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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與半島書
    來源:中國作家網 | 阿占  2020年05月25日16:18

    山東半島是中國最大的半島,以東西290公里、南北190公里的體量伸入渤海和黃海。這里的山、海、漁、歌,這里的灣、港、船、島,經過歲月的打磨,經過人類精神的整合,最終演繹成海灣的方志,海島的語文,船舶的族譜,港口的記憶——我所要做的,就是忠誠地書寫這一切。

    嵐山頭的船歌號子

    嵐山頭在日照的東南端,南北海疆以此分界,自明代初期就是重要商埠和海防重鎮——安東衛,與天津衛、威海衛、靈山衛并列為中國“北方四大衛”,內控魯蘇江淮遼闊腹地,外扼大海,扼高麗、日本諸國往來咽喉。

    海陸交通的發達,帶來南北商客絡繹不絕,于明代成集,《安東衛志》記載:“嘉靖初年,西大街三、八日為市,北大街一、六日逢集(后廢)。嘉靖二十年,西大街三、八日大集。”至今日,仍是全國十大水產品交易市場之一,輻射十多個國家和地區。早在1996年2月就被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認定為“全國最大的海產品交易市場”,列入“中國之最”(1949-1995)。

    古東夷文化沉湎在嵐山頭的基因里。這一族的先祖追隨太陽而居,世代以漁業為生。漁村的名字,無不脫塵拔俗,官草汪、大阡里、胡家林、楊家莊子,或憑周邊地理寓意而誕生,或源自某個傳說,或承載著漁村血脈的演化——又或者,不過是祖輩在海風里脫口而出的一聲招呼,一個應答,咸咸的,幾代人不敢丟下。

    若能回到風帆時代,我愿意每天穿過古老的漁村,沿著傾斜向海的陽坡,任大大的日頭把我曬黑,硬硬的海風將我吹瘦——我不在乎,那種時候,我只關注耳朵的收成,因為船歌號子響起了。尤其在日落時分,沿著流金的霞光,漁家滿載歸來,整個嵐山頭鑲嵌在船歌號子里。

    船歌號子是漁家的信天游。在近海,一條船上六七個人一起喊著號子,氣力往一處集結,才能把船推出去,把魚拉上來。而在遠海唱響的號子,仿佛隱喻著另一個神秘世界的存在。繁重的勞作一天天重復,經了海蝕風蝕,漁民的群像呈現出鐵雕塑一般的“銹跡”。而大海好像流動的無邊基座將他們托起。

    嵐山頭的號子有領有合,朗朗上口,隨潮汐派遣。或歡快,或高昂,或輕緩,或低沉。潮汐有多跌宕,號子的層次就有多豐沛。撐纜號、箍樁號、拿船號、推關號、撐篷號、棹棹號、打戶號、懸斗號、淘魚號、溜網號、點水號……根據勞作場景、時段和方式的不同,號子多達幾十種。沒有機械助力,全憑勞力和心力,每一步都不能有差池,號子越高越有勁,難怪嵐山當地漁民稱之為“打號子”。

    生之鏗鏘,大抵如此。啊。嗨。嗷。呦。哎。啦。唵。當這些語氣助詞組成了嵐山號子,十萬夢幻的馬匹就在大海之上騰空而起。以嵐山號子為序,接下來,我要繼續做一個田野調查者、史料研究者、曲譜分析者、方言考察者,在大海的牧場里,在月亮的銀簪下。

    膠州灣北岸的船匠人

    有漁民的地方,就一定有造船的匠人。

    膠州灣北岸的紅島邵哥莊。休漁季。漁民們停船曬網,外出打工去了。只有幾個造船匠人在剛剛成形的船體骨架間忙碌,敲敲打打,每天十幾個小時不停歇。

    兩艘同一時間開工的船體沿海岸岬角擱置。大塊的木料和整個作坊裸露在七月沸騰的陽光下。匠人們的胸膛和脊背也裸露著。每艘船有一百多道工序,電鋸、電鉆、電刨取代了斧子和刮刀,效率高了,工藝更精確了,造船的步驟卻從來沒有更改。備料、定盤、艌船、做櫓、做舵、做桅桿和帆、做錨、刷桐油……彼此之間的縝密銜接與幫襯,更像一種生存儀式和精神信仰,嚴嚴實實,穩穩當當,最終形成一艘木船的氣場。

