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獸醫(yī)》:魔女·慈琪·貓
“我希望有一天/可以跟所有的動物交談/你們怎么看?”意大利童話作家賈尼·羅大里在《貓先生的生意》那本書中這樣描繪道。這可能也是兒童文學(xué)作家特別渴望的事情,與動物心靈相通意味著你將擁有它的語言和秘密。
慈琪的《貓的獸醫(yī)》這部“貓經(jīng)指南”,讓人想起日本作家角野榮子的著作《魔女宅急便》,那里面的小魔女琪琪仿佛是慈琪的化身,因?yàn)楹痛如鳎ㄐ∶步戌麋鳎浚┮粯樱齻兌紦碛袑儆谧约贺堖洌麋鞯呢堖涫羌M挶旧砭褪悄Хǖ幕旌衔铮瑤е皠游镄浴钡奶煺妗6埖纳衩赝馕吨撤N游戲的路線圖(或線團(tuán)),這種神秘似乎來源于火星,尾巴上旋轉(zhuǎn)著宇宙的光波。奇跡的世界使我們相信,每個貓咪都會將你引入童年的核心,像花朵的世界一樣遼遠(yuǎn),我想,這也是慈琪寫貓咪的原因。
無論是貓咪進(jìn)入動物園、看秤砣表演,還是成為“盜魚的貓羅米修斯”,慈琪都在試圖還原一個真實(shí)的場景——貓咪的荒謬與多變。它們像是星宿的貴族,在天使的軀體中,而那些隱藏在語言的表面,不停嘀咕的貓咪,開始給自己穿上了靴子。然而,魔法教導(dǎo)我們,貓和獸醫(yī)不過是慈琪的語言之夢,他們的談話在紙張上卷曲、結(jié)晶或突然露出故事的尾巴。正如獸醫(yī)的咕噥:“貓薄荷的作用很短暫,既不會令貓咪上癮,也不會有副作用。貓食用后會產(chǎn)生暫時(shí)性(5-15分鐘)的行為變化,例如會打噴嚏、咀嚼、摩擦、翻滾、喵喵叫等。”(《貓薄荷事件》),故事的螺旋形上升生成的“語言漩渦”見證了故事的滑稽進(jìn)程,隨之而來的情景效應(yīng)如同夏目漱石與貓咪之間的身份轉(zhuǎn)換,即——我是貓。
需要指出的是,慈琪的這部“貓經(jīng)”敘事的路線圖略顯纖弱和單一,這也導(dǎo)致了整個故事缺乏語言編織的細(xì)密。但這絲毫不影響讓貓咪“飛翔”的可能,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從慈琪——獸醫(yī)——貓咪——慈琪這樣的運(yùn)行軌跡可以看出,慈琪讓故事走向了迷宮的起點(diǎn)和終點(diǎn)。換句話說,慈琪就是“獸醫(yī)”,因?yàn)樽鳛樵娙说拇如鞲萌绾渭ぐl(fā)童話精神中的詩性。一切皆成了童話的種籽,撒在讀者的心田上。
艾略特的名作《老負(fù)鼠的群貓英雄譜》中那只活靈活現(xiàn)的貓咪也來了。在這組詩里,貓咪——詩與童話移動的鏡子,讓一切故事開始變形。任何作家與貓咪互換影子都充滿了誘惑與風(fēng)險(xiǎn),慈琪飼養(yǎng)流浪貓,并參與了它們生命的時(shí)刻,于是,這部童話故事就成了她日常生活的游樂場,她不需要幻想太多就能輕而易舉地進(jìn)入貓咪的世界,因?yàn)榇如髋c貓是一體的,如同花粉與果仁。
