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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江叢刊》2020年10月/上旬|李小坪:別怕,孩子
    來源:《長江叢刊》2020年10月/上旬 | 李小坪  2020年10月23日09:19

    記憶中的那個女人,我一直是同情她的。初識的時候,她大概四十多歲。身材粗壯,皮膚黝黑,娘家在深山溝里。而婆家是在所謂的鎮上,家庭條件要比娘家好得多。嫁到這個家里,她從沒直起過腰。

    她有一把好力氣。家里家外,所有的活路,基本上都是她的。丈夫高大魁梧,但始終不見他將一件事情干長久。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習性,完整地傳承給了兒子。公婆都白白胖胖,吃完飯在鎮上遛達,和人家長里短。兒子初中畢業,無心再讀書,去學了駕照。東一榔頭西一斧子地混著,到過一些城市,卻無法扎下根來。他的人生幾乎成為父親的翻版。女人想管教兒子,卻遭來公婆和丈夫的打罵,有什么資格教育孩子,只會像頭牛一樣干活的蠢女人。

    全家人視她為下等人,和一頭豬一條狗沒區別。這是家人常掛在嘴邊的話。她不敢在家人面前吱聲,就逮著機會,在門口對著空氣罵出難聽的臟話。那一刻,她口齒伶俐。丈夫的順風耳聽到了她驢一樣的叫罵聲,將她揍得鼻青臉腫。兒子在旁邊看父母干仗,皮笑肉不笑,仿佛局外人。鬼知道他在笑什么。公婆看見了,權當看一處好戲。

    很多人勸她離了算了,哪怕一個人過,也比受欺負強。她朝人面前啐口唾沫:我呸,放狗屁。

    兒子到了娶媳婦的年齡,房子翻新迫在眉睫。公婆慈眉善目起來,飯熟了去田邊喊她回來一起吃,不允許她半夜三更還在田里忙碌。漸漸地,她聽明白了公婆的意思,房子要蓋,而田里是種不出錢來的。

    在熟人的帶領下,她第一次走出小鎮,去沿海做工。幾年里,她沒有回來過一次。反正家里有她沒她,都不影響吃年夜飯。她大字不識幾個,遇到困難,是如何活過來的,這是謎。但大家又是放心的,像她那樣的人,什么樣的難處能放倒她呢?她按時寄回工資,卻沒人問過她一句:在外邊過得好嗎?

    幾年后回來,她白了,胖了,細膩了,頭發還染了幾乎看不出來的黃栗色。不仔細分辨,她已經蛻變得和鎮上其她女人差不多的模樣。

    總歸是要做個樣子的,婆婆親自下廚,做了好菜。丈夫舉起酒杯,夸她能干,這個家就指望她了。

    心一熱,她興沖沖地給丈夫買了輛摩托車,很流行的那種。問錢從哪里來,她說是每逢年節,老板好心給的紅包,她都沒舍不得花。丈夫很滿意,用力夸她。然后騎著那輛摩托車,加足馬力瘋跑,屁股后面揚起灰塵。

    丈夫偶爾的溫柔,讓她有了底氣。到底是自己的男人,這么多年還不是要守著她。他是離不開她的。她甚至同情起鎮上那個喪偶的女人。一個人守著兩間大瓦房,沒有再嫁,靠種地和出租房子,獨自養大兩個女兒。她嘖嘖地同情:還是有個男人好,這日子過得多苦,遇到有人欺負,都沒人幫忙。

    那個女人看著她,哭笑不得:沒人敢欺負我們。

    那個夏日午后,平凡如常,她家對面那戶人家的年輕媳婦,突然哭喊著,到處找孩子。孩子才一歲半,連媽媽都不太能叫得清楚。也就是去上個廁所,孩子坐在門口吃棒棒糖,等她出來,孩子就不見了。一戶一戶地問,大家都說沒見著。在這個地方,還沒有出現過孩子被拐賣的先例。大家安慰著,不著急,孩子不會有事的。年輕的媳婦是外地人,聽不太懂鎮上的方言,只能用嚎哭來表達她的無助。

    那個女人出現了,說好像看到有輛大卡車在路邊停了一下,孩子該不會是被抱走了吧?年輕的媳婦從地上爬起來,要去追那輛所謂的卡車。氣氛很怪異,周圍的人表現得漫不經心。

    大家越平靜,年輕媳婦越情緒崩潰,最后傷心得簡直要打起滾來。這時,有個老大媽忍不住了,說你們快告訴她吧,再鬧下去,當心出人命。

    竟然用了“鬧”,明顯就是一場戲。

    而小媳婦是戲臺中央那只被遙控的木偶。

    孩子尖銳而恐懼的哭喊撞擊到耳朵里。她瘋了一樣地求大家,快告訴我吧,孩子究竟在哪里?

