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內容提要：縱觀2019 年中國網絡文學創作和IP 改編，繼續保持高歌猛進、迅猛發展的大好形勢，還有了新變化和發展：網絡文學類型融合、拓展和深入發展，流行元素和各類型融合成新亮點，現實主義題材、玄幻、奇幻、科幻、電競、歷史等類型表現突出，各類型大神級作家和作品處于領航位置。市場的降溫和下沉促進了IP改編精品化進程，產出更多優秀作品，契合青年文學趣味、網際流行文化和主流核心價值觀。海外傳播、5G 技術、游戲和有聲書行業的快速發展和“90 后”網絡作家的崛起將對中國網絡文學產生重大影響，侵權和盜版現象成為制約行業發展的隱患。

關鍵詞：2019 年 網絡文學 創作 IP 發展 趨勢

根據比達咨詢（BigDate—Research）發布的《2019 年中國數字閱讀市場研究報告》，2019 年我國數字閱讀用戶規模達到7.4億人，其中網絡文學用戶規模達到4.6 億人，同比增長8.3%。市場規模達到204.8 億，同比增長21.0%。網絡文學歷經20 余年的發展，由于契合媒介變革發展（從個人電腦端到移動端的變遷）和適應當代人數字化生存方式，已經從1990 年代末的星星之火壯大到如今的燎原之勢。網絡文學在其自身蘊含的新形式和舊內容、商業性和文學性、同質化與創新性、大眾化和經典化、虛擬和現實之諸多矛盾中快速成長，在技術、文學和商業的博弈中順勢而為，在國家政策和現實主義的規范下形成自給自足的良好生態。縱觀2019年中國網絡文學創作和IP 改編，除了繼續保持高歌猛進、迅猛發展的大好形勢外，還有了新變化和發展。

一

中國網絡文學付費收入規模隨著移動端網民人口紅利的耗盡和市場的成熟增速逐漸放緩，據艾瑞咨詢統計，從2016 年至2019年中國網絡文學付費收入規模分別為86.0億元、117.3 億元、157.3 億元和181.7 億元，增長率分別為41.3%、36.4%、34.2% 和15.5%，增速逐年下滑。2019 年對于絕大多數網絡作家來說，付費閱讀還是其主要收入方式，類型文學寫作還是其主要創作形式。在付費收入規模趨于穩定的2019 年，網絡文學創作最重要的特征是網絡文學類型融合、拓展和深入發展，流行元素和類型融合成新亮點，電競、歷史、奇幻、科幻表現突出，而現實主義題材成為2019 年網絡文學創作的關鍵詞。在以往流行的玄幻、言情、奇幻、歷史、軍事、仙俠、修真、武俠、科幻、懸疑、游戲、競技、都市、青春、職場、官場、偵探、盜墓、宮斗、宅斗、女尊、女強、純愛、百合、輕小說、二次元、現實主義題材等文學類型的基礎上，網絡類型文學創作繁盛，作品海量，幻想類作品腦洞大開，世界觀和幻想體系日臻完善，現實題材不斷和幻想類融合，題材范圍不斷拓展，涉及都市、農村、經濟、工業、社區、職場、官場、校園、游戲、競技等領域，滿足不同人群的閱讀口味和文學趣味。2019年網絡文學在更加成熟完備的基礎上涌出多部佳作：玄幻類作品有《圣墟》（辰東）、《滄元圖》（我吃西紅柿）等；奇幻類作品有《全職法師》（亂）、《魔力工業時代》（二目）等；修真類作品有《修真四萬年》（臥牛真人）、《大道朝天》（貓膩）、《凡人修仙之仙界篇》（忘語）等；歷史類作品有《明天下》（孑與2）、《贅婿》（憤怒的香蕉）等 ；都市類作品有《昆侖俠》（驍騎校）、《三寸人間》（耳根）、《天下第九》（鵝是老五）等；武俠仙俠類作品有《劍來》（烽火戲諸侯）、《仙官》（打眼）等；科幻類作品有《學霸的黑科技系統》（晨星LL）、《九星毒奶》（育）等；軍事類作品有《諜影風云》（尋青藤）、《狙擊榮耀》（叢林狼）等；古代言情類作品有《山河盛宴》（天下歸元）、《畫春光》（意千重）、《花嬌》（吱吱）等；現代言情類作品有《天才基本法》（長洱）、《好想住你隔壁》（葉非夜）、《待我有罪時》（丁墨）等；純愛類作品有《有匪》（Priest）等，這些作品仍占據較大的流量和人氣。辰東、我吃西紅柿、貓膩、天蠶土豆、血紅、丁墨、蔣勝男、Priest 等這些成名較早的大神網絡作家憑借優秀的作品、龐大的粉絲群和IP 影響力，守成不忘創新，處在各類型文學的領航位置。

