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我沒看周六晚的電視，戴斯·奧康納（Des O’Connor）的死訊對我沒有任何觸動，但得知他有一半猶太血統還是令我大吃一驚。那是哪一半呢？我們猶太人的《伯克氏系譜》并未收錄任何以O開頭的姓氏，雖然康納可能是沿著科恩-考恩-卡蘭-喬蒙德利這條路線轉入真正的伯克譜系，但這位已故的戴斯太過自大而不屑于偽造出身，他喜歡在娛樂圈到處吹噓，說他是第一個經歷猶太教成人禮的奧康納。這讓他媽媽很高興，確實如此。

戴斯·奧康納

來自翡翠島的混血希伯來人總有些特別的地方。比如演員丹尼爾·雷德克里夫和丹尼爾·戴·劉易斯（丹尼爾這個名字有點讓人難以接受），還有搖滾人道主義者鮑勃·蓋爾多夫（Bob Geldof），他曾坦言：“我是四分之一的天主教徒，四分之一新教徒，四分之一猶太人，還有四分之一什么都不是——而什么都不是的那部分贏了。”這樣的話，那就沒經歷過成人禮。

如果你靜下心來思考一下，反正未來幾周在二級和三級封城期間也沒有更好的事情可做，我們和愛爾蘭人有很多共同點。我們都是歐洲的邊緣人，在邊緣化的脾性中茁壯成長。我們都曾用暴力從英國人手中奪取民族主權。我們的體格往往比英國人矮小一些，東拉西扯的速度也快得多，而且我們都被一種苛刻的信仰所束縛，說實話，這種信仰給我們帶來的驕傲多于快樂（對此懷有異議的拉比們請善用下周的讀者來信條目）。

另一方面，我們之間也有許多分歧。猶太人住在Ocado網店送貨地圖上的郊外貧民區，而愛爾蘭人則偏愛視野開闊、能看到大海的地方。猶太人熱衷于吃而他們熱衷于喝。愛爾蘭人是詩人，猶太人寫劇本。猶太人如果看了電視劇《正常人》，看著年輕人在猶疑不決的12集中進行經過編排的性愛，但沒有猶太餐飲業者帶著開胃菜穿插其中，并不會覺得這有任何正常可言。而我想知道愛爾蘭人怎么看待《謝迪瑟之家》（Shtisel）這部電視劇。 

電視劇《謝迪瑟之家》海報

你看，只要一說到這個話題，我們就會笑。我們和愛爾蘭人有著相似的血緣關系，這是件令人遺憾而且神秘的事情，在猶太人居住在愛爾蘭的921年里，數一數，猶太人和貝茨人（意第緒語里愛爾蘭人的意思，不要多問）幾乎從未合作為人類共同利益做一些驚天動地的事情。只有一次例外。

1907年3月，奧地利的里雅斯特的貝利茨學校的某位老師有了一個新學生。埃托雷·施米茨是一個油漆制造商，他需要在與英國海軍部簽訂合同前提高自己的英語。當時施米茨還是一個不知名的作家，筆名是伊塔洛·斯維沃。而他的老師是尚未有著作問世的愛爾蘭人詹姆斯·喬伊斯。兩人年齡相差二十歲，卻成了朋友。喬伊斯在家里教施米茨，有時他的妻子利維婭也會來聽課。他們會一起吃飯、散步。施米茨抽煙如工廠煙囪一般，喬伊斯則過于喜歡喝酒。他們互相批判對方的弱點。施米茨借錢給喬伊斯買烈酒。

他們談了些什么？猶太教。《尤利西斯》中幾乎每一個猶太教的提法都來自于喬伊斯與施米茨的對話，以及在他家節慶日的餐桌上的觀察。利奧波德·布魯姆這個角色至少有一部分是以施米茨為原型的。“他總是問我關于猶太人的事。”施米茨曾經對喬伊斯的弟弟這么說，但他不曾反對。他嗅到了流傳后世的氣息。

1922年在巴黎出版的《尤利西斯》在英國文學的基石下引爆了一顆炸彈，就像畢加索在藝術之下所做的那樣。這是一部極其必要，而且具有令人瞠目結舌的原創性的巨作，被英國人以淫穢起訴，直到它聞名世界為止。1923年施米茨出版了《芝諾的自白》，一部精神分析的敘事杰作，它從未離開的里雅斯特，就像布魯姆的一天天從未離開過都柏林一樣。喬伊斯為他找了一家法國的出版商。

施米茨在1924年死于車禍，去世前還懇求最后一支煙。喬伊斯于1941年死于蘇黎世，他在那里曾經用一臺猶太教燭臺作為禮物向一個猶太女人求愛（好吧，我是從傳統的光明節的角度出發）。他的雙關語、新造詞和他那一章章不間斷的意識流，都帶有一種可能是猶太風格的無盡宣泄。他和施米茨都未曾獲得過任何文學獎項。兩人在的里雅斯特都擁有精美的雕像。都柏林終于在1990年向喬伊斯授勛。在這兩人之間，猶太人和愛爾蘭人打破并重塑了英國小說。

嗯？你是不是還在對“貝茨”什么意思念念不忘？在俄羅斯被清洗的猶太難民發現愛爾蘭不是美國時，他們就這樣稱呼愛爾蘭。“Eier-land”聽起來像日耳曼-意第緒語中的雞蛋。所以他們用希伯來語將其編碼為“Beits”，這種文字游戲，如果喬伊斯聽到了，一定會以某種形式體現在利奧波德·布魯姆的早餐盤里，與猶太式土豆餅一起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