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很小的時候，我不知道，或我無法回憶起那時我有多小，但可以肯定，那時是我自我意識逐漸清晰，或覺醒之時，我就受到諸如“我是誰”或“我們當下的存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這類問題的困擾。在某些時刻，或大悲大喜，或面臨轉折，或其它什么關鍵的重要時刻，這樣的問題會突然跳出來困擾我。這時我的內心竟會一片寧靜，無處依歸，又無所不歸……

我相信，幾乎每個人的內心都曾有這類問題掠過，那情形就如深山中忽然入耳的鐘聲，也如迷失在荒野中的孩童猛然聽到了母親的一聲呼喚。只是對太多的人來說，這鐘聲和呼喚微弱而又渺遠，倏然即逝，或被太多的嘈雜所淹沒，而對我，卻時在耳畔，糾纏不休。

有人說我受這類問題困擾的原因是先天的，命中注定。我傾向于相信這一說法。但這種說法讓我心生警覺，因為說這話的人繞開了我的問題。但我們可以借這一說法，回到我問題本身的一個枝節：是誰的先天？先天意味著什么？

我知道這里所說的先天，一定是我的先天。那先天的我又從何時開始呢？現代人完全懂得把這一切由DNA推溯到一顆受精卵，但為什么是“這一顆”呢？此前，此前之前的那些因由呢？那些因由是真實存在的。它們是那些人，那些事，那上下四方和古往今來。于是，我看到那條 “金燦燦的魚”游來了。那，是我，也是那些因由。

我在之時，以及我去之后，那些因由都在（不止因為我的孩子們在，您的孩子們在），只是在，而不要說它們將永遠綿綿延續。

當下剎那不留，而我們留在當下。這一切是這樣的清晰真切。那，“不思善，不思惡……正與么時，哪個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

人們經常追問存在的意義，“怎么才有意義”——怎么。我總覺得，對我來說，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存在是怎么一回事”——什么。且以為這是提出其它問題的前提。或許，我的“什么”便是我的“怎么”吧。

1995年秋，我想把困擾我的問題以小說的形式寫出來。15年后，也就是2010年，終于寫完了。接下去，從林海雪原到天涯海角，這篇東西進入了它那漫長而又孤寂的旅程……

以上，就是《幾何學基礎》的那些因由。

2020年10月28日 于農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