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敘事的博弈美學 ——評土家族作家陳剛長篇小說《臥槽馬》
按照慣常化的藝術分類來看,土家族作家陳剛的長篇小說《臥槽馬》屬于主旋律作品。然而,作者多年扎根一線積累的工作經驗、豐富的生活素材以及沉淀已久的藝術思考、行業洞察,讓這部全面描寫企業改革的小說具有了較好的藝術性和可讀性;特別是充盈其間的博弈美學,不僅增強了作品敘事沖突的審美張力,更擢升了文本作為企業文學的典型意義。
《臥槽馬》的主體故事講述的是一家落址在臥槽馬的國有企業,半個世紀以來的改革發展圖景。這家工廠連著這座村莊,走成了我國國營企業不斷深化變革的縮影,以極具典型的時代特征映射著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歷史進程。正如“臥槽馬”之隱喻,決定企業命運興衰沉浮關鍵時刻的每一步,無一不是旗鼓相當的險中求生;而所謂既可將軍亦可抽車的能打能退,在某種程度上也只不過是不得已的茍且與無奈。上世紀中期,隨著中蘇關系破裂與中印軍事沖突,在緊張的國際形勢下,我國拉開了“三線建設”的帷幕,孕育并催生于此背景下的軍工硝銨廠,還沒來得及投產就被迫轉型為地方碳銨化肥廠,后又從碳銨化肥廠改造為尿素工廠,由全民所有制的峽灣化肥廠重組為泰豐化工有限責任公司,由國有企業改制為資本上市公司。小說沒有沉湎于對宏闊歷史背景的渲染與展示,而是截取幾個關鍵轉折點,濃墨重彩地描繪這家工廠在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發展中所遭遇的種種艱難困境與覓索新生的努力,生動地展現了我國民族企業艱辛曲折的創業歷程與篳路藍縷的求索精神,并由此窺探出歲月的更迭與時代的變遷,從而讓整部作品充盈著別具一格的藝術魅力。
在人們長期固化的觀念中,企業文學多是描寫職場情愛或官商腐朽的通俗文學;不論淺薄的內容還是狹隘的敘事,都上不了臺面。然而,《臥槽馬》突破了這種桎梏,特別是貫穿小說始末的博弈美學,更是充盈并成就了企業文學全新的敘事美學。臥槽馬原名馬鞍山,吳國陸遜于此設伏,臥槽叫將,本想擒得蜀國劉備,不料被別住了馬腿,從此改名臥槽馬。這家工廠對臥槽馬的貿然闖入,猶如一次不可原諒的冒犯,工廠員工與臥槽馬人成了不相融合的水火,甚至還發生過幾起流血事件。就連吳英俊與姜大民對劉家姊妹的愛情甚至各自的性愛生活,都是難以調和的博弈。工廠的歷次改革,也無一不是在支持與反對的對峙中如履薄冰。當化肥廠的效益如芝麻開花一般越來越好的時候,有如毒蟲的貪腐也在氣勢洶洶地蠶食著它,直到一場爆炸,才按下博弈的暫停鍵。原來,日夜厭惡工廠員工的臥槽馬人,在工廠衰敗后自家的生意也門可羅雀;看不上臥槽馬人的工人,現在也得學著臥槽馬人的樣子支起小攤來謀生。本來心有間隙的吳英俊與姜大民,為了工廠的命運,二人結束了多年的蹺蹺板游戲,“你和我變成了我們”;而且在吳英俊與姜大民領導下獲得了新生的泰豐化工公司,在經過一段蓬勃的發展之后,又遭遇到國家電力與煤炭的機制改革,“市場銷價隨著產能過剩一路下滑”,公司又面臨新的困境,最終與全球行業領軍企業YH公司聯合重組了YH泰豐聯合化工公司,整個企業又迎來了涅槃般的重生。小說以點面交織透視的藝術手法,將泰豐公司的生死蝶變放置到廣闊的社會生活背景之中,有著極強的現實關照與歷史隱喻。直到今天,我國依然是典型的政府主導的經濟體,在傳統商業文化與現代市場經濟交融的市場,我國企業發展的基本邏輯既非標準經濟理論也非馬克思主義經濟理論;而在不斷深化發展中,變革所涉及的變量越來越多,關聯的利益主體也越來越多。那么,如何才能從紅海走入藍海,實現行業價值的回歸?《臥槽馬》通過泰豐公司這一典型例證已給出了答案——從競爭走向競合,從過度競爭走向到適度競爭。因為,一切博弈的終極目的,在于回歸“平衡”。
小說最后,公司第一代創業人黃政勇轉給了第二代創業人吳英俊一條微信:“在個體的、具體的生命與整體的、抽象的歷史之間,充滿了永恒的緊張對峙,社會的進步就在這每一個歷史對峙的縫隙里生長。我們的使命就是填補好這縫隙,讓新的生長更加牢固。也許這才是生命的自覺意識。”這不僅是小說人物的感觸,也是企業發展的宿命,更是歷史更迭的法則。更何況,所謂歷史,本身就是一部博弈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