    再蒙下去,實在沒有看戲的快感了。

    有人捅了捅女人的胳膊:都是你干的好事,還像開玩笑嗎?

    孩子在對面一戶人家的閣樓上。

    年輕媳婦連滾帶爬地上了樓。七月流火,閣樓半人高的空間,沒有窗戶,四周堆滿了雜物,黑洞洞的難見五指。

    一歲多點的孩子,被那個女人以開玩笑的方式藏在這里。她的目的,僅僅是想看看淡定的小媳婦,到底會不會有一樣事情能讓她發瘋。

    她說,她真的只是想開個玩笑。

    母子倆下得樓來,渾身水淋淋的。眼淚,汗水,尿液,糊了母子倆滿身。她們的模樣,讓看熱鬧的人們,集體變得不好意思。

    有的甚至別過臉去,不敢和年輕媳婦對視一眼。

    年輕媳婦把孩子放在地上,轉身將女人騎在身下,左右開弓,拳頭巴掌雨點似地落在女人身上。或許愧疚,或許心虛,或許習慣了這種挨打的姿勢,女人竟然沒有掙扎,更沒有還手。

    她曾被生活里的親人捶打得皮開肉綻,內傷深重,她曾用弱者的姿勢,伏低,伏低,沒有人愿意保護她,只能依靠躲閃與無底限承受獲得暫時的安全。但安全過后,她想用另一種方式在生活里進行表達。

    她是有內心表情的,只是她的對手,是比她更弱的人。

    于是,那個悶熱的午后,她導演了一場戲。

    她只是想看看那些比她幸福的人,會不會有如她一樣的慌亂與無靠。

    可結果又能怎樣?捉弄別人沒有給她帶來快感,事后反而大哭一場,那是比丈夫打罵她更重要的悲傷。

    誰又不是生活里的可憐人呢。

    無數個傍晚,站在書房的窗前,會聽到樓下花壇邊紛亂的叫嚷聲,孩子的哭泣聲,醉酒男人狂亂的叫罵聲。酒精在體內,慫恿著他,將拳頭伸出去,伸向那個瘦小的女人和可憐的孩子。

    我幾乎沒有聽到過女人發出聲音。生活在她的身上安裝了消音器。當所有文明的抵抗呈現出修養帶來的一無是處,沉默,沉默,忍受,忍受。

    終于有一天,我站在窗前,沒聽到那種熟悉的叫罵聲慣常響起,取而代之的,是警笛焦急的喘息聲和救護車的嗚咽聲。

    那個女人,長久地在男人的拳頭下討要表面完滿的生活。一定是尋求過幫助的,派出所,娘家,朋友……但無一例外,只要不出現切實的后果,都是說服教育。說到底,是家務事,清官難斷。關上門自己解決最好。

    在暴力的喧囂聲中,正義的聲音往往最微弱。

    女人開始反擊,對罵,甚至對打,男人無比的驚訝,他感到了被反抗的恐懼,真的舉起了刀。以前,刀只是嚇唬人的道具。

    幼小的孩子目睹全程,無人探聽到他失語的內心。

    傍晚的小區,重歸清靜。

    我不敢追問孩子后來去了哪里。他該如何健康地長大,長成一個美好的大人,擁有溫暖與明亮的內心,走向屬于自己的命運與前程。而那個長久沉默卻依然難逃噩運的母親,該如何讓殘缺的生活得以存續。