（一）2019 年網絡文學現實主義題材精品迭出，關注現實和現實邏輯深入人心。由于網絡文學的快速發展和有關政策的有效引導，網絡文學創作近年來開始現實主義題材轉向。2018 年國內主流平臺上的現實題材作品已超過六成，同比增長24%。在2018年優秀網絡作品推介中，現實題材占比達到79.2%。① 2019 年網絡現實題材創作取得了新的突破和發展，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現實題材表現范圍拓展，在改革開放、經濟商戰、公安消防、醫療醫生、創新創業、社區管理、山村支教、家庭生活等社會生活領域均有涉及，以《浩蕩》（何常在）、《商藏》（庹政）為代表的小說記錄改革開放等國家經濟社會生活的大發展大變化；《朝陽警事》（卓牧閑）、《消防英雄》（回憶如煙）、《青春綻放在軍營》（千崖秋色）、《女警手記之讀心解案》（劉棟）為代表的作品謳歌公安消防等行業涌現出的英雄人物，其中不乏讀心解案能力超群的女警察、“90 后”片警和消防員；《全科醫生》（沉木舟）、《商途》（筆龍膽）、《鄭毅辯權》（我本純潔）等小說關注社會基層和底層的小人物及其獨特生活狀態；《傳國功匠》（陳釀）、《一脈承腔》（關中老人）等小說關注民間傳統工藝和傳統藝術；《穩住，二胎來襲》（顧七兮）等小說聚焦婚戀題材。現實主義題材一方面拓展了網絡文學的表現范圍，為網絡文學創作提供了堅實的社會生活基礎；另一方面這些文本暴露出創作方法的單一，網絡文學適應現代網絡生活的快節奏而出現并全面應用的小段落、多對話、輕描述、重情節等創作和敘事特點，必將不能全面反映社會生活、深入挖掘深刻而嚴峻的社會現實，從而產生以上文本敘事方法之單薄和社會生活之厚重的矛盾，而這種矛盾的解決還有賴于網絡文學類型的進一步融合和創作方法的進一步豐富。

