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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讀《莊子》內篇:“立乎不測,而游于無有”
    來源:“博雅好書”微信公眾號 | 楊立華  2020年12月25日10:12

    原標題:《莊子》內篇的經典性

    對于《莊子》內七篇,我們究竟應該以什么樣的態度來解讀,是一個不容回避的問題。能否將《莊子》內篇看作一個結構嚴謹的完整作品,對于我們研究的深細程度有著決定性的影響。王叔岷先生以為應“破除內、外、雜篇觀念”,因為“今傳《莊子》內、外、雜篇之區畫,乃定于郭象。內篇未必盡可信,外篇及雜篇未必盡可疑也”。而王叔岷藉以論定內、外、雜篇的區分出于郭象之私意的根據,卻大都經不起推敲。劉笑敢教授在《莊子哲學及其演變》一書中,對此有詳細的辯駁。根據劉笑敢的考證,內篇早于外、雜篇,而且“與外雜篇相錯亂的情況并不嚴重”。鐘泰先生以為“外、雜篇有可疑,而內七篇則無可疑;外、雜篇有非莊子自作,而內七篇則非莊子莫能為”:

    郭氏與司馬異同,今不可知,然有須辯者。世人以為司馬彪所注即《漢書?藝文志》五十二篇之舊,則未然也。據《釋文》所列,彪本合內外雜篇亦只四十有九,外解說三,與為音三卷同,自是彪所自為,安得以是三篇充五十二篇之數哉?蓋五十二篇者,其中實多巧雜竄入,即司馬氏亦有并合刪削者矣。今各本皆佚,惟郭本獨傳,則欲上窮莊叟之蘊,固非郭本莫由,若其中義有未醇、辭或過當,大抵漆園門下之文,附之以傳者,以內七篇宗旨印之,何取何舍,必無差失。《釋文?序錄》有云:“內篇眾家并同,自余或有外而無雜。”是則外雜之篇,或有爭議,若內七篇,則眾所同是,更無可疑,故讀三十三篇,以七篇為本經,而以余二十六篇為羽翼,是乃不可易之準則。

    鐘泰、劉笑敢二位先生的觀點基本上是允當的,但《莊子》內七篇的完整性還是有進一步深入討論的必要,從而在更強有力的基礎上得到證實。

    王夫之認為“外篇文義雖相屬,而多浮蔓卑隘之說;雜篇言雖不純,而微至之語,較能發內篇未發之旨”。船山所見皆出于對《莊子》文理思致的體會,并沒有可靠的依據,但大哲學家的洞見,往往有默會心契處。細考雜篇中某些片斷的章節,可以對內七篇的成篇情況有更切實的把握。

    《莊子》雜篇《徐無鬼》中,有一則南伯子綦與顏成子的對話:

    南伯子綦隱幾而坐,仰天而噓。顏成子入見,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嘗居山穴之中矣。當是時也,田禾一睹我,而齊國之眾三賀之。我必先之,彼故知之;我必賣之,彼故鬻之。若我而不有之,彼惡得而知之?若我而不賣之,彼惡得而鬻之?嗟乎!我悲人之自喪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后而日遠矣!”

    這則對話的開頭與《齊物論》首章基本一致,只有“南郭子綦”作“南伯子綦”、“顏成子游”作“顏成子”、“槁木”作“槁骸”等幾處細微的差異。從“我悲人之自喪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這樣的論述看,也符合《齊物論》的思維方式和行文風格。這應該不是后世學莊者的仿作,如《秋水篇》之于《逍遙游》。仿作應該只保留人物關系,而不應該是完全相同的情節。這則對話很可能是《莊子》內七篇未成篇時的片斷寫作,處于過渡形態或草稿形態的作品。

    與此相類但更能說明問題的是《寓言》篇的“眾罔兩問于景曰”一章:

    眾罔兩問于景曰:“若向也俯,而今也仰;向也括,而今也被發;向也坐,而今也起;向也行,而今也止;何也?”景曰:“搜搜也,奚稍問也?予有而不知所以。予,蜩甲也?蛇蛻也?似之而非也。火與日,吾屯也;陰與夜,吾代也。彼,吾所以有待邪?而況乎以有待者乎!彼來,則我與之來;彼往,則我與之往;彼強陽,則我與之強陽。強陽者,又何以有問乎!”

