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獎得主托卡爾丘克《怪誕故事集》新書首發與分享會上,評論家說—— 現實主義寫作不妨換個“攝像頭”看熟悉的世界
“文學與生活應當是有所間離的。”評論家周立民說,當下的現實主義文學是市場的大道,但在寫作手法上需要突破某些慣性,“現實主義寫作不是將生活照搬了事,我更期待作者們調換‘攝像頭’,突破日常經驗去觀察我們熟悉的世界。”
昨天,以“跨越想象邊界的‘怪誕’與‘真實’”為名,上海書展思南公館分會場內舉行了一場新書首發與分享會。周立民和作家孫甘露、魯敏以及浙江文藝出版社編輯李燦,從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奧爾加·托卡爾丘克的《怪誕故事集》《衣柜》兩部新書里調取“怪誕卻真實”的片段,分享他們對閱讀與寫作的理解——現實主義文學也可以保留怪誕和幻想的權利。
孫甘露這樣理解 “怪誕卻真實”:“托卡爾丘克用看似怪誕的故事召喚出日常經驗,這些經驗又恰巧投射出擁有心理深度的、被庸常生活所遮蔽的內心世界。”作家以自己對亡母的思念作比,“你想念失去的人,在夢中見到了她,后來當你心理上逐漸接受她離去的事實、不再頻繁夢見時,她又突然入夢。用中國人熟悉的說法,那是她在召喚你,她希望你不要忘記她。”能用文本將人送抵內心深處,“托卡爾丘克的文學不是對生活亦步亦趨,而是脫離了慣性的思維模式來解讀人生”。
《怪誕故事集》由十篇小說構成,是托卡爾丘克出版于2018年的新作。十個故事的時間與空間跨度極大,從森林里的綠孩子,到來自中國南方的一顆心臟;從過世母親遺留的罐頭,到未來世界的智能人類和變形中心……在這些涉及人類學、心理學、植物學、醫學等領域的小說里,與其說托卡爾丘克是在糅雜神話、傳奇、懸疑、科幻類型讀物,毋寧看成,她打破的是類型文學之間的疆界。魯敏認為,作家這樣做的深層次動因在于,她希望以一種新的敘述形式來發掘“人如何認知世界”的現實意義。
比如在《旅客》這則短篇里,一個人講述了幼年時的恐懼,他不害怕姐姐講的鬼故事,卻獨獨畏懼房間里一個灰暗的身影。成年的他漸漸忘了這些,直到年逾花甲的某一天,他在窗邊再次看見熟悉的灰影,原來那竟是年邁的自己。魯敏說,故事看起來是懸疑的,但內核是在思索人類對世界的感知,“你以為恐懼是來自外部世界的,實際上它源于自我內心的不斷喚起”。再看《接縫》,主人公年老后發現他與周遭世界格格不入,他覺得襪子不該有一條從腳趾到后跟的接縫,圓珠筆液不該是褐色的,時鐘應該歸于零而非“12”……作者用極為細膩的描述為荒誕的細節鍍上了一層真實感,其實依舊是在講心理與性格導致人的內心對世界認知發生了轉移。
托卡爾丘克另一部新書《衣柜》有著異曲同工之處,該書收錄了三則故事來呈現“真實”的豐富性和包容性。周立民對其中的《房號》一篇印象深刻。其中的敘述人是身為客房服務員的“我”,“我”每天穿梭于酒店的不同房間,循著蛛絲馬跡捕捉客人留下的氣息,仿佛空房間能感受到生命,又仿佛存在的是人與世界的某種關聯。評論家認為,托卡爾丘克此處對“自我”的表達,很值得一書,“看似反邏輯,實質是跳出日常軌道、借助非凡想象力,重新閱讀軌道內的生活”。
在作家與評論家看來,托卡爾丘克既具有波蘭性,又具有非波蘭性。顯克維支那種具有震撼的歷史細節描寫能力,她有;貢布羅維奇怪誕的想象力,她有;舒爾茨的變形以及巧妙的暗喻,她也有。正因此,她筆下的“怪誕”故事,并非通常理解中的志怪或魔幻式寫作。相反,她提供了現實主義的一種別樣書寫,是存在于日常經驗之外的、跨越了想象邊界的某種“真實”,是信息化、碎片化的時代中,洞察人與世界、人與人之間關聯的現實“樹洞”——而這,是當下的中國現實主義寫作相對薄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