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學》2020年第10期|蔣子龍:桃花水(節選)
午后,在黃土高原特有的藍天驕陽下,面包車沿著五百里無定河岸緩緩爬行。深陷于巨壑、斷澗之中的無定河,在廣漠的峁塬上兜兜轉轉,時而河面被冰雪覆蓋,時而滿河冰凌……不知從哪兒開始,無定河悄然躍升到地面,沒有陡峭危深的河岸,也沒有細潤漫平的河灘,一片大水就在道邊,浮浮漾漾,緩緩而下。深冬季節竟沒有一絲冰凌,也算是奇觀。
有人一聲驚呼,面包車上的人都掉頭窗外,訝異、贊嘆、大呼小叫,要求停車,親近一下無定河。這時車內響起一聲盡量壓低音量的斷喝:“安靜!先別下車!”發聲者竟然是平時極少說話,經常用相機擋住眼睛和嘴巴的祝教授。大家順著他的鏡頭望去,在面包車的右前方,確有一幅奇異的畫面:
在大道與高塬之間有塊不大的三角地,三角地中央兀突突立著一盤石碾子,上無遮蓋,下無水泥碾道,兩個半大小子和一個比他們略小一些的姑娘,在說說笑笑地推著碾子碾米,一個老太太就著旁邊的土坡將碾好的面子過羅。土坡實際上是三角地最長的那條邊,是一條從河邊大道通向塬上的土道。在老太太的上方坐著一位少婦,頭發綰在腦后,深絳色的斜襟短襖,右手托著一管細桿煙袋,煙袋嘴兒沒有含在嘴里,而是頂著腮邊,定定地望著無定河,像是在看,又像什么都沒看見,是出神,卻帶著幾分落寞。她一動不動像尊雕像,背后的夕陽反射出滿天紅光,越襯得她沉靜秀異,神韻天然。
車內不免有人輕聲議論起來:
“啊,好美喲!”
“你是說人,還是風景?”
“景美人更美,這黃土窩里難得見到這么漂亮的小媳婦!”
“外行,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就離這兒不遠,歷來出美女。”
“她手里那桿煙袋太美了,抽煙的女人都是有個性、敢愛敢恨的角色……”
“祝教授自己不吸煙倒喜歡抽煙的女人?”
“這你就不懂了,抽煙的女人媚而不俗。有高人說,男人抽煙是饞,女人抽煙是醉。”
……
祝教授一聲不吭,搖下車窗,按了許多次快門之后才讓大家下車。十來位藝術家下車后大多都奔向左側看河,尤其是畫家和攝影家,對風景的興趣最熾烈。而編輯、記者、作家們則在河邊拍完照就轉到右側,他們對在沒有村莊的大道邊、憑空出現的碾米一家人充滿好奇。
少婦早已起身,用簸箕從地上的口袋里舀出黍米,倒在碾盤的中間,又把碾子邊上已經碾好的黏面用簸箕收起來,倒進老人的細羅里。她深腰高臀,身姿輕盈,由于天不冷,薄薄的冬裝裹不住健碩又不失柔美的曲線。一看便知這是那種能承擔生活壓力的俏女子。
與陌生女子、特別是漂亮女子交流,是年輕藝術家的強項,一直默默地從各種角度為這碾米一家人拍照的祝教授,從別人和少婦的對話中,他大致知道了這一家人的情況:
快過年了,碾點黏米做油糕。從坡道上去走十來分鐘,是這位少婦的家,其實是娘家,村名叫清水灣。羅面的老人是她的母親,推碾子的兩個少年中略高一點的是她哥的兒子,另一個是她的孩子,已經14歲,那個女孩12歲,是她的女兒,孩子們都放寒假了……現場晚婚晚育乃至不育的藝術家們一陣咋呼:“你這么年輕孩子都這么大了!”