    這一章與《齊物論》“罔兩問景”章基本相同。兩章中的對話關系、基本語詞、核心概念和思想內涵,幾乎完全一致。但相較而言,《齊物論》“罔兩問景”章更簡明凝練,行文也更順暢。《寓言》篇這一章應該是未定稿的殘篇,是《齊物論》“罔兩問景”章成篇前的形態。《庚桑楚》篇“宇泰定者,發乎天光”至“是蜩與學鳩同于同也”一節,值得引起特別的重視。這一節在文辭和思想上與內篇多有重疊:“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鈞敗之”,其中的“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與《齊物論》“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相合,“天鈞”一詞亦見于《齊物論》;“道通,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與《齊物論》“恢恑憰怪,道通為一”一段基本一致;“移是,今之人也,是蜩與學鳩同于同也”,其中的“蜩與學鳩”亦見于《逍遙游》。這一節中更值得留意的是下面這段話: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將以生為喪也,以死為反也,是以分已。其次曰始無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無有為首,以生為體,以死為尻。孰知有無死生之一守者,吾與之為友。

    這段話把《齊物論》和《大宗師》的兩段重要論述結合起來了。在這段文字中,論述者以第一人稱出場:“孰知有無死生之一守者,吾與之為友。”根據我們前面對莊子本人在內七篇當中的出場方式的分析,這一節以第一人稱“吾”闡發的論說恰與在《大宗師》的故事中作為莊子本人的投射人物(即“子祀、子輿、子犁、子來”章中的人物)的論說相同。由此可以推知,這一節應為莊子本人所作。鐘泰認為《庚桑楚》篇自“宇泰定者,發乎天光”以下,“皆莊子之言”。王夫之對《庚桑楚》篇亦有極高評價:“此篇之旨,籠罩極大,《齊物論》所謂‘休之以天均’也。……莊子之旨,于此篇而盡揭以示人:所謂‘忘小大之辨’者此也,所謂‘照之以天’者此也,所謂‘參萬歲而一成純’者此也,所謂‘自其同’者此也,所謂‘目無全牛’者此也,所謂‘知天之所為’者此也,所謂‘未始出吾宗’者此也。”上述議論雖亦有辨析未精之處,但都看到了此節之深蘊有非莊子不能為者。

    錢穆在此節末尾的注釋中,引用了葉國慶《莊子研究》中的論斷:“‘蜩與學鳩’句,暗用逍遙游篇,亦后學者所作。”應該也代表了錢穆的看法。這一見解看似合理,實則不然。從“是蜩與學鳩同于同也”這句話,最多只能得出這一節的寫作是在《逍遙游》首章的主體部分完成之后的結論,而不能據此斷言其為后人所作。“宇泰定者,發乎天光”一節,既有《齊物論》和《大宗師》的重要思想,也有傳世本《莊子》內篇所沒有的精深論述:

    出無本,入無竅。有實而無乎處,有長而無乎本剽,有所出而無竅者有實。有實而無乎處者,宇也;有長而無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無見其形,是謂天門。天門者,無有也。萬物出乎無有。有不能以有為有,必出乎無有,而無有一無有。圣人藏乎是。

    這一段論述中的關鍵詞“無有”與下文的“其次曰始無有”“以無有為首”一貫,思理、辭氣和語脈無隔斷滯澀處,應該是某種完整的思考和寫作過程的產物。與《齊物論》和《大宗師》當中的思想相比,最顯著的不同是其中關于時間(“宙”)和空間(“宇”)的哲學闡釋。從整段的思想展開看,對時間和空間的哲學探索是理解有無和生死的樞紐,但論述的重心卻并不在此。如果是后世學莊者試圖在《齊物論》和《大宗師》的基礎上展開對時間和空間的討論,其關注點就不應該是有無、生死和“移是”的問題。一個文本的核心思想和關注重心與其他文本相同,而其思理展開的關鍵環節又有其他文本所沒有的重要概念和闡發,這應該是該文本出現得更早的特征,而不應作相反的理解。換言之,《庚桑楚》篇“宇泰定者,發乎天光”一節應該是《齊物論》《大宗師》還遠未成形時的某個過渡性的草稿。這一節完成之前,《逍遙游》首章的故事應該已經寫出了,但無法確定是否就是傳世本的形態。至于何以在更成熟的《齊物論》《大宗師》里反而沒有了關于時間和空間的思考,最大的可能是莊子有了關于有無、生死的更根本的理解。