    領頭師傅姓劉。他說,選木是造船的第一步,需要樹齡幾十年以上的老樹。骨架嘛,多用結實且不易變形的槐木、紅松、榆木,它們握釘力強,穩定性好,變化小,也不招蟲。船身以杉木為主,因為杉木木質堅實而輕,浮力大能載重,且油脂豐沛,耐水浸,不易腐。

    木材買回來,要先放在太陽下晾曬,邊曬邊觀察,等木料干濕適中時,就開始“解木”。解,是從木料中解出造船用的各種不同形狀的方料和木板。船骨架用方料,船邊、船底用木板。一艘船需要幾十種不同的方料和木板,如何最大限度地用好木料,很是考驗匠人的才華。這是一個離不開預感和直覺的過程。

    史料記載,清朝咸豐三年,即1853年,紅島就出現了木船制造,當時的陰島社大洋村漁民于海先耗時兩年制作了第一艘簡易木船。160多年過去了,造船技藝的改進,很多是在驚險中獲取的——甚至是那些葬身海底的漁民提供了最終的答案。紅島漁船的船頭特別高,幡然上翹用以抵抗巨浪、提高船速,也用來在未知的兇險面前壯膽。高高在上,是強有力的心理暗示。

    至今,紅島當地漁民到近海捕小蝦、釣胱魚,仍然使用傳統的木質漁船。作為近海作業的最小捕魚工具,幾乎家家都有。小的十幾米長,大的三四十米長,價格在十幾萬元到幾十萬元不等。

    通常是同時造兩艘漁船,兩個多月完成。船架搭起后,匠人把桐油石灰攪成的網紗餅用掙鑿掙進板縫中,再用鏟釘、成縫釘交叉釘牢。做縫的同時,大木手藝好的匠人做好舵、桅、擼、槳;鐵藝好的匠人打好錨;小木手藝好的匠人在船內安裝后舵盤……新漁船放到海灘上,船東興興頭頭地購置漁網漁具,再貼滿吉利的對聯。終于,一切停當了。挑日子,放炮仗,請財神,做羹飯,下水。

    劉師傅說,30年下來,經他手的船已經有上千艘。現在,他覺得快干不動了。三個徒弟,最小的也已經41歲。“到我這一代,已經招不到年輕徒弟了。年輕人沒人愿意干這個,太累。”

    漁家文化正在瓦解。造船匠人一身技藝面臨失傳。與劉師傅情況相同的還有兩家,分別在即墨豐城和城陽,都是迄今所剩無幾的手工活態傳承者。不知為什么,這些造船匠人讓我想起了最后一個鄂倫春人,隨著他的遷徙和定居農區,鄂倫春的狩獵文化至此終結。漁村在消失,造船的匠人像地球上的稀缺物種一樣,不知道還能存留多久。

    對傳統技藝最完好的保存,永遠在手工活態的過程中。活態里才有一片深廣的生活景象與歷史信息。有海便有船。在沒有專利的時代,手工中至關重要的絕技依賴世襲或師徒方式單傳下來——但愿幾十年以后,手工木船依然能如同海的句點一樣存在著。

    丁字灣的聚生繁衍

    時間在潮汐之間消泯,從未停止。蚶子們閉上眼睛,藏棲于墨城的淺灘,傾聽海的聲音,多少個世紀就這樣一涌而過。

    墨城丁字灣。折而往西,向東偏南,便有了“丁”字的形態。灣內岸線兜轉,岬與沙洲相間,幾進幾出,便有了栲栳灘、芝坊灘、魯島灘、力島灘和灣頂灘。蚶子與其他軟體貝類一起共享著灣灘上柔軟的沙泥,以硅藻類和有機碎屑為食。丁字灣的漁把式告訴我,蚶的外殼厚而堅硬,上有瓦壟狀突起,是一味中藥;泥蚶殼白,邊緣呈波紋走勢;毛蚶色深,有褐色絨毛,殼上的瓦壟更為緊密……

