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一條狗替代丈夫,勝過有一個狗一樣的丈夫”,教寫作的女教師寫了一個故事
近期,一則外媒報道頗受關注。報道稱,疫情期間,人們對寵物的需求飆升,導致英國市場上寵物犬的平均售價翻了一番,達到約2100歐元。在5月社交隔離最嚴格的時期,英國網上出售的由貴賓犬和查理王小獵犬雜交出的幼犬,每條平均能吸引近1900個潛在買家。現在,一條英國斗牛犬的售價約為3300歐元,比英國人的月均凈工資高出50%。
寵物犬對當代人的生活意味著什么?能否成為彌合生活裂縫的一種方式?圍繞新近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引進出版的美國女作家西格麗德·努涅斯的作品《我的朋友阿波羅》,詩人胡桑與作家、媒體人傅踢踢、項斯微在思南讀書會展開了一場分享會。
西格麗德·努涅斯生于1951年,擁有1/4華人血統。上世紀七十年代中葉,作為《紐約書評》助理編輯,年輕的努涅斯成為處于癌癥術后恢復期的蘇珊·桑塔格的助手,由此進入一代知識偶像的私人生活。30多年后,她以一部立意獨特的小型傳記《永遠的蘇珊:回憶蘇珊·桑塔格》轟動文壇。努涅斯執教于哥倫比亞、普林斯頓等多所高校,目前是波士頓大學駐校作家。
《我的朋友阿波羅》是努涅斯的第七部小說,獲2018年美國國家圖書獎,并入圍同年布克獎短名單。小說中,“我”是一名在高校教寫作課的女老師,“阿波羅”是一條大丹犬。“我”的導師(也是情人)自殺身亡,留下三位心術各異的夫人,還有一個無言的哀悼者——大丹犬阿波羅。在與三位莫衷一是的夫人還原追憶被亡者帶走和掩蓋的真相的日子里,“我”與大丹犬開始了相互接納相互保護的過程。對寵物、性別平等、婚戀等易引發大眾共鳴的話題,努涅斯都有耐人尋味的表述,金句頻出,諸如“養一條狗替代丈夫,勝過有一個狗一樣的丈夫”“阻止我成為一個徹底的厭世者的原因是看到狗對人強烈的愛”。
無論是在文學、影視作品還是新聞報道中,忠誠的寵物犬與主人的故事并不少見,但《我的朋友阿波羅》并非傳統意義上的煽情作品。“抽象地說,這部小說是講一人一狗和他們背靠的世界的故事,或者說他們如何理解自己所背靠的世界的故事。”傅踢踢認為,小說中的“阿波羅”被交到“我”手上時,一開始是從導師那兒繼承的符號,慢慢地變成了“我”重新理解世界乃至在精神上重生的一種軌跡。“這部小說不太講究情節,作者在其中夾雜了女性、寫作倫理、文學究竟有什么功能等話題。有意思的是,在第11章也就是小說接近尾聲之處,來了反轉——導師并沒有死,自殺未遂;這條狗不是大丹,而是臘腸;導師并沒有三個太太,而是一個太太。也就是說,作者親手‘殺死’了前10章小說的內容。考慮到努涅斯本人教授寫作課的身份,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以一本小說的狀態進行了一場小說或者說某種小說寫法的教學。”
“在傳統的文學讀者日益喪失的時代,你該如何寫作?《我的朋友阿波羅》不是一本傳統小說,甚至連小說這種文學體裁的合法性都在質疑。”在同濟大學教創意寫作課的胡桑提到,喜愛寵物的讀者翻開這本書時很可能感到失望,因為小說一直翻到30頁,作為主人公的那只大丹犬都沒有出現。“它不是經典小說模式,而是探索寫作這個過程是如何發生的。小說英文名就叫‘朋友’,沒有明確‘朋友’是誰,小說展現了與‘朋友’建立關系的過程是如何慢慢完成的。這部小說確實有點像創意寫作教程,適合與有志于寫作的年輕人討論:寫作首先要做什么,除了思考文學屬性之外,還要調整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
在《我的阿波羅》第11章和第12章之間,插入了一面空白頁,寫著“打敗空白頁”。胡桑認為,這是理解這部小說的關鍵所在。“努涅斯提到,一個作家不應該寫你知道的,而應該寫你看到的。什么是你看到的?這只狗就是一般人沒有看到而她看到的。她把它邀請到她的生活和文學里,這個時候,寫作開始了,她的生活也開始了。寫作說到底沒這么復雜,你想成為作家,必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空白的頁面填滿。寫作是心理的探尋,而不僅是關于生理上能否看見的探討。再看小說的反轉,它教給我們,光看見沒有用,寫作不僅是記錄,還需要改造一些東西。這條狗可能不是大丹犬,而是臘腸犬,主人公的導師不一定去世了,兩個人還在聊天。當你真的看見了那些能夠成為朋友的人、事、物,接下來,你就要開始進行寫作技藝的探尋了。到了這一步,大學的寫作課才有意義。”胡桑總結,“首先,你得看見,要有愛、有朋友、有填滿空白頁的愿望,接下來,可以上寫作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