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吉的種子》:精神的向度與文學的言說
熟悉唐明的人都知道,唐明的性格率真、爽利、清朗,這樣的性格也體現在了《德吉的種子》這本書中。這既是《德吉的種子》的語言風格,也是《德吉的種子》的總體格調,拿評論家馬鈞先生的話說,唐明是在用明澈的筆觸,書寫現實生活。
唐明生活在格爾木,這是一個天空透明,地貌高曠的世界,在它不足30萬的人口中,卻有20多個民族,開放、包容是這座城市的性格,我在想,唐明這種簡約、敏感、極具開放性的文學氣質,莫不是與她所處的生活環境有關?我留意到,20世紀80年代,誕生在柴達木盆地的農墾文學就毫無例外地,帶有那片土地鮮明的氣質,而唐明自己也說:“在外人看來,格爾木高寒缺氧,物產不豐,但是在我們高原人看來,這是一片神圣的土地。”“格爾木甚至整個青藏高原,在它星辰轉換之間,已然悄悄地雕刻了我們的精神世界。”從這個意義來說,《德吉的種子》便以鮮明的地域特色,烙下了屬于中國西部的鮮明印記。
唐明是一個祖籍四川的漢族作家,可是《德吉的種子》中所有的故事,都發生在藏文化的場域中,唐明對藏文化,以及生活在這種文化場中的人的命運,投入了極大的關注,用她自己的話說,“特殊的地理環境,讓我的寫作繞不開那里的各民族的孩子。”
文學是我們構建另一個世界的工具,這個世界顯然與個人的生命體驗、價值取舍、審美標準有關系,文學是一個人靈魂的影像,毫無疑問,藏民族葆有的與漢文化迥然不同的文化特質,對唐明產生了深刻的吸引,可吸引她的東西究竟是什么?唐明沒有癡迷于藏文化的神秘性以及異質性,她也沒有刻意地渲染青藏高原的神圣、純凈和圣潔,而是敏感地捕捉到了這片土地上的人的性情和品質,努力地探尋形成這種性情和品質的原因。
《德吉的種子》是由9個中篇連綴而成的一部小說集,小說中的場景幾乎都是一致的,故事都發生在長江源移民村,這就使得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感受到了一種貫穿始終的氣場。這9個中篇,既相映成趣,又自成一格,故事中每個人物的性格各不相同,卻有著一定的關聯。
如果我們提煉出這9個故事中的主人公的性格特征的話,便會發現,溢散和凝聚在這9個故事中的主人公的品質,正是當代人身上有所或缺的東西。比如說,在《我只有一塊石頭》中,小阿卡身上那種令人動容的感恩的情懷,比如在《涉水而來》中,藏族少年身上善良的品性,比如《德吉的種子》中,一個孩子對夢想的執著……我相信,這一切的一切都來源于唐明對生活的觀察和體味,都是她精神向度的體現。所以,在我內心深處,從來沒有將《德吉的種子》這部小說集,當作是兒童文學看,我以為這是高原的孩子留給成人世界的啟示錄,這樣的感受,在我閱讀小說家龍仁青先生的《奧運消息》和梅卓女士的《神授·魔嶺記》時,都曾經產生過,這兩部作品,都是借用兒童的目光,敘述成人的世界。
作家龍仁青先生也留意到了這個現象,他在寫給唐明的評論中說:“那些令她感到新鮮的、觸動到了她內心深處的事物,都變成了她筆下的文字。”我堅信,能夠觸動唐明內心的東西,絕對不僅僅只是藏文化在格爾木這座城市的獨特表現,還有唐明對藏族精神世界的體察。
同時,唐明十分擅長就地取材,將發生在身邊的故事和主人公的命運與三江源移民、玉樹地震這些具有歷史意義和時代意義的事件結合起來,給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從而使得整部作品,擁有了一種厚重的現實主義的風格,充滿了飽滿、豐沛的感染力。
在唐明看來,現實主義風格不僅僅是一種教條,而是一種信念,是一種世界觀和方法論。她在接受《文藝報》記者的采訪時說:“關于寫作,我有一個比較明晰的信念,就是要書寫現實的故事,展現生活在我周圍的高原的孩子的世界。”我想,一位作家,能否在瞬息萬變的生活中,感知和提煉出屬于時代的經驗和美感,這不僅是作家個人修養的體現,同時也反映了一個民族是否具有自我認知和自我表達的能力,我們應該承認,在當代兒童文學領域,具有強烈的現實主義風格的作品,絕對是一種稀缺資源,有太多的兒童文學作家,不是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虛擬出了一個兒童的世界,就是直接脫離生活,流于幻象,遺憾的是這種幻象又不同于童話,它是對想象力粗糙甚至荒誕的表達,就這個意義而言,在中國社會和中國文學面臨巨大的轉型的今天,在兒童文學領域,唐明的嘗試,的確為我們開辟了一個開闊的閱讀空間,留下了屬于青海的刻度。
總之,在我看來,唐明因為對藏文化持續性的關注而提升了作品的辨識度,同時,唐明對現實主義文風的確認,使得她筆下的作品,擁有了深刻的內涵和啟示,再則,唐明的作品,有力地填補了青海兒童文學創作的空白,是青海當代兒童文學創作的重要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