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以來，中國政府以及世界衛生組織一直呼吁，世界各國應加強信息共享與多方面合作，共同抗擊疫情，維護全球公共衛生安全。近期，新冠肺炎在世界范圍內的迅速蔓延，我們在繼續做好國內疫情防控的同時，也十分關切、牽掛各國的抗疫情況。為此，中國作家網特邀請在海外的華人作家、翻譯家談談自己在疫情中的生活，以及對當地抗疫情況的觀察與思考。人類是一個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希望作家翻譯家們的這些點滴記載、人文思考，能促成更理性、更深刻的理解與溝通，守望相助、同舟共濟，為這場全球性的“戰疫”貢獻自己的力量。

——編者

庚子年春天，我回國迎春過節的腳步剛剛在娘家落地，一場始料不及的疫情緊跟著爆發，來勢洶洶有若洪水猛獸，擊潰了春節的氣氛，停擺了社會生活，留下了許多不同尋常的時光細節。

疫情于春假期間在全國爆發，最讓人心焦的當是適逢工廠關門加上物流不便而引發的醫療物資重大缺口。十萬火急迫在眉睫，面對家國同胞的危難時刻，物資援助的行動很快就在全球海外華人的圈子里全面牽起。為了解決燃眉之急，許多華人華僑社團紛紛在國外自發地大量購買口罩等醫療物資，再想方設法運回中國，用最急切的救援行為，力爭時間，為生命讓道。

2月初疫情最嚴重的時候，就有不少運送醫療物資的航班從國外緊急飛抵中國，滿載著人道救援的急切之情與海外華夏兒女的家國情懷。在我所居住的國家瑞士，那段時期同樣有當地的熱心人士自發組織緊急援助的行動，為中國捐款捐物。我知道的一位瑞士藏胞也為自己的老家捐去了大量的口罩，為家鄉的親人送去了一份厚重的心意。

在世界衛生組織宣布新冠肺炎為國際關注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前后，不斷有外國航空公司作出決定，停飛所有與中國往來的航班，并著手開始從中國撤僑。這段時期，瑞士也和法國一起從中國撤僑，撤離的亦有我認識的友人，他們憂心于時局的不穩，不得不決定提早離開中國。此時也有朋友建議我不如提早回瑞，我聽后莞爾，禮貌表示了謝意。

那段日子，父親因心肺衰弱住院，我每天要從荔枝灣步行到市三醫院去，再在住院部小陪父親一會兒。雖然尚在疫情的嚴格管控期，市面氣氛明顯要比往年的春節冷清，但社會秩序井然，說來并沒有給我增添恐懼感。那時候每天經過荔枝灣時，我都喜歡在涌邊憑欄停靠，等一陣春風，或者在仁威廟前的空地上虔誠駐足，在古剎的肅靜莊嚴中默默祈福天佑中華。

疫情籠罩下的春節假期自然是跟以往每一個春假的生活都有所不同。在那些深居簡出的日子里，晚間新聞成了我們娘家人每天的必看節目。國難當前，鏡頭前醫護人員逆行的畫面最是容易讓我們觸動。是啊，怎么能不感動呢？病毒來勢洶洶，但每一個英雄都是有親人有牽掛的血肉之軀，危難時刻，是他們靠身體力行支撐起了14億人的生命安危，支撐起了一場及時的救難。

我是到了2月14日深夜才按原計劃搭乘飛機返回瑞士的。那天我先去醫院把父親接回家中，再一一理順了余下的事情。數不清這是我在中歐之間多少次的飛行了，仿如一只候鳥，常年頻繁往返在上萬公里的路上，不覺疲倦，也從不迷失。

怎么能迷失呢？縱然山高水長，遠隔萬里，中國既是我童年的搖籃也有我年邁的雙親，不管走得多遠,這里都是我的根之所在。而瑞士有我的家與生命的延續，愛之所在同樣雋永綿長。所以縱然是兩個國家兩種經驗，每一次輾轉間，雜然的思緒里都會有著同樣深濃的情感。不分彼此。