（二）作為網絡文學主體的類型小說和現實主義題材創作開始融合發展，并初步取得了商業和社會效益的雙豐收。《大醫凌然》（志鳥村）將都市系統②類型融入凌然從一個實習生到頂尖醫生的個人成長史中。這部小說沿襲網絡小說吸引讀者眼球的故事設定，不管是草根崛起式快速成長模式、“系統流”金手指敘事的簡單直接和因盛世美顏吸引眾多女性青睞的男主角，都是典型的“小白文”氣質。《大國重工》（齊橙）將重生、都市兩種類型融合在1980 年代以來的現代都市生活中，描述國家重型裝備工業波瀾壯闊的大發展大變化的歷程，以“重生”這一網絡類型小說常用的“金手指”，以馮嘯塵已見識過的現代工業體系和學識經驗來規避重工業在發展歷史中遭遇的挫折和曲折。《大國重工》把類型網絡小說的“爽文機制”和一個行業的大發展大變化的現實題材融合得非常成功。《我的1979》（爭斤論兩花花帽）是一部都市重生類型小說，和《大醫凌然》《大國重工》相比，這部小說帶有更加鮮明的現實主義氣質和風格，描述了更加深廣的社會生活。該小說的“重生”敘事與其說是網絡文學慣用的加速敘事節奏、形成快感機制的“金手指”和外掛，不如說是使得他擁有更多的閱歷去深入觀察、體驗迫在眉睫的現實生活的一種契機。更為可喜的是，該小說不僅在大的方面描繪了波瀾壯闊的社會變革和時代發展，還在小的方面描繪了細致入微的家庭生活和個人遭際。李和的父親懶散敗家脾氣大，其母懦弱膽小辛勞多。這樣的父母組合顯示了一個典型的農村家庭。李和面臨這樣的貧困家庭，只能哄著父親，心疼母親，帶著兄弟姐妹一起奔向新生活，舊家庭和新生活的沖突令人耳目一新，而李和一心要追尋的前世妻子和今世初戀棄他而去選擇了另一種命運，這種事業和愛情不能兼得、命運和遭際不能完全把握的無奈，以及李和穩重、淡然的性格和心態，無疑使得該小說的“中年”氣質和主流網絡類型小說迥異，也來得更加深刻。《大醫凌然》《大國重工》和《我的1979》是三部網絡類型小說和現實主義題材融合的三個典型，其所描述的社會現實由小及大，從個人成長史、行業發展史到廣闊的社會生活；和現實主義題材和邏輯結合的程度也逐漸深入。這是網絡文學在2019 年出現的和現實主義題材的良好互動，也是網絡文學類型融合和發展的一個不容忽視的良好趨勢。

（三）2019 年玄幻、奇幻、修真、言情、都市類型小說加快類型間的融合，糅合穿越、系統、重生等流行元素，一些優秀作品嘗試在更加寬廣的現實生活和網際生活中展開幻想故事，幻想類故事開始向人間和真實靠攏。《天道圖書館》（橫掃天涯）描述了張懸穿越到異世魔法學校，從一個師資考核零分的教師，憑借腦海中的“天道圖書館”，和能將其看到的人、物和武技自動形成書籍這一超能力，一路收弟子開宗門，所向披靡，到最終成為一代宗師、世界強者的玄幻故事。該小說集玄幻、穿越、系統、異能、輕小說等類型于一體，文風詼諧、情節流暢、人物形象裝萌耍帥，打怪升級一路高歌，契合年輕人閱讀所喜愛的“萌”和“爽”；在輕松爽文的外衣下，該小說背景設置在青春洋溢的校園，情節推進井然有序，修煉系統設定邏輯嚴謹，行文經得起推敲，文風“小白”而邏輯“老白”，是一部道行較深的“小白文”。《牧神記》（宅豬）從2017 年6 月至2019 年12 月在起點中文網連載，點擊過千萬，是一部典型的東方玄幻類型小說。該小說世界觀宏大，武技境界設定嚴謹，在傳統的打怪升級的情節中層層遞進，建構了一個人神共存、神奴役人、階層固化的架空世界。男主角秦牧從大墟殘老村一路走到酆都，以凡人之姿，通過堅定的信念、勤奮的苦修尋找到從人成神的路徑，為蕓蕓眾生智斗上蒼偽神，成為大世的改革者和先鋒者。《牧神記》引人注目的是塑造了一個“反派”主角形象。秦牧自小被殘老村的眾魔頭協力養大，打小看在眼里的都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有自私自利、唯我獨尊“魔”的一面，然而每到大是大非之時，秦牧總能站在正義的一方，在神魔、人神之間，堅定地維護人的本性和正義，最終成長為保護人間的人皇。這樣的“反派”不止在網絡文學中受到讀者歡迎，在影視、動漫和漫畫中也很受歡迎，尤其是2019年國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畫著煙熏妝、頑劣淘氣的哪吒形象，帶有“妖”的性格特征，卻能在危急時刻犧牲自己以救蒼生。像秦牧、哪吒這樣的 “反派”，一方面體現了當代青年不在乎他人眼光、一心只做自己的既酷又燃、特立獨行的行為特征，另一方面體現了其提升自身實力、在危機和是非前勇于承擔的渴望和理想，其外在的 “魔”和“妖”，恰恰凸顯其內在的“主流”和 “正氣”。《牧神記》的引人注目之處還在于對玄幻作出了革新，恰如宅豬在《牧神后記》里說的：“這個故事，寫的是改革變法，是神為人用，是人命大于天，是圣人之道在于百姓日用。”③慣常看到的玄幻、修真類小說總是凡人通過個人勤奮和天賦、系統異能等的協助，打怪升級升仙成神統御世界，而《牧神記》反其道而行之，秦牧打倒了偽神，視人命重于神格，“神為人用”，作出了使“玄幻”回歸“人間”的努力。這種創新和改革無疑使得玄幻修真等幻想類小說獲得了面向人間、百姓、日常和現實的力量。

