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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石與火舌：特朗斯特羅姆詩全集》 作者：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 出版社： 南京大學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0-08-01 ISBN：9787305232091 定價：69.00元

四月與沉寂

春天枯荒地躺著。

天鵝絨一樣黑的溝

在我身側匍匐

沒有鏡影。

唯一閃光的

是黃色的花朵。

我被影子拎著

像提琴

被放入黑盒

我唯一想說的

在觸不到的地方閃爍

如當鋪里的

銀器

危險王國

局長身子前傾，在文件上打了個叉

她耳環像達摩克利斯的劍那樣晃動。

如同嬌弱的蝴蝶隱向地面

妖魔與打開的報紙融成一體。

一個無人佩戴的頭盔奪攬了大權

烏龜母親在水底漂浮著遁逃。

夜晚的書頁

五月的一個夜晚

我在冰冷的月光里上岸

那里花草灰暗

但花香蔥郁。

我沿著色盲的夜

朝坡上爬去

白色石頭

向月亮傳遞信號。

一段五十八年寬

幾分鐘長的

時光。

我身后

鉛色水面的遠處

是另一個岸

以及那些掌權的人。

那些用前程

來替代面孔的人。

哀傷貢多拉（之二）

一

兩個老頭，老丈人與女婿，李斯特與瓦格納

以及同彌達斯王（一個把摸過的東西變成瓦格納的人）

結婚的神經質女人

下榻運河邊上。

大海青色的寒冷穿透地板擠進宮殿。

瓦格納在劫難逃，他那出名的高鼻梁側影比任何時候

都顯得倦憊。

臉，一面白旗

貢多拉船拖著他們沉重的生命，兩次來回，一次單程。

二

一扇宮殿的窗簾飛起，有人在突然的穿堂風里做了個

鬼臉。

兩個強盜坐著單槳劃的垃圾船在水上出現。

李斯特寫下幾個合音。

重得應寄給帕圖瓦礦物研究所去研究。

隕石！

重得無法平息，它們下沉、下沉

穿越未來，抵達穿褐色襯衣的法西斯時代。

貢多拉拖著未來那龜縮著的沉重的石頭。

三

城墻開口面朝1990。

三月二十五日。為立陶宛擔憂。

夢見我參觀一家醫院

沒有職工。所有人都是病人

夢見一個剛生下的女孩

用完整的句子說話。

四

在時代的驕子女婿身旁，李斯特不過是一個窮困潦倒

的長輩。

但這只是件外衣。

那精心挑選面具的深處為他選擇了這一庇護——

想融入人群而不暴露真相的深處。

五

阿貝·李斯特習慣了自己提著行李穿越風雪和陽光

他死的時候，沒人在車站接他。

一次，一瓶才華橫溢的白蘭地在他執行任務的時候將

他突然拐走。

他總有任務。

一年寫兩千封信！

小學生把寫錯的字重寫一百遍才能夠回家。

貢多拉船拖著沉重的生命，它簡單而黑。

六

回到1990。

夢見我白白開了二百公里。

一切都被放大。麻雀大如母雞，

叫得我耳朵發聾。

夢見我把鋼琴鍵盤

畫在廚房的桌上。我彈奏它們，喑啞地。

鄰居們紛紛前來聆聽。

七

在帕西法爾演出時沉默（但在傾聽）的鋼琴終于開口。

嘆息……sospiri……

李斯特在今晚演奏時，腳踩大海的踏板2

大海青色的力量穿過地板上升，和建筑里的石頭融為

一體。

晚上好，美麗的深處！

貢多拉船拖著沉重的生命，它簡單而黑。

八

夢見我上學遲到。

教室里人人都戴著白色面具。

無法指出老師是誰。

有太陽的風景

太陽從屋子背后閃現

立在街頭

用紅色的風

呼吸我們

再見，因斯布魯克！

我必須離開你

但明天

灼燒的太陽

將在我們工作生活

的半死的黑森林里露臉

東德十一月

那萬能的獨眼巨人已隱入云間。

草在煤灰里搖曳。

飽嘗夜間夢魘的鞭打

我們登上那輛

站站都停靠的

下蛋的火車。

這里很靜。

教堂取水的鐘桶

叮當作響。

一陣堅定的咳嗽

在呵斥人間的萬事萬物。

一座石像撇了撇嘴：

這是城市。

這里充滿了鐵硬的誤解

在報亭售貨員、屠夫

鐵匠和軍官中間。

鐵硬的誤解，院士。

我的眼睛好痛！

我剛在螢火蟲昏暗的燈下讀過書。

十一月在用花崗石糖果請客

居心叵測！

就像世界史

在錯誤的地方發笑。

但我們聽見教堂的鐘

在星期三打水時

發出的叮當的響聲

——是星期三嗎？

在我們那里這應該是星期天！

自一九九〇年七月

這是一次葬禮。

我發現死人

比我更能

閱讀我思想。

風琴沉默。鳥歡唱。

烈日下的坑。

朋友的聲音

停在分秒的背面。

我開車回家

被夏日之光識破。

被雨和寧靜

識破。被月亮識破。

短詩三首

一

騎士與他妻子

在時間之外

飛飄的棺蓋上躺著。

石化，但幸福。

二

耶穌舉著一枚

印著提比略1 像的硬幣

一張缺愛的臉。

權力在輪換。

三

流淌的寶劍

在銷毀著記憶。

小號和佩帶

在地底下生銹。

兩座城市

海峽兩岸：兩座城。

一座黑著，被敵人占領。

另一座燈火輝煌。

閃光的岸催眠著漆黑的岸。

我欣喜地游入

波光蕩漾的黑暗水域。

低沉的圓號聲涌來。

這是朋友的警告：走吧，帶上你的墓。

光芒涌入

窗外是春天長長的動物，

陽光透明的龍

像一列郊外火車

駛過——無法看到它的頭。

岸上的別墅向兩側移動。

它們像螃蟹般傲慢。

陽光讓雕像閃爍。

天上瘋狂的火海

被土化成一陣撫摸。

清算的時刻到了。

夜間旅行

我們的底下是擁擠。火車開動。

艾斯多酒店在顫晃。

一杯擱在床邊的水

在隧道里閃耀。

他夢見自己是斯瓦爾巴的囚犯。

地球轟響著旋轉。

閃光的眼睛越過堅冰。

奇跡的美永在。

沉 寂

走吧，他們已被埋葬……

一朵云遮擋住太陽。

饑餓是黑夜里一棟

自行搬遷的高樓，

臥室里，電梯的鼓

用黑棍捶擊著內臟。

溝里的花。鼓樂與沉寂

走吧，他們已被埋葬……

桌上銀做的餐具

靠大西洋的深淵活著。

仲 冬

一道藍光

從我的衣服里涌出。

仲冬。

冰鈴鼓叮當作響。

我閉上眼睛。

有一個無聲世界。

有一道裂縫，

那里，死者

被偷運過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