慈琪的這部貓咪童話以對話的形式層層推進(jìn),甚至連場景的描繪都被貓吃掉了,作者似乎并不打算將太多的繪制織入“純粹的文本”中,作者為何如此?我想主要是因?yàn)榇如魇紫仁且晃辉娙耍浯尾攀峭捵骷摇_@樣就意味著慈琪必須超越兩種模式的語言地平線,才能抵達(dá)“貓與獸醫(yī)”的樂園。于是,故事一個接一個上演,貓咪,像是遺忘的火種,在日常的生活場景中出現(xiàn)、消失、再出現(xiàn)。不難看出,這部童話隱藏著許多詩性的源泉,就像諾瓦利斯所說:“童話仿佛是詩的準(zhǔn)則——一切詩性的,必是童話的。”也就是說,童話中包裹著詩意的自然秩序,而慈琪還原了這樣的秩序。
這些貓一同出現(xiàn)的場景將我們引入迷宮,而迷宮的出口在哪?——在童話中!只有切身與貓咪相處,我們才會明白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實(shí)際上,慈琪的這部童話的排列也像詩行,幾乎沒有長句,連對話的語氣也是“吝惜”的,甚至貓和獸醫(yī)都不想一口氣將故事說完。這時(shí),機(jī)智和詩性開始在故事中飛舞,譬如從作者詩中跑出來的禽類:
貓從來不和我搶吃的
不像雞、鴨、狗或羊
所以我想要一個貓農(nóng)場
一個比雞、鴨、狗、羊的農(nóng)場更
有秩序的地方
就算每一條桌腿都纏住毛線
就算永遠(yuǎn)沒有屬于我的沙發(fā)和床
日本詩人寺山修司對貓的迷戀,像貓爪的肉墊一樣柔軟。慈琪也是如此,他們的語言中都帶有某種幽靈的聲息。“從我縮寫的詩中/逃出了一只貓/不知所蹤。”(寺山修司《我做貓》彭永堅(jiān)/譯),他們都在用語言的光線捋順貓咪的尾巴。貓咪可以以各種高貴的姿態(tài)進(jìn)入人類的心靈,因?yàn)樗鼈內(nèi)彳洝⒍嘧儭⑾才瓱o常。宛如寺山修司《貓的字典》那首詩中描繪:“貓——有胡子的女孩/貓——黑夜的寶石詐騙師。”慈琪也收集了自己心中的貓的“字典”,只是她選擇了“獸醫(yī)”式的語言診斷書寫模式而已。
在宮澤賢治的《貓咪事務(wù)所》中,貓咪的世界也是成人的世界:一只大黑貓是事務(wù)長,一號書記是白貓、二號書記是虎貓、三號書記是三毛貓,然后,四號書記是釜貓。令人難忘的是,在事務(wù)所里,當(dāng)釜貓因被其他貓咪孤立而哭泣時(shí),真實(shí)的生活就帶有鏡子般的色彩與哀傷。慈琪愛貓,也從收養(yǎng)的流浪貓中感受到童話的夢想,只有心靈足夠柔軟、圣潔的詩人才能體驗(yàn)到這種“幻象的奇跡”。
當(dāng)然,我覺得這部作品對慈琪而言還有更高的上升空間,因?yàn)樗耆梢詫⑦@部作品打磨成細(xì)密透亮的水晶,但慈琪的手指所及之處,依然讓語言變成了魔法。而這篇評論的意義,僅僅只是為了輔助這個魔法逃離故事,重建語言。對此,我深信彼得·亨特在《批評、理論與兒童文學(xué)》這部著作中開篇的引言:“理論的目的不是為了給閱讀作品提供更新、更好的方法;確切地說,它是為了用妥帖的言辭巧妙地解釋我們在普通閱讀過程中都做了什么。”
無論如何,我深信慈琪就是魔女,她讓貓咪和獸醫(yī)成了故事中兩個并行而交錯的軌道,隨著語言的車廂一起通向了夢境之國。需要提醒的是,對于這部貓咪的童話,尤其是孩子們,你們最好愛護(hù)那些美妙的生靈,因?yàn)椋?/p>
貓有一份報(bào)紙
刊登各種消息,最后一頁是
“廣而告之”:
“尋找舒適的房子,有老式的扶手椅,不接受孩子,
他們會揪尾巴。”——(意)羅大里《貓報(bào)紙》,趙文偉/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