具有西方文化背景和人物設定的奇幻文學曾在網絡文學孕育之初流行，后因西方文化背景在中國網絡文學中水土不服而被具有東方文化特質和背景的玄幻取代，然而在2019 年奇幻類型大放異彩，出現多部佳作。奇幻小說《魔力工業時代》（二目）以歐洲中世紀為背景，以女巫的魔力為第一生產力，以羅蘭（穿越人）的現代工業知識為金手指，在異世大陸實現第一次工業革命。該小說內容既有工業革命的宏大凝重，又有女巫魔力進化體系進階等的輕松詼諧，間雜“角色扮演”“權謀戰爭”“插科打諢”等，整體風格稍有斑駁陸離之感。該小說最有價值之處在于將奇幻置于工業革命的大視野中，拓展了奇幻類型的表現范圍。

《修真聊天群》（圣騎士的傳說）在修真類型網絡小說的基礎上，加入了“聊天群”這個現代網絡生活因素，宋書航意外加入了一個聊天群，群成員們都以“道友”相稱，群名片是府主、洞主、真人、天師等，聊天內容是煉丹、闖秘境、煉功等，這個群聚集了仙俠中二病資深患者，沒料到他們是現代生活中的修真者。《修真聊天群》對修真類型小說作出了重大突破，創造性地將修真和都市生活融合，以上線、入夢和冥想的方式，將校園和網絡等大家都非常熟悉的生活場景和修真聯系在一起，充滿現代生活氣息。這部小說甚至可以看作是網絡文學和現代生活關系的一種隱喻，實現了幻想和現代都市生活的融合，溝通了虛擬和現實，是一部不容忽視的佳作。

《好想住你隔壁》延續了現代言情類一直大火的“霸道總裁流”，該類型也是現代言情小說的流量擔當，契合青春期女性對世界、愛情和男性的想象。《昆侖俠》集警匪、職場、官場、商戰于一體，以俠義精神貫穿之，篇幅長而不亂，是都市類小說各類元素的集大成者。

《天才基本法》中22 歲的林朝夕本以為面臨著人生中最重大的難題：父親老林罹患阿爾茨海默癥和暗戀男生裴之即將出國。可是一朝重生到了12 歲，她遇到了更大的難題：她變成了在福利院長大的孤兒，父親老林和初戀裴之不知所蹤，她無奈被迫踏上了尋找親人和愛人之途。該小說的言情因素大大降低，而重點呈現個人選擇在命運面前的無力和迷惘、通過重生尋找到的理想、愛情和親情。這種“養成類”小說和“養成類”游戲、漫畫與影視等時尚元素共振，治愈而溫暖，滿足了一部分讀者迫切想要的陪伴需求。

