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位于巴黎東南的馬恩河谷玫瑰園遠近馳名，可謂一座理想的“玫瑰伊甸園”。在一道道蔓藤碧廊里漫步時，我見到了一種奇特的“中華玫瑰”，它自然變異出綠色花朵，掩映于綠籬茂蔭間。從標識上得知，它來自喜馬拉雅山。在歐洲，常有人稱玫瑰來自中國。中國本是牡丹之鄉，《聊齋》里有“香玉”“葛巾”為憑，但稱西洋群芳之冠的玫瑰源自中國倒是未曾耳聞。

法國園藝花卉專家阿麗絲·卡龍—朗貝爾著有《玫瑰傳奇》。她在追溯玫瑰來歷時寫道：“在北半球，人們常遇到玫瑰，但在南半球卻相當陌生。歐洲的玫瑰僅有30來種，北美洲不過25種，種類最多的還是中國。”她說：“中國存在著100多種玫瑰，被視為玫瑰之鄉。公元17世紀，中華玫瑰被帶到歐洲，作為種株，跟我們當地的玫瑰雜交培育，改良了品種。”談及中華玫瑰特有的茶色茶香，卡龍解釋道：“中華玫瑰遠渡重洋前來歐洲大陸的途中，與一箱箱茶葉一起置放，花朵綻放時透著茶香，故而到西方后成了一個珍稀品種，稱之為‘茶香玫瑰’，純白或鮮紅不等，聞之讓人心生雅意。”

根據卡龍的研究，唐宋時期，中國便有專門的道士園丁負責養護玫瑰，用兔絨刷日日清理，保護其潔凈無瑕、花朵繁茂，得以在中華大地百世流芳。歐洲從中國引進玫瑰種株年代久遠，為克服南國植物畏寒問題，歷代歐洲園藝師不斷采用雜交術改良。最早是用蔓生似葛、花呈淡褐色的中國鄉野“茶色玫瑰”與本土的“巨型玫瑰”雜交，朝夕呵護，育出了現今的茶香玫瑰，株高6尺許，花黃，每年5月綻放，綠葉發散茶香味，沁人心脾。

《玫瑰傳奇》寫道，1752年，中華玫瑰引入瑞典；1800年左右到達美國，作為種株與當地玫瑰雜交，培育出廣受歡迎的“波旁玫瑰”。波旁玫瑰株高6尺，開花時散發蘋果馨香。由于英國對法國實施海上封鎖，中華玫瑰移株法國比英美晚了數年，最早到達法國的是“廣州玫瑰”。這種玫瑰株高4尺多，花朵呈純白色，散發出非同尋常的夜來香，清幽爽心，是典型的中國茶色玫瑰。法國人對它喜愛有加，甚至以拿破侖第一任皇后約瑟芬為其命名。約瑟芬皇后特地在馬勒麥松宮廷花園種植來自中國的茶色玫瑰，供皇族貴胄觀賞。

巴黎布洛涅森林里有一座公園。園中的玫瑰苑璀璨奪目，是歐洲規模最宏大的玫瑰園林，匯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700余種名貴玫瑰品種，如萊達玫瑰、大馬士革玫瑰……其中數百株從馬恩河谷玫瑰園移植而來，雖經變異，但其中呈淺褐淡黃色的中華茶色玫瑰，清香四溢，仍易識其名。當年拿破侖三世的皇后歐也妮，曾命人在玫瑰苑修筑中式“皇后亭”，以供夏日納涼時品賞玫瑰芳香。

卡龍認為，進入歐美之前，中華玫瑰經古絲綢之路，由穿越大漠的駱駝商隊先傳到波斯。1258年，波斯詩人薩迪創作《玫瑰園》，贊美人間的“玫瑰天堂”。詩中寫道，暮春時節，波斯百花凋謝，唯有玫瑰獨自挺秀。這種四季開花的玫瑰正是來自絲路另一端的中國。

現今，巴黎裝飾藝術博物館里珍藏著一幅《玫瑰園邂逅圖》，可遠溯至公元1450年，描繪的是波斯王子與華夏公主在玫瑰園里相會的場景。兩人含情脈脈，園中玫瑰盛開，泉水潺湲，鳥兒啁啾。千百年來，玫瑰從東方傳到西方，從印度、尼羅河到西班牙，滋潤著多個民族的神話傳說，賦予不同時代的文學藝術以創作靈感。在西方文苑里，玫瑰是公認的“春之溫柔的化身”。荷馬史詩中，詩人將玫瑰譽為人類的“晨曦”，在花神節上幻變為繆斯的桂冠。還有詩人將玫瑰比作“解語花”，曰：“像我那天采擷來的玫瑰一樣，女郎走過我的屋前，令人神往。”

在19世紀歐洲浪漫主義思潮澎湃的歲月里，法國詩人泰奧菲爾·戈蒂耶發表高蹈派詩集《琺瑯與雕玉》，稱他唯美理想的結晶是色香潤美、映現月光蜃景的中華茶色玫瑰。這無疑是對中華玫瑰走出中國、西漸溢香的誠摯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