    血蚶怎么回事?是“叛逆者”嗎?我問。

    漁把式說,泥蚶沒有經過低鹽度海水育肥之前,畫風有“殺氣”,不是人人都敢下口的。育肥可以讓血水自然淡去,蚶子肉質愈加肥嫩。丁字灣是個天然的育肥場,多條淡水河從這里入海,稀釋了近海的鹽度,也淘洗著血蚶的“叛逆”。

    墨城人喜歡用蚶包餃子。霜降以后的白菜和泥蚶都正是好時候,將白菜剁碎,新鮮的蚶子肉攬幾刀,加點肥肉膘,包之前把切碎的韭菜末撒在餡里,餃子煮出來有湯汁,鮮亮之味密而不漏。

    遙想遠古,墨城金口一帶海域闊遠,先民們仰仗海的鼻息而聚集繁衍,選擇離海平面較高的地勢居住,這就是2011年考古發掘出的北阡大汶口文化遺址。同時發掘出來的還有大量捕魚工具以及貝類外殼、魚骨獸骨,說明當時的漁獵活動已經相當發達,海貨是主要食物之一。貝類外殼里自然少不了蚶子殼,它是拼湊出半島先民們勞作與生活圖景不可或缺的原始信息。

    高峪村的老漁把式

    那些見慣了風浪的老漁把式始終是我心中的一個謎——作為自然中的行者,他們究竟穿過了怎樣的風浪?

    高峪村在大珠山東麓,東面即是黃海。84歲的王保業坐在我對面,逆著下午的陽光,肢體語言越發有了重量感。話說那一年的農歷九月初五,早晨出海還是漫天的胭脂彩霞,到了中午,海就怒了,眨眼功夫,灌滿鐵鉛的云層越來越厚,沉沉地碾壓而過。王保業從沒見過這么逼仄的天空,黑云翻墨,他感覺快要憋死了。忽然,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最小的如雞蛋,大的竟好比半塊磚頭。那浪啊,扯天扯地,海平面與天際線早已混沌不見。一個浪峰過來,漁船被拋了出去;再一個浪峰過來,漁船又被接住了。漁把式們不是吐出了苦膽就是嚇破了膽,根本無從下手,只能聽任老天安排。

    一個又一個浪峰之后,王保業驚奇地發現船竟然沒翻,自己還活著。這個時候,岸上早已哭聲一片——漁把式的老娘和老婆幾乎要哭暈過去了。冰雹把莊稼地都打爛了,那樹葉一樣的小船還能在嗎?女人們齊齊地跑到碼頭上等著,死死地望向轟隆翻卷的大海,彼此只說寬慰的話,祖輩上那些翻船的老故事誰也不敢提半句,就好像村后的衣冠冢從來不存在一樣……

    陳美菊已經81歲了,她給王保業生養了三兒一女。回憶起多年前的這一幕,她還是哭了起來。陳美菊是家里的四姑娘,三個姐姐都嫁給了農民,唯獨她嫁給了漁民。年輕的時候是個俊人兒,上門提親的排著隊,可她偏偏看上了一個漁民。“我覺得出海打漁的有本事。俺娘也說,跟著打漁的餓不著。 ”

    潮水漲落,能銷金熔銀,也能繁衍生息。仰仗海的鼻息,再窮也不愁沒東西下鍋。1958年他們結了婚。上世紀90年代末期王保業開始養殖鮑魚海參,后來兒子們繼承了父業,直至今日。

    積米崖港的船老大

    海里越忙,岸上補網的就越忙。整個九月,在積米崖漁港碼頭現場,最常見的是修補漁網的工人們,他們席地而坐,有的在碼頭上,有的在船上,顧不得烈日炙烤。漁網的修補有時候是船上工人自己干,更多的是交給專業補網的漁民,一小時40元,一個月下來,平均每人能收入七八千元。