（四）2019 年歷史類小說穿越流代表作品有《宰執天下》（cuslaa）、《覆漢》（榴彈怕水）、《燕云臺》（蔣勝男）、《漢闕》（七月新番）、《明天下》（孑與2）《逍遙游》（月關）、《北宋大丈夫》（迪巴拉爵士）等；贅婿流代表作品有《贅婿》（憤怒的香蕉）、《史上最強贅婿》（沉默的糕點）等。成為創作大潮，創作情勢總體守成，但也出現了在寫法上存在深入和創新的一些優秀作品，體現了歷史類創作的不同面向。《宰執天下》中穿越人韓岡以闊達的視野審視北宋神宗在位年間的積貧積弱，以深沉的權謀在詭譎復雜的官場派系之爭中站穩腳跟，以現代化手段裝備當時孱弱的軍事力量，消滅了強勢的遼、金諸國，建立了一個地域廣闊的議會制民主國家。韓岡以貧弱之軀，逐步成長為一國主宰，拋棄了背后真實的歷史，該小說本質還是“爽文”，但是作者筆下的北宋政治人事之復雜、文化及其代表人物之神采，和都城鄉村風物之詳盡，都達到了網絡歷史類型小說所鮮少達到的深度。與男頻歷史類型小說重整河山、顛覆歷史、稱帝拜王等意淫大潮不同的是，《謀斷九州》（冰臨神下）在架空歷史中著重塑造了一個計謀無雙的謀士形象。男主角沒有“穿越”“重生”或天賦異稟之類的金手指，在波譎云詭、錯綜復雜、步步驚險的亂世中竭盡心力，安身立命保家衛國，這是一部難得的寫“生存之艱難”的歷史類型小說，在架空歷史中蘊含的“現實邏輯”體現了網絡歷史類型小說的新面向。《十三行》（阿菩）在乾隆、嘉慶時期廣州一口通商的大背景下，以真實歷史人物（廣州大清首富伍秉鑒）的財富人生為藍本，復演了一部以吳承鑒及其家族為中心的個人崛起和家族中興傳奇。該小說充分發揮網絡小說的幻想意淫功能，將吳承鑒塑造成一個智勇雙全、心懷天下的完人，憑一己之力，扭轉了康乾盛世之后急遽衰落的現實，代以整飭海軍、加固國防，抵御外敵；而吳承鑒的財富甚至布局海外，隱隱間有稱霸世界之勢。這種個人、家族和國家的崛起是典型的爽文寫法，行文也保持了適合線上閱讀的快節奏。在快節奏的爽文書寫的基礎上，增添了嶺南民俗和地方文化特色，這一點是網絡歷史類型小說深入發展的體現。

（五）科幻類型小說及科幻元素在2019年受到關注，成為流行元素和類型。2019 年春節檔改編自劉慈欣同名小說的科幻電影《流浪地球》熱映，其工業化制作水準及視覺震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為中國硬科幻類型電影開了個好頭，科幻類型片和科幻類型小說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網絡文學和流行元素一向密不可分，因此科幻元素在2019 年的網絡文學創作中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并取得了十分亮眼的成績。《第一序列》（會說話的肘子）、《學霸的黑科技系統》（晨星LL）、《九星毒奶》（育）、《誰在時光里傾聽你》（米西亞）等科幻類型小說或帶有科幻元素的言情小說受到關注和好評。《第一序列》將科幻、都市、異能和系統等類型融合，將筆觸放在了人類歷經浩劫后的未來。一片廢土，壁壘林立，危險重重，教育、道德和科技百業俱廢，人類生存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在秩序重建的進程中，17 歲的任小栗擁有堅強意志和超能系統，走上了重建和見證人類文明之路。該小說行文流暢，災后重建、生存艱難和系統超能、主角光環并行不悖，文風歡脫，契合年輕人的閱讀趣味。

