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殊《再回1949》:握手少年
1949年,那是新中國成立的時間,是一個剛剛散去戰爭烽煙,昂揚待發的時日。
蔣殊的《再回1949》,以少年澄澈的目光看世事交接,以光的直接投射將時代浮現。那束光從遙遠的天空而下,光束里每個人都是主角。他們中最小的8歲,最大的18歲,各自有不同的家庭境況與生活地域,時代的奔流以多種多樣的方式拍打著他們。他們記住了生命中的感動,哪怕只是一個細微的片段,浩蕩澎湃的歷史長河里他們發出了屬于自己的閃亮一瞬。只這一瞬,足以照亮支撐他們一生。
如天外來的片羽飛鴻,他們的故事濾去了成人攜帶的身份、地位、光環與成就,以本真的純凈撞開了讀者的心扉。蔣殊選擇這樣的筆調抒寫,沒有名人勵志的俗套,沒有家長老師的勸教意味。天地之初,你我相約而來,將那時的一切娓娓道來。
少年,是一條碧草青青的小徑,我們都從那里走過。讀著書中人物的少年往事,蔣殊和讀者就像是鄰居家那些一起玩耍過的小伙伴,名字叫狗蛋、二丫。家庭條件優渥的,也許有一個或優雅或頗有內涵的大號,但這并不阻礙少年友情的締結。他們在舞臺上的光明里讀書、玩耍、悲歡,讀者坐在舞臺下的暗影里靜觀回憶。交流有時并不需要面對面,少年的心是相通的,饑餓、逃離、勝利的激蕩、夢想的渴望……時代的潮汐隔空濕了衣衫。時代讓少年時光著色,卻有著一樣的純美,生命之美。舞臺上的光打在少年的當下,那么這個有夢的少年成年之后呢?閱讀中每每感動,情不自禁就會翻到受訪者這一頁看了又看,獲得的信息很少,皆與日后的聲名無關。有些許遺憾,但感覺剛剛沐浴了一場春雨,這是蔣殊講給少年的故事,沒有雜質,只有清新與暖意。文中那些看似平凡帶著時代困頓的少年心事,或許正是開啟主人公一生命運之門的按鈕。這是一本寫給少年的書,一個成年人讀出了萬般滋味。
是哪位大家說過一句話呢?“文學作品走到一個極致便是兒童文學,童話?!薄对倩?949》具有這樣的特質,一生的美好聚焦在少年時第一次嘗到的一顆西紅柿上,凝神于一身潔白美麗的護士服上,專注于一場村中少年的打仗游戲,鐫刻于渡過洶涌的大河去參加縣城的解放慶典……不論父輩務農還是經商,家境貧窮還是富有,不論身處農村還是城市,每個人都會經歷成長的疼痛,何況那是一個剛剛結束戰亂的年代。《再回1949》給予人的是安慰與撫摸,那些最純最真的記憶似寒夜的篝火,物質的匱乏、親人的流離、戰爭的恐慌都在火焰中有了一生的安妥。一起走過,一起成長,一起流淚或歡喜,這是一種凝聚,也是一種力量。
勝利,解放,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這是一個強大的背景,少年與祖國一起站在時代的門檻,有攜力共進的激勵與共勉,有對祖國的自豪與驕傲。蔣殊在書中并不回避苦難深重的祖國對少年的影響,家境富裕者也不能游離于時代的河流,但是給人的是篤實與堅定,是向上向前的動力源泉。溫暖人心的正是那些細細款款的生命漣漪,是愛與善良。
《再回1949》中的文字有潤物無聲的力量,書中沒有就人物與事件發出旁白式的感慨,只是講述和客觀呈現。宛如雕刻一幅版畫,蔣殊的刀法細膩,她一刀一刀將人物往事立體地鏤刻。人物的言語、動作、神情各有特征又栩栩如生,描摹出了個人性情、家庭氛圍、理想追求?!队⑿蹓簟分械纳倌甓冯u、打麻雀、溜小錢兒,《村莊里的“小先生”》幫老師帶學生、慰問軍屬、排戲,《紅棉襖,藍蝴蝶》中的少女做半天家務讀半天書,“1949年的記憶里最奪目的顏色是一件大紅棉襖,一條嫩綠色的褲子……”
除去對個人的著墨,蔣殊還講述了主人公所在地域的歷史沿革、山川形勝、地方民俗等。讀著這樣的文字,似乎可以看到文字背后一個女性大地般的包容與深情。蔣殊不是一個老祖母,那是和孩子們一起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講故事的媽媽嗎?讀者的視線又是隱約的,因為文字的重點在那時的少年那時的夢。少年的心境單純而透明,故事浸透著時代的霧嵐,繚繞的回味把人帶向遠方。無限的可能是蔣殊留給所有人的夢。
山川有夢待少年。蔣殊書寫的少年分散在祖國各地,從南到北,從西到東,她的足跡幾乎踏遍中國大地。她的筆下有每一方的山水,她的筆把少年的時光定格在山水間。古老的太原縣如一只鳳凰,她一定記得少女李淑嬌的笑聲:“她們大笑。她覺得,鳳凰可以聽到這笑聲?!弊≡凇敖痂幍睢鄙系拇迩f,河南省洛陽市金村一定記得一個少年日日的仰望:“‘國旗是新的,天空也是新的?!臈澩涣耍刻焐熘?,他總要長久盯一陣飄著國旗的天空?!闭驹诟吒叩奶彀查T城樓上一定可以聽到一個少年一生的歌唱,“想到這些,許笑梅又不由自主在心里一遍遍高唱‘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時光難以握住,是山川以不變的姿態令人銘記。崖畔、泉邊、田埂,每一株草柯下都藏著一個少年的夢。
相信童話,可以抵達天堂。
讀《再回1949》,對比從前與現在的生活,讓今世之人感覺如在天堂。那么當世之少年該如何呢?蔣殊沒有說。
夢已如云霧出山川,無邊又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