    開海之初,刀魚、鲅魚、面條魚、梭魚、青魚、黑頭、黃魚、紅頭魚等都能捕到,八帶、蟹子、比管、蝦的收成也很可觀。運氣好的船老大,三四天回來一趟,每次光鲅魚就能捕七八千斤,還有七八百斤刀魚。恰逢仲秋,市價與行情日日走高,靠岸即被一搶而空。只嘆好時光總是消失得太快,只一個月便黯然失色了。十月份以后,每次出海的收獲越來越少,除了能捕到少量的紅頭魚、雜魚、八帶外,鲅魚已基本上捕不到了,刀魚更是無影無蹤。

    出海時間也開始延長,每次四天到七天,船裝不滿魚,不敢返航——以齋堂島石家兄弟的兩條400馬力鐵殼拖網漁船為例,出去一趟,光是柴油就要準備100桶,每桶200公升,冰塊要加15噸,船上工人也有20個左右。成本太高,沒有收獲不敢輕易回來。

    除了魚少的問題還有人工的問題。在船上,都是一人一個坑,一個人撂挑子不干了,會影響整個船的捕撈作業。越是沒人干,工資越漲;越是漲工資,成手的伙計就在好幾條船上來回跳,這已經形成了惡性循環。船老大挖來挖去,成手的活計跳來跳去。

    盡管技術條件越來越好,但出海仍是繁重的體力勞動,又苦又累。誰也不知道下一趟出海會發生什么。年輕的漁家后代已經沒人愿意跟著父輩一起打漁了,他們通常都在城市里讀書或打工。只能靠漲工資吸引外地人來干。而那些留下來的外來年輕人,在我往返積米崖漁港的那個秋天,眼見著他們每出海回來一次就黑一層。經過嚴重的脫皮,黑色便也滲入了肌體,再出海再黑下去,再起泡,再脫皮,直到百毒不侵。

    “在遠洋,大多時候就算沒有風也會有流,你以為自己不暈船,但天生出海不暈船的人不到10%,一般人剛入行,都需要一年時間才能適應,這一年時間里吃不好睡不香,還要熬夜工作。跟我一起上船的5個老鄉,出第一趟海都吐出了苦膽,回來就說啥也不干了。”做木耳賠光了本錢的小張來自東北,想下半年通過出海把本錢掙回來。海上捕撈不分晝夜,24小時連續作業是常有的事。

    45歲的壽光人老王出海已有十幾年,最拿手的絕活就是修補破損的漁網。因是絕活,工資也拿得最高,一天800元,出海打魚四五個月下來能掙十來萬。他說,要不是為了家里上學的孩子和生病的老人,他也不會當漁民。

    在為數不多的當地人中,有個叫老高的已經做到了大副,深得船老大信任。據說他以前在企業上班,由于效益不好,后來就當船員了。他在海上已經呆了16個年頭,從船員開始干,一直到后臺、機艙、大副。老高準備干到60歲就退休,現在拼兩年給閨女掙個嫁妝錢。

    停靠積米崖漁港的漁船有1000多艘,小雪節氣剛過,大部分船老大已提前放棄出海,天冷以后,捕魚已經沒有利潤可言。不如回港休整等待來年。海洋性氣候的十一月底并不冷,但對于船老大來說,冬日的寒冷要來得更早些。“以前都要進了臘月門后才歇歇準備過春節,現在提前一兩個月就不再出海了。這個季節只能捕到鳀魚和少量鯧魚,出一趟海肯定賠錢。好在國家對出海的漁船有燃油補貼……”

    海洋資源逐步匱乏,國家一直鼓勵遠洋捕撈,引導更多的大馬力漁船去深海作業,包括中西部太平洋、印度洋島國水域的金槍魚資源,北太平洋、東南太平洋和西南大西洋公海的魷魚秋刀魚等漁業資源,已成為開發的重點。這也預示著出海的周期將變長,同時更加考驗人的意志。

    “每出一次遠海,人好像都要老了一截”。船老大說。我知道,船老大疲憊中更多的是無奈,可是在海上走慣了的人,一朝別離,會生病的。惟有耗盡一生,愿賭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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