    我感受到懦弱帶來的無力無用。事實上,卑微如我,也只能將文字當成武器,卻從不敢奢望在生活里謀得半點發言權。

    曾經有段時間,我近乎病態地觀看分娩的視頻。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血淋淋的產床,女人丑陋的肚皮及私處,剪刀鉗子交錯發出的交響,無影燈下一張張嚴肅而接近麻木的面孔,嬰兒在被拍打后發出的第一聲啼哭,女人突然軟塌下去的腹部……這些神秘而隱晦的事物,讓我莫名著迷。

    我是母親。我如此深愛一個與我有血緣的生命,他讓我感受到此生的莊重與珍貴。但又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對生產之事,耿耿于懷。我甚至在特定的時刻,覺得自己是有罪的,我怎么可以在沒有能力接受生活擊打的時候,擅自帶領他來到這風雨如晦的世間。

    有尺度的愛,似乎成了我對生命原罪的一種贖回。

    我清楚自己的弱小與無能,猶如清醒地知道我該怎么拒絕一些靠近。但在某一刻,我才看到,自己戰戰兢兢的骨頭里,也生長著力量。那些習慣于在生活里伸出拳頭展示權威的人,總是試圖挑釁。起初,我們躲閃,避讓。但在一個深夜,那個以酒作掩護,用下流的語言進行攻擊的人,朝我的孩子伸出了拳頭,并掐住了他的脖子。孩子近視,眼鏡在掙扎中不知去向。我在黑夜里,遍尋不著一根可以利用的武器。頭腦空白,本能地一腳飛過去,卻不知踢到了哪里。我只記得我渾身顫抖,心臟狂跳,眼冒金星。什么作家,什么讀書人,什么面子,統統去他媽的。我只有一個念頭,保護我的孩子,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傷害他。

    如果不是警察趕到,一介書生,不知會不會在失去理智的那一刻,淪為罪犯。哪怕她所有的動機,僅僅自保。但被后天習得的涵養用力按捺下去的憤怒,哀傷,退守,甚至仇恨,在一瞬間全部引爆。暴力真是最快的處理方式,它可以直觀地看清生活的真相與結果,警察肯定也是幫助“教育”了的。原來,暴力都帶著要挾與博弈。而躲貓貓不過是按了生活的暫停鍵。

    如果,害怕真的只會帶來更多的害怕,那么,不妨勇敢一些。

    我想起那些我曾經迷戀過的視頻,那些從母親流血的傷口中走出來的孩子,他們小小的眼睛,只能看清眼前一厘米的事物。首先跌落眼前的,是陌生醫生手中的剪刀,幫他們果斷剪掉與母親生命的唯一連接。等臍帶結痂,斷裂,慢慢告別母親的乳房,學會走路,起跑,再踏上屬于他的命運,奮力奔向自己的渡口,尋找命運的歸期。

    生而為人,艱難而神奇。世間大門朝你打開,美好的前輟就是暴力的領受。那么,還有什么可怕的。

    我又想起小時候,特別害怕走夜路。呼嘯的山風,頭頂鍋底般的黑,鬼魂離我如此之近。

    但在2016年,我走近了殯儀館,那曾是我不敢面對的地方,去參加了兩位熟人的人間告別。一位是長者,一生桃李滿園。一位是我的同學,意外早逝。我看見他們在親人們無邊的悲戚中,被推進爐膛。按下那個電動按鈕,人間最后一扇門徐徐落下。轟地一聲,火焰升騰帶來巨大轟鳴,一切生前的事物,隨著塵埃飛升,飛升,山石滾落深淵,百川歸了大海。

    從剪刀到爐火,從赤裸到塵埃,一生碾轉騰挪,左推右擋,誰都逃不過烈焰最后的炙烤。

    如此暴力,如此簡潔,如此平凡。

    我算得上內心溫柔的人罷。只是,我習慣用冷靜來管控內心。沉默,往往帶著面具。

    小學時,班上有一名女生,高個子,扎兩個小辮兒,性格活潑。不知怎么得罪了某個男生。那個男生帶著全班同學,孤立她,不讓別人和她講話,給她取各種難聽的綽號。只要她出現,便有人起哄,嘲笑,甚至吐口水。

    不知為何,男生總是和每一任班主任的關系,都很要好。他還當過班干部,常常出入辦公室、老師的寢室,一副受寵的樣子。

    在我印象中,這位女生既沒有向班主任告過狀,也沒有找家長撐過腰。也許,是找過的,但沒有用。

    我坐在角落里,害怕,孤獨,迷茫。仿佛那個女生就是我。

    漫長的小學生涯,她沒被同學們待見過。我不知道那些年,她有沒有快樂過。童年對她來說,意義是什么?