    通過上面三則對《莊子》草稿殘篇的分析,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莊子》內七篇并不是在短時間內一次性完成的,在最終的定稿前應該有很長時間的嘗試性思考和寫作。這些草稿形態的文本大都散佚了,只有個別片斷被收入到外、雜篇中。這反過來也向我們表明:《莊子》內篇無論在寫作還是編纂上都經過了審慎周詳的考慮。

    《莊子》內七篇的完整性可以從概念和主題的一致性和連貫性得到印證。《逍遙游》首章“若乎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其中的三個動詞“乘”“御”“游”貫穿《莊子》內篇始終:《逍遙游》“肩吾問于連叔”章的“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齊物論》“齧缺問乎王倪”章的“乘云氣,騎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應帝王》“天根游于殷陽”章的“則又乘夫莽眇之鳥,以出六極之外,而游無何有之鄉”。《養生主》“老聃死”章的“古者謂是帝之懸解”與《德充符》“魯有兀者叔山無趾”章的“解其桎梏”,都與老聃有關。而《大宗師》“子祀、子輿、子犁、子來”章的“此古之所謂懸解也”,則提示出莊子與老子的思想關聯。《大宗師》“齧缺問乎王倪”章的對話主題,在《應帝王》里被概括為“齧缺問于王倪,四問而四不知”。

    內七篇中相對獨立的各章之間的關聯,也有精心安排的痕跡。比如,《德充符》“魯有兀者叔山無趾”章中的孔子說到了“而況全德之人乎”,接下來的“魯哀公問于仲尼”章里孔子也講“而況全德之人乎”,兩處所講的“全德之人”雖皆出于孔子之口,但內涵卻是完全相反的。而“全德之人”正是篇題“德充符”的題旨所在。又,《應帝王》“陽子居見老聃”章結尾講“明王”“立乎不測,而游于無有者也”,接下來的“鄭有神巫曰季咸”章就具體地呈示出何謂“立乎不測,而游于無有”。

    《莊子》內七篇各篇標題與篇中內容關聯密切,而且篇題的關鍵詞大都直接出現在各篇的敘說中:《逍遙游》的“游”字出現在首章結尾,“逍遙”二字見于末章;《養生主》的“養生”二字見第二章;《人間世》的“世”字在末尾的“孔子適楚”章;《德充符》篇中雖無明確的“德充”的字樣,但其第三章、第四章論及“全德之人”,亦與篇題相照應;《大宗師》“意而子見許由”章有“吾師乎!吾師乎!齏萬物而不為義,澤及萬世而不為仁,長于上古而不為老,覆載天地、刻雕眾形而不為巧”一段,暗含了“大宗即師”的題義;《應帝王》篇的關注重心雖然并不全在于治理,但其首章的“有虞氏”和“泰氏”皆古之帝王,第二、三、四章論圣人或明王之治,最后以“南海之帝”“北海之帝”和“中央之帝”作結,內容與篇題之間完全呼應。內七篇中,只有《齊物論》的篇題沒有直接出現于篇章之內,但從其中“勞神明為一,而不知其同也”之類的論述看,其思想宗旨在于論明“齊物”,是確定無疑的。

    綜合上面的文本考察,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其一,《莊子》內篇在成篇之前,是有探索性的思考和寫作的,其間形成的草稿形態的文本片斷有一部分還保留在《莊子》外、雜篇當中;其二,通過部分草稿殘篇與傳世本內七篇文本的對比,可以明顯看出后者是修訂后的作品,由此可以推知傳世本《莊子》內七篇是在之前的各種草稿的基礎上修訂、結集而成的;其三,《莊子》內七篇主題和語詞的連貫、篇題與內容的呼應,以及篇內各章刻意安排的痕跡,無不向我們表明這一作品的完成性和整體性。作為完成態經典的《莊子》內七篇,只有更為深入細致的文本解讀才有可能引領我們窺見其思理的深蘊。

    (本文節選自楊立華教授新著《莊子哲學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20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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