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有一顆糖》:有趣、有益、有用
1949年到2019年,是中國兒童文學發展最快、成就最顯的時期,五代兒童文學作家在70年間奉獻了大量各種體裁、樣式的作品。“兒童文學光榮榜書系”是中國出版集團現代出版社新近推出的一套權威書系,由金波、樊發稼、高洪波、王泉根、曹文軒等10位兒童文學名家組成的顧問選編委員會選編,王泉根擔任主編并寫《總序》。以冰心的《小桔燈》、陳伯吹的《一只想飛的貓》打頭的75部上榜作品的確是兒童文學的光榮。
詩集僅有6部榜上有名,重慶詩人蒲華清的《生活中有一顆糖》在列。這部詩集,可以說是蒲華清一生除低幼詩歌和兒歌以外的全部作品的選集,共三輯:《校園抒情詩》《校園故事詩》和《校園幽默詩》。翻開書頁,真可謂首首精品,字字珠璣,讓人愛不釋手。由于書系在篇幅上有統一限定,因此,還有一些我知道的名篇沒有能夠編入,使我有強烈的遺珠之憾。
蒲華清的童詩是富有情趣的詩。只有情趣才能吸引兒童打開詩的大門,使詩美從詩人的內心走向兒童的內心。童詩是基于童心的書寫,它是兒童對人、對自然、對世界的最本真最好奇的初感,詩里描畫的把月亮裝進信封,太陽和月亮像踢飛到天上的大足球,機場是鳥島,都是屬于兒童的世界。鏟除社會化、文明化的成人世界,回歸兒童歲月,就是童詩詩人的基本功,蒲華清這套功力是很了得的。他在小學執教26年,有頗為豐富的生活積累,兒童世界是他很熟知的世界。《詩學》雜志曾經對他做過長篇專訪,題目就是:《被時間遺忘在“孩童時期”的詩人》。
沒有復雜的世態人生,從兒童視角看待世界,天真活潑的兒童情趣就油然而生。兒童情趣是一個流動的范疇。外部世界在變,兒童的情趣也相應在變。所以鼠標、電腦、機器人、互聯網等等許多現代元素都在蒲華清的童詩里時有出現,給小讀者帶來強烈的生活氣息和現代情趣。由“大灰鼠”到鼠標,從狐貍小姐到狐步舞,這類神來之筆給小讀者打開廣闊的想象空間。
音樂性從來就是兒童情趣之一。音韻是詩的基本力量,像北京大學教授王力在《漢語詩律學》中講的那樣:“韻的諧和與音的整齊畢竟被認為是詩的正規。”這些年散文化傾向成為詩壇的流行病,使得許多詩失去了自己特殊的美,也傳染到部分童詩。兒童喜歡韻語,尤其是幼兒。韻語幫助兒童記憶,韻語帶給兒童美感,童詩必須堅守押韻。把童詩寫成無韻的自由體,小讀者很難接受,幼兒詩歌還應該是歌謠體。蒲華清有非常清醒的“詩體意識”,他的童詩都押韻,而且方式多樣,自然諧和,大多一韻到底,又尋求變化多端。《月餅回來了》寫霉月餅不斷被轉送,就用了多次轉韻;《小貓咪見大灰鼠》是對話體,中間有規律地插進兩行小貓咪的話:“請快講,請快講”“真風光,真風光”等,節奏感就大為加強。
蒲華清的童詩是富有情節的詩。成人詩比較回避敘事,從“事”的大地上升得越高,詩的質地就越純。可是,兒童詩的美學不是這樣,因為兒童的思維是具象思維,兒童有與生俱來的游戲精神。他們對詩的感受不是純詩性的,他們更多的是從具體事象中去領悟詩美。蒲華清這本詩集的自序題目就是《我喜歡寫有點情節的兒童詩》,童詩依托情節是高明的,我點贊他的這個“喜歡”。
蒲華清說話有分寸,他講的是“有點”情節,就是說,他并不準備像兒童小說家那樣專門講故事,他要把握“敘述性語言在抒情空間的度”。兒童詩最好有點情節,這樣才方便親近小讀者,在他們的心靈世界里灑上詩的芳香。但是這種情節必須簡單,情味必須醇厚。《生活中有一顆糖》的第二輯《校園故事詩》、第三輯《校園幽默詩》都是有情節的篇章。我們讀這兩輯作品,最后得到的不是故事,而是詩。《天氣預報》中柔柔的親情、《最美最美的舞蹈》中深深的師生情、《校長又喊練鼓掌》的無奈、《考和烤》的義憤,都是情節之中、情節之上的詩。與其說詩人在講故事,不如說是在詩化故事。
蒲華清的童詩是富有情操的詩。兒童詩的使命是提高兒童的情操,這是評價一首童詩高下文野的重要標準。兒童處于人生的童真階段,幼稚可愛、可塑性強:“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這就給童詩賦予了嚴肅的使命。閱讀蒲華清的詩集會發現,詩人的情操教育是致力于給孩子們美與愛的熏陶。區分世界的美丑是兒童成長的起點。《生活中有一顆糖》無論寫現實生活,還是自然場景,都在告訴孩子們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同樣,兒童自身的行為也需要區分美丑。兒童也在變,在舊的時代,一些兒童是縮小的成人;在近些年,一些兒童又成了放大的成人。蒲華清的詩思很敏銳,詩集中對于嬌生慣養的“小皇帝”們的批評就是證明,《勞務費》《雖說小強已十三》等篇目都是佳作。
這部詩集的中心是愛,要讓小讀者們從小就懂得用愛去擁抱世界與親近自然。像《雪地上的血印》《懷抱》這樣的篇章的悲憫情懷,讓我這樣的老年讀者也感動得熱淚盈眶,是有力量的詩篇:
生活中有一顆甜甜的糖,
不知你嘗沒嘗過?
當你給別人送去快樂,
就會把更多的快樂收獲。
照亮詩集的美與愛,詩人常常是以幽默的姿態去傳遞的。幽默感是一種以高見低的親切感,當詩人站在世界與人生的高度俯視世界與人生時,他就會以幽默拉近和小讀者的距離,成為他們智慧的大朋友,讓小讀者在笑聲里培養自己的情操。
重慶歷來是童詩的沃土。詩人張繼樓在上世紀50年代奠基,于今這座城市里活躍著五代童詩詩人,重慶的領軍詩人像梁上泉、傅天琳也都兼寫童詩。重慶還有好幾位兒童文學理論家,王泉根就是從這里走出去的。重慶出版社也在上個世紀80年代初,就成立了少年兒童讀物編輯室和少年兒童美術編輯室。蒲華清作為重慶兒童文學的代表人物之一,致力于幼兒詩、童年詩、少年詩的創作,也寫童話、故事、散文。
近60年里,他承接地氣,關注詩藝,不屑名利,安靜寫作。蒲華清閃亮著情趣、情節、情操的童詩(包括兒歌)進入嚴肅兒童詩選家的選本較多,大概有百余種,其中選編《看電視》《生活中有一顆糖》《天氣預報》的出版社有多家,《看電視》還被香港教育局課程發展處選入《中華文化語文教材套》內,包括單行本和教材搜尋軟件。更為難得的是,許多童詩入選了人民教育出版社、香港教育出版社有限公司等多家出版單位出版的小學語文課本和中師幼師語文教材。
誠如童詩名家金波在為《幽默童詩100首》寫的序言里說:“我覺得他從一開始創作兒童詩,就在這樣一個軌道上前行,這就是他的兒童詩‘有趣、有益、有用’的原則。”我認為這是精確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