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球》:不能承受的生命之“氣”
11月20日,藏族作家、導演萬瑪才旦的新片《氣球》于全國院線正式上映。此前,《氣球》曾在國內外各大電影節上榮獲眾多獎項及重要提名,令影迷們期待已久。
看完電影《氣球》的那一刻,我不由想起英國戲劇家莎士比亞筆下哈姆雷特王子的經典獨白:“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
《氣球》改編自萬瑪才旦的同名小說,是其第七部電影作品,其創作靈感最初來源于他在北京中關村看見天空中飄過的一個紅色氣球。他當即思考,如果這個氣球出現在電影中,會有怎樣的意象呈現?
《氣球》講述了因一個避孕套的卷入而給原本平靜的達杰一家帶來種種矛盾與糾結的故事。片中每個人所面臨的兩難困境,其實在萬瑪才旦的早期影片中都有所涉及。萬瑪才旦以往的影片主要以傳統與現代文明之間的相互碰撞與交融的形式呈現,而這部影片似乎淡化了這一敘事模式——無論是性格復雜的圓形人物,抑或形式表達的多樣化,又或是影片結尾的不確定性,都有意無意將二元對立的敘事模式進行改頭換面,使文本變得更加從容、開放,因此留給觀眾的自然也是多層面的闡釋路徑。
影片的背景是上世紀90年代的藏族聚居區,當時計劃生育政策正如火如茶地推行,白色氣球(避孕套)也因此進入藏族農牧民的生活。影片一開始,兩個小孩吹避孕套當氣球玩,老人看見后問此為何物?男主角達杰急忙追趕兩個小孩,并不許他們再玩。此時的避孕套作為外來物,帶來了三代人對它的不同態度。
隨著情節的推移,這一外來物與片中所有人物發生了關聯。對達杰夫婦來說,它是最安全的身體“閥門”;從女醫生周措的角度來看,它是最為安全的夫妻生活用品;而在鄰居西德尼瑪眼中,它是滿帶著羞恥感的“東西”。僅這一層薄薄的橡膠在牧區的介入和持續在場,改變了人們一系列的生活習慣,也沖擊著人們原本的一些思維觀念。
其中,心理矛盾最為強烈的當屬電影中的女主角卓嘎,因為避孕套的缺失,卓嘎意外懷孕,面臨巨大經濟壓力的她想去流產。雖存有一定的自我意識,但將付諸行動時,又在傳統觀念的桎梏中躊躇不前。此時,我們不難發現,避孕套的意象已超出它本身的內涵。從影片中強化了的女醫生周措的形象中,我們能看到女性意識懵懂覺醒的藏族聚居區新女性的形象。
萬瑪才旦的作品都帶有一種較強的現實觀照,然而近幾年的電影作品在主題表達方面逐漸多了一份虛幻、荒誕的氛圍,呈現魔幻現實主義的電影風格,《塔洛》(2016年)、《撞死了一只羊》(2019年)和《氣球》三部影片最能代表這一創作轉變。
《氣球》的鏡頭語言細致入微、極具質感,手持鏡頭的大量運用顯示出攝影師呂松野獨特的個人掌鏡風格,能夠給觀眾強烈的帶入感和現場感,同時也折射出導演對片中人物命運的關懷。尤其是水中倒影、青藍冷色調、低照度照明等畫面的設置、運用,很好地表現了虛幻和夢境,使內容與形式相互映照,將達杰一家發生的生死離別以輕盈的方式表達出來,兼具美感與詩意、哲思與智慧。冷靜克制的敘事背后,彰顯出導演巧妙而精致的故事布局。影片最后,紅氣球飄向天空、牽引不同空間里人們的視線同時向上仰望的情節設置,強化了其象征性,使紅、白氣球顯得既輕盈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