    敏感如我,總會銘記那些悲哀與黑暗。甚至,我會輕微記仇。

    那些敵對與偏見,并非自己做錯了什么而招致的凌辱,它莫名其妙,又無處不在。它掠奪了一個女孩兒本真的快樂,甚至需要用余生治愈那些本不該由她承受的悲哀,它會讓人陷入深度的自我否定與懷疑。

    她語文成績很好,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如我一樣,愛上寫作,哪怕夜半,會用日記回憶某些生活。

    我希望她過最世俗的生活,擁有簡單凡俗的快樂,去無限越接近本能的幸福。

    一切都是我的良愿,只是我替她記下了年少的悲哀。而且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甚至,她或許早已記不起我。

    多年以后,在一個特殊的場合,我意外遇見曾經兇狠的少年。他低著頭,手里拿著嗩喇,和一班大爺大叔們,湊成一個“響器”班子。那是一種快要民間失傳的鄉村文化。他老實歸位于屬于他的隊伍,臉上表情麻木而僵硬。沒有激動,也沒有哀傷。他機械地跟隨隊伍的節奏,演奏屬于他負責的部分。

    又想起多年前的一個夜晚,學校土木結構的男宿舍,其中一間夜半倒塌,除他被磚塊砸中腦部外,幾十個同學均安然無恙。全班同學湊了零花錢,去醫院看他。從醫院回來后,老師和同學們對他呵護備至,像保護大人物。

    而那個被孤立多年的女同學,卻并沒有隨我們一起升入初中,她成了那個年代的輟學少女。

    在缺少關懷與歡喜的鄉村空間里,她想要起跑,卻沒有同伴,想要唱歌,卻沒有合聲,想要走夜路,卻沒有壯膽的咳嗽與響指。

    也許,她早已走向遠方,比我目力所及的空間,還要遠。

    只是,眼前的中年人,早已不是曾經兇猛狂浪的少年。他至始至終,眼皮低垂,不肯掃描場上任何人。仿佛處于一個獨立空間里,此時此地,與他無關。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注意到我,也許,他早就認不出我了。

    最好認不出來。

    那一刻,我突然替那個女生選擇了原諒。

    哪怕,我的原諒顯得多么一廂情愿。甚至,那些情緒與感受,或許都是我替那位女同學想象出來的。

    我曾經在暗夜中,假設過生活的重新定位。一個弱小的女生,背著姐姐們用舊的小書包,從家門口的羊腸小道,一路小跑來到課堂。但環顧四周,卻找不到一張固定屬于她的座位。同齡人向她伸過來的,不是春風與桃李,歡喜與擁抱,而是譏諷,孤立,謾罵甚至拳頭。她只能將自己身下的座椅讓出來,討好似地讓給那些厲害的孩子去坐著。她卑怯地站立,偶爾想要蹲下,這樣她就不會成為世界的中心。受到特殊的關注,對一個孩子來說,是多么殘忍的事情。

    她不停地騰挪,沒有歡笑,沒有淚水,也沒有多變的情緒。她在童年的屋頂下,被看不見的塵埃逼迫著罰站,下跪。卻沒有孩子向她伸出手,說別怕,起來,靠著我,我倆一起坐。

    這些自私的孩子,包括我。

    思及此,我的心就會疼痛不已。那么小的孩子,她們到底在怕什么呢?