其中有些人的艷羨還真是發自內心的。
這群人是北京組織的文化下鄉活動中的一個采風小分隊,眼看天色將晚,領隊便招呼大家趕快上車,于是紛紛道別。一直沒有作聲的老太太忽然大聲說:“你們留下吧,明天早上吃油糕。”
領隊感謝了老人的美意,并解釋說晚上市里還安排了活動。大家都陸續上車了,只剩下祝教授最后一個走到少婦跟前,問道:“從你們這兒到市里還有多遠?”
少婦似乎才注意到他,隨隨便便地穿著一件很好的酡色外套,面容清癯,卻赫然一頭亂發,眼神離離即即,看她的時候卻很專注。好像搞藝術的這般神頭鬼臉的很多,便緩緩答道:“你們坐車也就一個多小時。”
“好,我晚上來給你送照片。”
少婦似乎并沒有被嚇一跳,或許覺得藝術家精神上有毛病的也不少。她眼眸幽深,內心穩定,只是看著他沒有出聲,不知該不該相信他的話。祝教授沖她點點頭,沒有被拒絕似乎已經覺得很欣慰了,轉身快步登車。
教授一上來,面包車里就像炸了鍋,大家相處快一周了,正好熟悉到可以相互開玩笑,特別是帶點葷腥的玩笑:
“教授,你是糊弄人家,還是晚上真的回到這無定河邊上演《西廂記》?”
“祝教授這是學雷鋒,這家人太孤單了,老太太盛情挽留,也是為了她的女兒。她們碾的那個黏面子就是做油糕的,是過年才吃的好東西,可見老人是真心想留我們。”
“祝教授要小心點,別讓她丈夫撞見被暴打一頓……”
祝教授終于忍不住接茬兒了:“諸位,請口下留德,別再拿這件事八卦了,我一個半大老頭子無所謂,不要毀了人家清譽。我只是想給她塑像,因為泥在賓館里,必須再回來一趟。”
“塑個像,太棒了,可作永久紀念!”
話題老是岔不開,祝教授計上心頭:“這樣吧,我跟你們打個賭,我出個字謎,在到達賓館之前,你們只要有一個人猜對了,我晚上就不回來了,雇個司機來給送照片,我答應人家的事不能食言。如果你們猜不對,今后在任何場合都不能再談論今天的奇遇。敢不敢應這個賭?”
領隊贊嘆:“祝教授果然才思不凡,這個賭打得好,想來不是一般的字謎,大家不敢應賭也算輸。”
一年輕氣盛的高級記者不服,高聲應戰:“這個賭打了,我不信這么多才子才女還猜不出一個謎語。但是有一條,你不能瞎編,最后謎底揭開,得合情合理、有根有據。”
“那是當然,這個字謎是當代一位很有才華的作家給我出的,他是為八大山人立傳的,一本難得的好書。你們準備好了,我可以出題了嗎?”
“請出題。”
“劉邦大笑,劉備大哭,打一字。”
霎時,面包車里安靜下來,都在腦筋急轉彎,誰都想率先破謎。憋了好一陣子,卻無人憋出門道,甚至越想越摸不著頭緒,覺得此謎好難猜。有人開始跟鄰座交流破解之道,漸漸全車人都加入了討論,希望靠集體智慧猜破此謎,你一嘴他一嘴,反而越說越復雜,好像離謎底也越來越遠……祝教授樂不得換來難得的心靜,低頭專心檢查自己相機和手機里的照片。
車進榆林市,很快就要到賓館了,大家急于想知道謎底,只得宣布認輸,請祝教授講出答案。祝教授不慌不忙地收好自己的相機和手機,一板一眼地說道:“劉邦一生中最開心的一次大笑,是項羽死,他要真正當皇帝了。劉備最痛心疾首的一次號啕大哭,是關羽死。項羽簡稱或自稱‘羽’,關羽簡稱或自稱也是‘羽’,‘死’在字面上也叫‘卒’,象棋里小卒子的‘卒’。‘羽死’惹得二劉一笑一哭,‘羽死’就是‘羽卒’,上面一個‘羽’,下面一個‘卒’,是什么字?”
