的微光。
同樣值得關注的還有近年來一直興味不減的“跨界”寫作,即非兒童文學作家開始嘗試寫兒童小說。比如肖復興繼《紅臉兒》之后,又推出了《合歡》,講述一個擁有幸福生活的小女孩在突然遭遇母親離世的人生重大變故后,如何在親人、老師、同學、朋友的幫助下走出陰霾,獲得成長的故事。葉廣芩的第三部兒童小說《土狗老黑闖禍了》繼續寫北京小姑娘丫丫的故事,把老北京的民風民俗嵌入故事中,為小說注入濃郁的京味。也有新加入兒童小說寫作的,比如荊歌的第一部兒童小說《他們的塔》、張學東在“西北往事”三部曲基礎上改編而成的青少版《家犬往事》、海軍作家陸穎墨的第一部兒童小說《藍海金鋼》、葛亮的第一部兒童小說《兒郎》等。這些作品有的比較成熟,有的也有所欠缺,但作家們所關注到的兒童生活可以說對兒童文學是一個有益補充,更可貴的是,作品中大多可以看到作者對兒童文學的認知和理解,可以引發我們對兒童文學本質特性的一些更深入的思考。
還有一些作品在豐富小說的表現空間、深入兒童內心世界等方面表現突出。黃蓓佳的《奔跑的岱二牛》、張國龍的《麻柳溪邊芭茅花》都是書寫新農村里的新兒童。馮與藍的《墨童》、趙劍云的《敦煌小畫師》、唐池子的《滿川銀雪》、趙菱的《梨園明月》把中國傳統文化與當下兒童生活相結合。謝倩霓的《喬喬和他的爸爸》、徐玲的《別把媽媽藏起來》、楊巧的《帽子男孩》、胡繼風的《長命鎖》著眼于孩子心理世界的解讀和建構,幫助孩子積極面對生活的考驗。殷健靈的《象腳鼓》為讀者走進聾啞孩子的生活打開了一扇窗。劉虎的動物小說《暴雪》繼續提倡人與動物和諧相處、共同保護生態環境的理念,故事精彩,人與動物的形象都鮮明而真實。趙菱的《乘風破浪的男孩》講述了帆船男孩與海軍爸爸的故事,把帆船運動和海軍生活展現在孩子們面前。郝月梅的《潛入島心》《螳螂島》以作家的童年生活為根基,從長島守護軍人的孩子的視角書寫駐守海島的軍人生活。
各題材各門類全面均衡發展
2020年的童話創作保持著旺盛勢頭,短篇童話表現突出。第二屆全國“溫泉杯”短篇童話大賽評選出25篇獲獎作品,反映出當前童話創作的隊伍、熱點、類別等整體狀況。其中連城的《賣耳朵的人》意象獨特,從耳朵的角度去感受世界,用聲音體驗不同物種的生活狀態,提出了一種新的可能。長篇童話中,湯湯的《綠珍珠》延續了人與自然的關系的思考,但立意更加深刻,增加了童話的“厚度”。葛競的《永遠玩具店》也是一部匠心之作,4個故事都與老玩具及其背后蘊藏的傳統文化觀念相聯系,幻想中投射出對現實生活的思考,表現出一種詩意的情懷和雋永的意味。周曉楓的《你的好心看起來像個壞主意》講述獸醫小安和動物園里的動物們之間發生的讓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幽默、玩鬧的故事背后是人與人之間交流理解的難度。
在童詩方面,有兩部詩集讓人印象深刻。高洪波的詩集《一根狗毛一首詩》收錄了以寵物狗“大咖”為對象的一組詩歌,讓人又愛又憐,讀來趣味盎然。湯萍的詩集《星月童話》是一曲愛與美的頌歌,意象豐富,給人溫暖。這兩部詩集都配有精美的插畫,給孩子提供了一個集語言美與圖畫美于一體的美的讀本。童詩創作近年來一直備受理論評論界關注。2020年,《文藝報》開設方衛平主持的“童詩現狀與發展論壇”專欄,發表了多篇理論評論文章,為童詩創作問診把脈,提出了一些很有價值的思考。在本年度評選的第二屆“接力杯”金波幼兒文學獎中,金獎授予了詩人薛衛民的《24節氣兒歌》,評委會在向幼兒文學中的童詩表達一種態度,那就是童詩創作量很大,但優秀的不多,確實需要作家詩人們多沉淀多思考,給優秀的童詩立一個標桿。
2020年在兒童散文方面也收獲頗豐。張錦貽的自選集《到大森林去》自然清新的語言之下包含的是作家豐富的人生閱歷和平和的個人修養。趙霞的《每個人都是挖呀挖的孩子》從童年走到當下,把作者隨年齡變化的心境呈現在讀者眼前。畢然的《雛鷹飛過帕米爾》以散文的方式,給與作者長期相處在帕米爾高原上的塔吉克族少年兒童畫肖像,向廣大讀者展現他們的真實生活狀態。毛云爾的《像植物一樣幸福》借童年記憶中的那些植物,表達的是萬物生靈皆為獨立的有尊嚴的自然觀。更多的散文作品是回憶童年、分享童年故事的,翌平主編的“中國童年書系”第二輯收錄了趙華、牧鈴、韓青辰、王勇英等兒童文學作家書寫的童年,此外還有孫衛衛的《我的小時候》、毛蘆蘆的《大地的鈴鐺》、殷建紅的“夢尋江南系列”等。
在圖畫書方面,中國少年兒童新聞出版總社出版的大型系列圖畫書“美麗中國·從家鄉出發”約請金波、高洪波、曹文軒、韓毓海、徐魯、白冰、秦文君、湯素蘭等作家書寫自己的家鄉,與40余位優秀畫家一起,充分發揮文圖交融的優勢,帶領孩子了解祖國各地的地理、人文。在科幻文學整體創作上揚的情況下,少兒科幻也受到了一定的關注,但少兒科幻的定位不甚明確,只有一點是確定的,即兒童性屬性。當前很多少兒科幻作品中,加入了穿越、玄幻等元素,且與幻想類兒童文學作品很接近,而科學性幾乎只是點綴。由此,趙華的《穿越時空的古代朋友》、夏商周的《霍金的地球少年》等作品的科學含量尤顯珍貴。
兒童文學理論評論需要更多扶持
創作的發展離不開理論評論的支撐。經過多年的努力,兒童文學學科建設、評論隊伍等方面都有了一些進步,每年都有兒童文學理論專著出版,兒童文學理論評論一直是“在場”的。2020年有王泉根的《中國兒童文學的多維闡釋》、李利芳的《走向世界的中國童年精神》等。但面對繁榮的創作,理論評論的聲音還是不夠有力的。當前兒童文學評論還面臨著人才少、陣地少、門檻低、“雙標”、市場壓力等問題。誠然,對兒童文學的評論或評價有很多來自文學外部的聲音,這一方面體現出社會對兒童閱讀的重視甚至焦慮,也是對兒童文學創作提出了更高要求,對兒童文學發展是有積極作用的,另一方面,過多的非文學因素的討論也確實存在不利于兒童文學正常發展的問題。對于兒童文學評論界來說,在扎實做研究的同時,也可以適當地參與到社會大討論中,更多地發出專業的聲音,發揮文學評論對文學創作及閱讀的引導作用。
在當下的時代背景下,中國兒童文學來到了一個岔路口,能否在未來持續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精神能量,為培養更加富有人文精神、審美品格的中國少年兒童提供高品質的兒童文學,開啟中國兒童文學高質量發展的新征程,是每一位兒童文學作家、出版人、研究者的使命和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