坐進機艙時，朋友們告別的祝福一個接著一個涌入我的手機，離別的感傷終于擊潰了我。父親的狀態尚且不穩，故鄉的情況亦未明朗，但我真的要走了。飛機徐徐啟動的一刻，茫然與惆悵終于使我眼眶一熱，不能自已。

那一夜，云間的月色染滿了我濃稠的鄉愁。漫漫長路，幾程山水；一行熱淚，骨肉相牽。

始料不及的事情還在繼續。在我回到瑞士不久后，恣意的病毒出乎所料一路闖入了歐洲。先是意大利，繼而蔓延至德國、法國、瑞士……直至遍及整個歐洲，傳播速度之快讓我不寒而栗。剛經歷完中國的抗疫，歐洲政府輕慢的“大流感對策”無法不讓我心生出許多忐忑來，無比焦灼但又無計可施。

在此期間，關心民瘼的愛心人士紛紛發起了不少自愿行動，比如在瑞士民間就有不少群體主動幫助獨居老人購物，以溫暖人心的情感守護著弱勢群體。社會公益組織同樣是急人所急，支撐起危難時刻的社會急需。比如多年來我一直相熟的中國綠色發展與生物多樣性基金會，在整個疫情期間，他們不僅組織志愿者為醫院送去救急的口罩，積極為養蜂人的轉場問題排憂解難，還對未能及時撤離中國的意大利籍人士送去了及時的幫助，用至善的情感釀造著無言的大德。

不過，略略使人遺憾的是，在疫情爆發期間，激辯和謾罵卻淪為了不同意見人士的一種常見交流方式。健康憂慮的共情之下，連該不該佩戴口罩都成為了相互取笑的最熱焦點。這份經歷無法不讓我們恍然，原來認知與思維的差異可以暗藏如此巨大的鴻溝，原來只有在經歷一樣的考驗時，我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差異其實漫布在日常的方方面面，所有細節。

可幸在高度互聯的人類世界，尊重與理解終歸是實現有效交流的最佳方式。只要心愿是一致的，就無所謂誰對誰錯。如果常識不全面我們可以參考經驗，如果經驗不可靠我們可以借力科學，在科技如此給力的時代，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理性的溝通能越過差異，去集合不同民族的智慧，引領人類破解分歧，共抵真知。

不知不覺間，油菜花已經一丘一丘步入金黃，暗示著季節的轉換與時間的飛逝。要是在往年，大批的旅游車早已擠滿了萬國宮門前的馬路，穿梭不停地放下前來聯合國、世界貿易組織或者世界衛生組織等等國際機構，希望親身感受一下和平之城日內瓦風光與魅力的大量游客。。二十多年了，在這個高度聚焦和引領全球政治風向的重要城市，我既親歷過一些爭取獨立的特殊場面，一次一次地感受過自由的可貴；也同樣見證過一代又一代的外交官，在此奮力維權讓中國走向了世界。

此刻時鐘剛剛指向21點，又帶來了每天晚上日內瓦全城市民集體鼓掌兩分鐘的重要時刻。這是3月時從意大利民間首先自發而起的全民行為，旨在在特殊時期以掌聲向醫護人員表示鼓勵與敬意。我不知道鄰州或者附近國家鼓掌的確切時間，我只是知道在災難面前，所有謹守崗位的醫護英雄都配得起這一份崇高的敬意。

月光的清暉灑滿窗欞，起伏的掌聲隱約傳來，定格成庚子年春天最深沉的記憶，最無言的一景。 縱然人類世界膚色各異語言不同，縱然黑暗深處依然長滿焦慮、不安、矛盾與誤解，但我始終相信，關懷、理解、對話、堅持、愛與信從來不會缺席，它們宛如這晚春的山風，會一路綿展，帶著溫暖懷揣良善，慢慢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