“翠!”
“對了,諸位請記住你們的承諾。”
有人恍然大悟,有人抱怨這太難了,但又不能說是胡編的……這個話題一直到進了賓館下了車還在議論,還在回味。
祝教授下車后請當地的面包車司機幫忙包了一輛出租車,他先去照相館洗照片,然后跟大家一起吃晚飯,飯后向領隊請了假,回房間提上那一坨雕塑用泥,坐出租車去照相館取了照片,然后直奔清水灣。車行沒多遠,他忽然冒叫一聲,才想起來下午忘記詢問少婦一家人的姓名了,怎么去找?好在司機認識清水灣,并告訴他村里沒有幾戶人家,你只要認識本人,就很容易找到。
于是他放下心來,拿出照片一張張地挑選,效果太差的放到一邊,自己需要的留下,放進外套口袋,剩下的都送給少婦一家人,有老人的,有孩子的,他們會高興的……
晚上九點多鐘,老娘喜歡的省臺電視劇播完了,捅醒了在一旁打盹的老爹,并催促著三個孩子上炕睡覺……
少婦自己這一晚上卻有些心神不寧,主要是那個亂頭發教授臨走前扔下的那句要給送照片來的話。如果他真來,就得到大道邊去接一下,不然這塬上一片黑燈瞎火,他往哪兒去找?如果他就是隨便一說,這十冬臘月的晚上,她一個人站在土坡上,豈不是冒傻氣?猶豫再三,她還是穿上大衣,裹好圍巾,拿著手電筒出了屋門。
快到年底了,峁塬上的夜格外黑、格外靜,卻沒有風,也不是很冷。無定河都沒有結冰,還能冷到哪兒去?世道變,天道也變,她記得小時候天一涼就天天刮黃風,進九后再砸開無定河的冰,有二尺厚,那時候的冬天才像冬天,就像詩里說的,北方的冬天不是一個季節,而是一種占領、一種霸道……仗著路熟,她打開手電筒順著坡道緩緩往下走,竟覺得一個人在這漆黑的曠野里走一走也很舒服,特別是現在用不著擔心會受到野獸、強盜之類的傷害。塬上甚至連人都越來越少了。
她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看見遠處青黑的夜色中有一條淡淡的白色長帶,那就是滿天星光投射下的無定河。黃土高原上的夜晚,不管初一、十五,繁星總是這么賊亮賊亮的。為了讓來人遠遠地就能看到她,沒有去河邊,而是站在高坡上,手電的光柱指向從榆林來的方向。四野一片寂靜,大道上沒有一輛車,眼看就到年根底下了,跑車的人誰不往家里跑啊?
她驀地想到了自己的丈夫,還有幾天就是他當她的丈夫的最后期限,他會不會回來?這已經是他第四個春節沒有回來過年了,她甚至連恨都恨不起來了……她希望自己能這樣,有時也相信自己已經達到了這個境界,跟別人也總是這么說。其實她的心里恨丈夫,已經恨出了一個洞,這個洞至今并未長好。好在過了這個年就一了百了啦!
