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舒與西班牙文學
戴望舒是我國現代著名的作家、翻譯家。他生前譯介過大量西班牙文學作品,為西班牙文學在我國的傳播作出了巨大貢獻。
西班牙文學最早可追溯至10世紀前后,深受古希臘、古羅馬、日耳曼、吉卜賽、阿拉伯文化的交互影響。“五四”時期魯迅等一批作家型譯者提倡譯介“弱小民族”文學,西班牙文學由此獲得關注,但因語言受限,西班牙文學經歷了相當長的轉譯期。此間,作為轉譯者之一的戴望舒由接觸、了解西班牙文學,進而對其癡迷,轉而學習西班牙語,成為第一位直接翻譯西班牙文學的作家型譯者,而西班牙“27一代”現代派詩歌也促其后期創作風格的轉型。
轉譯“98一代”助多元文學觀形成
1898年的美西戰爭,西班牙戰敗。這激起了西班牙年輕一代作家的創作熱潮。他們反對腐朽的君主政體,提出創作具有民族風情的西班牙藝術,并自稱“98一代”。1928年戴望舒開始翻譯外國文學,西班牙“98一代”文學展現出的抗爭精神引起了他的注意,但這時他不懂西班牙語,只能依靠法語轉譯。同年,戴望舒轉譯了伊巴涅斯的《良夜幽情曲》和《醉男醉女》。1929年9月,《新文藝》第1卷第2號上刊登了他所譯的阿左林(又稱阿索林)的散文《修車人》與《麥餅人》。1930年3月,他與徐霞村合譯了阿左林散文集《西萬提斯的未婚妻》。這段轉譯經歷為戴望舒日后學習西班牙語埋下伏筆。
西班牙“98一代”文學雖然沒有直接影響戴望舒的創作風格,但拓寬了他對“現代”的理解,促使他形成了與眾不同的多元文學觀,使其認識到,“現代”并非單指英語世界通行的“現代主義”,以及辭藻華麗、感情隱晦、撲朔迷離的“象征派”,還應包括源于拉美后又傳至西班牙的“現代派”文學。此時,戴望舒正與“象征派”漸行漸遠,重現實批判和啟迪民智的“現代派”文學為他帶來了一縷陽光,使他在現代文學的世界里尋得另一棲身之所,也為他后期文風轉型奠定了基礎。
直接翻譯“27一代”促創作風格轉型
20世紀20年代的西班牙,出現了一批優秀的詩人,被稱為“27一代”。他們的詩歌傾向各不相同,都以自己獨特的方式認識世界并進行創作。1932年,戴望舒赴“象征主義”詩歌的發源地法國留學,開始學習西班牙語,并于1933年游學西班牙。在那里,戴望舒看到了內戰爆發前夕西班牙整個國家內憂外患、民不聊生。同時代的“27一代”現代派詩歌所展現的思鄉之情、古為今用的創作理念和強烈的反抗意識都與他內心的訴求完全契合,于是他將更多的精力投入西班牙“27一代”現代派詩歌的譯介中。
戴望舒給《西班牙一小時》的作者阿左林寫信,收到熱情回復并獲得該作品的翻譯版權。同時,他也結交了西班牙“27一代”的代表詩人洛爾迦。在正式發表譯作前,戴望舒先發表了《迦爾西亞·洛爾迦》《西班牙抗戰謠曲》,首次將“西班牙謠曲”這種創作形式和洛爾迦介紹給中國讀者,之后正式從原文翻譯了洛爾迦的詩集《洛爾迦詩抄》。1939年7月,《頂點》第一期發表了他翻譯的《西班牙抗戰謠曲抄》,其中包括阿爾貝蒂的《保衛馬德里·保衛加達魯涅》、阿萊桑雷德的《無名的軍民》和《就義者》、貝德雷的《山間的寒冷》、維牙的《當代男子》、伯拉哈的《流亡之群》、洛格羅紐的《橄欖樹林》、魯格的《摩爾逃兵》,這是西班牙“27一代”文學初次大規模而又成體系地被譯介到中國。
在西班牙文學翻譯幾乎全部需要依靠轉譯的時代,戴望舒發掘了在歐洲頗具影響力的西班牙“27一代”詩歌并直接翻譯,發表了一系列至今都無出其右的優秀譯作。與此同時,受西班牙“27一代”影響,戴望舒后期的創作風格發生轉型,他在1945年發表的詩集《災難的歲月》,文風明顯有別于憂郁神秘的《雨巷》和《我底記憶》,語言明快簡潔、感情充沛,字里行間透露出對戰爭勝利的渴望和苦難終將遠離的信心。由此可見,20世紀30—40年代是戴望舒與西班牙文學譯作互促的蜜月期。
未竟《堂·吉訶德》鑄成終身遺憾
眾所周知,楊絳所譯的《堂·吉訶德》是我國第一部正式出版且直接從原文翻譯的全譯本。由于譯者嚴謹的態度,以及過人的文學功底,該譯本在我國至今銷量最高,影響深遠。鮮為人知的是,在20世紀30年代,戴望舒也曾嘗試從西班牙語翻譯《堂·吉訶德》。
翻譯《堂·吉訶德》并非戴望舒學習西班牙語的初衷,他學習西班牙語是為了更好地閱讀和翻譯伊巴涅斯、阿左林、洛爾迦等人的作品,但作為一名精通雙語的優秀譯者,面對當時國內《堂·吉訶德》只有轉譯本的現狀,他義無反顧地肩負起直接翻譯這部名著的責任。因此,他從法國回國后開始翻譯《堂·吉訶德》,不久爆發了抗日戰爭,他從上海輾轉至香港,譯書計劃隨之流產。此后的十幾年里,他一直隨身攜帶稿件,堅持翻譯。遺憾的是,他臨終前也未能完成這部名著的翻譯,人們也錯失了提前30年讀到《堂·吉訶德》直接譯本的機會。顯而易見,未竟的《堂·吉訶德》是戴望舒翻譯生涯中的最大遺憾。
總體看來,創作與翻譯是戴望舒短暫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大主題,二者相互影響、密不可分。轉譯西班牙“98一代”文學促其形成多元現代文學觀,為后期創作風格轉型奠定了基礎;直接翻譯“27一代”詩歌更是其創作風格轉型的決定性因素。同時,他作為第一位能直接翻譯西班牙文學的作家型譯者,引進了小眾的西班牙“27一代”現代派詩歌,對西班牙文學在中國的傳播功不可沒。
(作者單位:廣東外語外貿大學高級翻譯學院;廣東外語外貿大學西方語言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