    一個春天的上午,我路過一戶人家,看到門坎上的一攤血跡,我以為是有人磕了碰了。那時候,童話情結還牢牢烙在我身上,吸附在我的每一寸血管與肌膚里。我不知道人與人之間,要用拳頭解決問題,包括最親近的人。小孩子為了爭搶玩具,才可以打架。我有限的人生所見里,冷漠已經是最大的傷害,是最嚴重的暴力。但這份識見,顯然離生活的中心非常遙遠。那戶人家有個病重的女孩,她的存在,是貧窮生活里的一個巨大負擔,她常常挨打。拖了多年,她在三十歲上死去了。

    據說,她常常半夜“回來”。有時候是她母親在熟睡中,聽見廚房的門栓開合的聲音,起來察看,卻什么動靜都沒有。有時候,母親會聽見窗臺上有翻找東西的聲音,像是老鼠在搗亂。甚至有一次,母親在黑暗中,聽到了輕輕的嘆息。母親心痛地說,是姑娘的聲音。窗臺上放著的,是她生前沒有吃完的幾瓶藥。

    母親老實巴交,領受著自己疼痛與愚善交織的命運。在男人一手遮天的家里,她只是一只小白鼠,一個會說話的啞巴,常常被丈夫驅趕著,和鄰居爭吵,和兒媳論輸贏,還不許認慫。挨打對她來說,就像炒菜不能少鹽,更別提能夠保護病中的女兒。

    她常常坐在湖邊,發呆,抹淚。那些悲苦,只能借助內心的禱告得以勾兌與消解。她最開心的日子,是外地工作的小兒子每個月回家休息的兩天,她的聲音是大的,底氣是足的。兒子回家,會帶給她好心情,而那些表面的好心情,也恰到好處地掩蓋了生活的不堪。

    她活到了很老,看樣子,還可以活很久。但那個習慣舉起拳頭的丈夫,早就在病痛的恐懼與折磨中走完了一生。

    她活得比丈夫長久,但這漫長的一生,有多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丈夫的葬禮上,她哭得死去活來。仿佛那些拳頭不曾存在過,他們是一生相依相守的好夫妻。

    我寧愿相信,她在悲傷的那一刻,早已忘記了疼痛與哀傷,而無用的肉身,早已在習慣成自然的捶打中,悄然領受所有的哀慟與片刻的溫存。

    誰都不能替別人領受命運。時光,只是旁觀者。

    看過世間悲苦,我開始對世俗中的贊美,產生本能地躲逃。我會下意識地,去質疑美意里有多少能提純的部分。因為懷疑某些事物的有限,比如溫暖,比如自由,比如情愛。我習慣將心門緊了又緊。以為這樣,那些純粹的事物,便可以源遠流長。

    這一路,我曾對半路進入我生命中的人,贈送給他們想要的東西。哪怕是他們對我生命的一種掠奪,讓我失無所失。但我在本能的失望乃至絕望過后,又以讀書人的天真良善,給予寬解與祝福。但是,生活給我的耳光特別響亮。于是,我將目光從書房轉向菜場,醫院,火葬場……

    我智商平平,但仍苦心孤詣,總以為可以和有限的人談論春天。

    上天垂憐,賜我有限的知己。他能讓我分享有限的喜悅,核心的秘密,乃至生活突然而至的惡意與錘打。他讓我由衷信賴與愛戴,我可以聽從他,信服他,像正獨自走在盲道,閉起眼睛,也能得到他善意的指引。這種依賴,沒有被生活的齲齒所腐化變質,命運的口腔也沒有被凌亂與不堪填平成深淵。而為了防止這份珍重半路隱遁,消失,我愿持守著信賴與珍重,行走到命運的晚年。

    而只要想起這些,內心便欣欣然起來。

    我仿佛看到,時光之外,內心供奉良善與溫暖的我們,正以接近純粹的姿勢,不緊不慢地談論生命里的無數個春天。

    那雙食草動物般溫良的眼眸告訴我,所有從骨頭里提取的火,它們都是仁慈的。

    哪怕,我仍時時準備以恰好的弧度,不斷驗證那些純粹,暴力,明媚交織的生活,良莠不齊的命運。并且決定認真經過它,深入它,既看到表面的圓熟,也看到那些不可言說,卻又如鯁在喉的部分,它們會讓我掂量出生活的重量。

    明滅的光陰已化為隱約的耳語:孩子,別怕。

    而云居高處,彩虹臥波,野草結籽,紫荊開花。

    世間萬物,終將各安其處。

    李小坪,宜都人,湖北省中青年文藝人才庫成員。宜昌散文學會副會長,宜都作協主席。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天津文學》《長江叢刊》《湖北日報》《星火》《都市》《散文百家》等,曾獲“長江叢刊年度散文獎”。

    本文原載《長江叢刊》2020年10月/上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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