時間真是一盤細磨,慢慢把人的心磨出了繭子,天大的事也會不怎么在乎了。細想起來也不能全怪他,自己當初如果跟他一塊兒出去打工,他可能就不會找別的女人,就像自己的嫂子,大哥去哪里就跟到哪里,把孩子和地都扔給老人。她也試過,實在忍受不了那種外出打工的生活,吃不像吃,住不像住,最主要的是沒有自由和尊嚴,被呼來喚去,誰都可以指使你、呵斥你,累個七死八活,說不要就炒你,說不給錢就可以真不給,甚至連工廠也是說黃就黃……
那時她的兩個孩子還小,舍不得丟下,結果卻把丈夫丟了。也怪現在的男女關系太亂了,男女一亂,家就亂了,家一亂就把女人毀了……她的腦子里胡思亂想,卻沒有影響她看到從市里來的方向,真的出現了一對車燈,向著這邊越駛越近,她趕緊移步下坡迎上去。
車速減慢,在她腳邊停下來,亂發教授慌忙從車里鉆出來,聲音里帶著異乎尋常的感動:“不好意思,還害得你在這兒等候,凍壞了吧?”他伸出雙手似乎要給少婦暖暖手,或者只是想握握手,卻半截又縮回來反身打開車門,“快上車,里面暖和。”
少婦遲疑著,她以為對方把照片交給她不就可以返回了嗎?
祝教授可能明白了少婦的意思,解釋說:“我想到你家給你塑個像,只是打草稿,不會占用你太長的時間。方便不方便?”
少婦雖然還不完全明白“打草稿塑像”的意思,卻不好拒絕他想到她家里去的要求,何況自己的母親下午邀請在先。于是她上了車,引導著爬坡上塬,來到自家院門前,她下車打開院門,讓車開進院子,然后將亂發貴客或者說是不速之客讓進屋里。她也想讓司機進屋,司機卻堅持在車里等候。
剛才女兒一個人出去了,老太太自然不放心;媽媽出去了,孩子們更不會睡覺,聽到汽車進院的引擎聲,都從里屋跑出來。少婦將客人引進自己和女兒睡的房間,祝教授從兜子里掏出照片放到炕上。拍照片是祝教授專業的一部分,相機又好,照片自然拍得很好,而且人人有份,個個神態自然生動。大人孩子搶著看,一陣驚訝,一陣歡笑。
祝教授拿出一張自己的名片遞給少婦:“我叫祝冰,是中國工藝美大的教師,搞雕塑的,還沒有請教你的芳名?”
少婦一邊低頭看著祝冰的名片,一邊答道:“我叫孫秀禾。”
祝冰反客為主,把墻邊的杌凳搬到屋子中間光線最好的地方,讓孫秀禾脫掉大衣,只穿一件藕荷色的斜襟薄棉襖,身子微微向左側著坐下,他嘴里叨咕著:“你的這個側面美極了!”
隨后他自己也脫掉外套,里面只穿著襯衣,外套一件毛背心。他將大炕對面的桌子移到孫秀禾對面,把塑泥放到桌上,眼睛像刻刀一樣在孫秀禾的臉上死死地盯了一會兒,兩只手倏然變得像魔術師一樣靈巧有力,那坨泥在他的手里既柔軟又堅硬,軟到隨著他的手指任意變化著形狀,凡經他捏出來的形狀就硬到絕不扭塌。他的眼睛甚至常常不看手中的泥,只盯著孫秀禾的臉,十分專注,且鋒利無比,仿佛能看到她的骨頭縫里去。也有柔情脈脈的時候,飽含著迷戀,甚至是崇拜。卻又不是那種色瞇瞇的、猥褻的,孫秀禾也就沒有顧慮地隨他看個夠。
屋子里安靜下來,老人和孩子們不再看照片,而是圍在祝冰身邊看那塑像,首先是孫秀禾的兒子嚷起來:“像,像媽媽!”
其他孩子連同老太太也都隨聲附和:“是像,還真像!”
老人說完強行把孩子們都趕到自己的屋里去睡覺,然后又給祝冰和女兒各端來一碗棗茶,并隨手替他們關好了屋門。祝冰的工作卻停了下來,反復地看看塑像,再看看孫秀禾,他顯然是遇到了困難。
他脫掉毛背心,只穿一件襯衣,回手端起那碗棗茶一飲而盡,放下碗看著孫秀禾眼睛說:“小孫,我能摸摸你的頭嗎?”
