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中國書系”:童年中國書寫與兒童文學觀念突圍
“童年中國書系”2(全10冊),翌平主編,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2020年4月,250.00元
“童年中國”是頗具文學思想與創造力的一個語詞。它來自于翌平主編的“童年中國書系”,該書系邀請當代百位榮獲冰心獎的中國優秀兒童文學作家書寫童年,它以具有個體色彩的童年故事,匯聚為一幅書寫童年的中國文學地圖與社會文化長卷。這是一個充滿了童年情懷與精神構造目標的文學書寫工程,是一次充滿了雄心壯志、蔚為壯觀、獨辟蹊徑的文化設計。
“童年中國”書寫的美學理念產生自兒童文學語境中,是我國現代百年兒童文學事業發展的一個自然結晶,它里面內隱著一種深刻的文化自信與文學自覺,特別表現在對兒童文學藝術疆域與邊界突破的反思。眾所周知,人類現代意義上的兒童文學是從“發現兒童”開始的。成人社會認識到兒童足夠特別而需要他們自己的文學,因此而專為兒童創作與出版適合他們閱讀的作品。兒童文學是“為兒童”的,兒童中心、兒童本位等以“兒童”為核心的表達牢牢地框定著這一特殊文類的價值屬性。兒童文學從一產生起,它就是一種有“邊界”的文學,它的對面、邊界外是成人文學。因為兒童和成人不同,所以其“區別性”特征建造起兒童自身的文學世界?!皡^別性”成就了兒童文學,但隨著兒童文學意識的不斷深化,我們可能都已普遍感覺到,“區別性”也限制了兒童文學的發展。主要是因為它將兒童和成人對立了起來,過度求“異”,而淡化了“同”;或者說求獨立而導致分裂,沒有更多在二者的聯結處創造文學的張力。兒童文學真正的難點是在“全人”視域內觀照童年的問題,特別是要在自然的、真實的現實社會中去透視兒童的存在,去落定與滿足其精神食量的供給。
實際上,從自己的童年寫起是兒童文學寫作最為正常的進入路徑,是最普遍的藝術規律,無論是文本呈現,還是創作談,眾多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家都會談及這一資源,都會論及自己內心深處棲居著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兒童。自我童年是距離成人作家最近的孩子。雖然客觀事實如此,但是在我們正統的兒童文學觀念中,關注這一現象與規律時是僅強調“為兒童”的,重視這樣的寫作資源與路徑都是考慮如何更好服務兒童讀者,落腳在“兒童”的文學,顯然沒有尊重作為作家的“成人”這一立場。成人返回童年是僅為了“兒童文學”的。
“童年中國書系”恰就在這個晦暗不清的問題上敞明了自己的立場,它讓兒童文學作家大大方方地書寫自己的童年,并且為這一書寫賦予了足夠的思想含量與精神內核,顯然它在擴容兒童文學的創作邊界與藝術功能。這一次的書寫是從“童年中國”立場出發的,它沒有受限于“為兒童”的立場。以散文的方式、非虛構路徑,讓作家的表達更為真誠投入,自如流暢。
自我童年是成人寫作兒童文學唯一能真正獲得“具身性”童年體驗的來處,因為只有自己的童年在自己的身體里經驗過,除此之外的觀照與表達全都是想象的。因此,充分尊重與召喚成年人對自我童年作文學表達,這是一種首先能夠貼近童年本體的、腳踩童年實地的文學精神。當更大范圍內的成人作家對此持有足夠的興趣時,也便標志著我們的兒童文學場域被真正激活打開至一個新高度。也就是說,只有成人不是那么被動地為兒童寫作,而是自由的心性游走在自在的童年時空里時,也許才能真正產生出不可復制的兒童文學傳世之作。兒童文學的第一本位強調“為兒童”,這其中是不是恰恰遮蔽忽視了一些關鍵的東西,值得我們反思。
“兒童文學”的主體性始終是多重主體的一個復合概念,其基礎的張力就存在于兒童主體和成人主體之間。兒童文學處理的并不是“兒童”的問題,而是“兒童和成人”之間的問題。這個“之間”既指童年與成年時間線性的關系聯結、變化的過程,也指在全人類視域、全人視域中看待童年存在及其價值的問題。因此,“為兒童”作為兒童文學的起點,其變現尚需有所作為的成人主體全“身心”的體驗與認同,將所為對象——兒童的事當成自己的事去作審美表達。兒童文學作家的審美心理機制是兒童文學的基礎美學問題,其中作家原生性的童年體驗是終極的審美情感動力。
“童年中國”的美學理念屬于“大寫”的童年寫作,它強化了中國語境中的“童年”表達,它在更遼闊、更普遍的意義上引導國人關注童年經歷、自覺將童年作為審美對象。它在引導環繞“童年”的藝術生產,積極拓展兒童文學的思想資源與觀念領地。近些年,一些代表性的兒童文學作家均以自我童年為背景寫出了經典之作。此外,越來越多的成人文學作家也在積極書寫自我童年,介入兒童文學創作。這些標志性的事件絕非偶然,它暗合著童年書寫、兒童文學文類實踐的美學規律。翌平主編的“童年中國書系”以體系性的創舉突出了這一問題域,這一平臺持續推出的優秀作品生成的書寫童年的中國文學新景觀,為我們后續的深化研究提供了極好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