說完他使勁在襯衣上把兩只手擦干凈,不等孫秀禾反應過來就走到她的近前,雙手捧住了她頭顱的兩側,由上到下,又由下到上,隨后是耳朵、脖子、臉、眼睛,甚至嘴唇……他的手時而輕柔,時而有力。她極緊張,卻又不是沒有一點舒服的感覺,她害怕和厭惡自己這種緊張又受用的感覺,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人這樣摸過她。她越來越感到祝冰的手指上帶著火、帶著電,火燙燙要把她燒化了、擊倒了。她呼吸慌亂,雙頰發熱,胸部膨脹……偷偷地抬起眼瞼瞄一下祝冰,原來他是閉著雙眼在摸,可她卻感覺不到他是在瞎摸,他的手上就像也長著眼睛。他沒有像自己說的只摸她的頭,順勢又摸了她的雙肩、雙臂,甚至捏弄了她的每一根手指……
他睜開眼回到塑像跟前,不說話,也不再看她,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塑像上,擰著眉頭,眼瞳強力收縮,閃出一股興奮和沖動,仿佛把她也忘了一樣。過了好一陣子,他停下手,抬起頭,端詳著塑像,自言自語又像說給孫秀禾聽:“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回去再細加工。”
孫秀禾早就忍不住走過來看那塑像,心里一陣驚喜,眼睛火辣辣地燃燒起來……這個亂發教授真不是白當的,這么一會兒的工夫就重新塑造了一個孫秀禾。她太喜歡這個塑像了,這是自己,似乎又比自己更好,好在哪里她一時還想不明白,是比自己更漂亮、更有精神?
祝冰移開凳子,讓孫秀禾站到剛才坐的地方,身體仍然微微向左側一點,不再提出申請就動手摸了她的腰、屁股、兩條秀腿,然后從兜子里拿出個硬殼大本子,飛速地用筆畫出她的站姿,隨后又拍了照片,才長出一口氣。一眼看見孫秀禾沒有動的那碗早已冰涼的棗茶,端起來一仰脖子灌下去,擦擦嘴角沖著孫秀禾笑了:“以后我還會麻煩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電話?”
兩個人交換了電話,加了微信,祝冰開始收拾東西,把自己的零碎兒全放進隨身帶的大兜子,穿上毛背心和外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遞到孫秀禾手里:“這個信封里有一張卡,信封上的數字就是密碼,里面還有10萬元多一點,這不是你讓我塑像的報酬,是給孩子過年的紅包。”
孫秀禾吃一驚,沒想到這個亂毛還有這一手,堅決不要,但她更沒想到的是祝冰手勁極大,摁住了她的手:“別跟我爭,不要吵醒老人和孩子。”他強把卡塞進炕上的被垛下面,然后用自己的圍巾裹好塑像,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輕輕出了房門,并反身將孫秀禾推回屋里,輕聲卻很強橫地說:“外邊冷,你不許出來!”
這個祝冰簡直就是瘋子,他不聽你說話,也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來一陣風,走一陣風,等孫秀禾反應過來,從被垛底下翻出那張卡,披上大衣追出門,只看到汽車尾燈順著坡道漸漸消失在塬下。
她站在院門前,呆呆地望著黑乎乎的遠處……
老娘不知什么時候也出來了,或許她老人家根本就沒睡,一直在聽著這邊屋的動靜,天底下只有娘最清楚女兒這些年心里的苦。老人輕輕地在女兒身后說:“外邊冷,回屋吧。”
孫秀禾順從地回身進院,并隨手鎖好院門。
……
蔣子龍,男,1941年生于河北滄州。1962年開始發表作品,曾以《喬廠長上任記》《赤橙黃綠青藍紫》等多次獲全國優秀短篇和中篇小說獎。著有長篇小說《蛇神》《子午流注》《人氣》《空洞》《農民帝國》,及中短篇小說集和散文集多部。2010年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14卷本的《蔣子龍文集》。曾任天津作家協會主席和中國作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