二

網絡文學從星星之火到如今的燎原之勢，歷經20 余年，可分為三個發展階段：1995—2002 年為第一階段，隨著早期互聯網的發展而興起，依托BBS 模式在網上連載，寫作相對自由，網絡作家依靠在線上積累人氣、在線下出版書籍獲利；2003—2012 年為第二階段，2003 年起起點中文網VIP 收費模式全面應用，網絡文學收費閱讀漸成大勢，PC 端閱讀轉向移動端閱讀；2013 年至今為第三階段，移動流量紅利耗盡，大資本入局，全面進入泛娛樂全產業鏈時代，IP 成為關鍵詞。2014—2015 年大資本在網絡文學場域頻繁操作，紛紛以收購、控股、整合的方式布局，以IP 為中心和突破口，致力于在網絡文學泛娛樂全產業鏈中搶得先機。經歷過2014—2016 年哄搶、囤積和過度、無序開發網絡文學IP 后，2017—2018 年“IP 熱”開始降溫，大IP 制作電視劇《擇天記》遭遇口碑滑鐵盧，電影《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票房遠遠未達到片方預期，“大IP+ 流量明星”等運作方式開始失效。這種現象其實是以網絡文學內容為中心的泛娛樂產業在網絡文學創作和市場機制之間的磨合和調整，事實上這種市場的降溫和下沉促進了網絡文學IP 改編精品化的進程。在這樣的背景下，2019 年的網絡文學的IP 改編具有了不一樣的發展景象和特點。在“IP 熱”退燒的大背景下，在國家有關政策的規范下，哄搶、囤積網絡文學IP 等狂熱現象不見了，盲目開發、投資等亂象也逐漸減少了，2019 年網絡文學市場規模發展速度明顯放緩，據艾瑞咨詢統計，2019 年網絡文學第一季度的市場規模為50.67 億元，第二季度市場規模為49.08 億元，第二季度比第一季度環比下降3.14%。網絡文學IP 在制作上深耕細作，出現多部現象級乃至爆款作品，精品IP 成為發展方向，并對網絡文學創作形成較大影響。

（一）2019 年網絡文學IP 產出更多優秀影視作品，其中多部現象級作品，純愛、電競、玄幻、宅斗等類型小說的影視改編往往突破男女頻和類型局限，契合青年文學趣味、網際流行文化和主流核心價值觀。《魔道祖師》是墨香銅臭于2015 年在晉江文學城首發的純愛言情類型小說，擁有眾多粉絲。2018 年被改編為動畫電視劇《魔道祖師第一季》，在豆瓣上8.81 萬人評分8.9 ④，是評分最高的國產動畫劇集之一。在高人氣和高口碑的影響下，改編自同一小說的《陳情令》成為2019 年現象級電視劇。《魔道祖師》所代表的純愛言情類型不管是受眾和其蘊含的亞文化（腐文化）都是小眾的，但是在動畫和電視劇的改編中，將純愛言情演變成仙俠，并以“狹義”精神替代其中的腐文化，不管在制作、演員的挑選上，都務求精美和俊美。這樣做既維持原著粉的黏性，又擴大了受眾范圍，形成了讓觀眾更加喜聞樂見的形式、類型和文化內核。改編自阿耐同名小說的電視劇《都挺好》于2019 年3 月上映，聚焦職業女性的原生家庭。在職場如魚得水、堅毅果敢的金領蘇明玉看似風光，卻躲避不了親情紛爭，更深受來自母親和家庭漠視之傷害。《都挺好》讓我們看到了現代都市家庭對傳統和歷史的因襲，看到了職業女性背負的思想和心靈的傷痛，還看到了親情諒解和家人和解之后的脈脈溫情。從網絡小說到同名電視劇《都挺好》，通過文學和影像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去表現當下之美，讓觀眾在影像中看到自己和同伴，這樣前行也有了勇氣和力量。福柯說，“或許，一切哲學問題中最確定無疑的是現時代的問題，是此時此刻我們是什么的問題”。⑤《都挺好》以聚焦現代都市家庭的方式展現、切入當代和生活，以現實關懷的力量打動觀眾，成為2019年現象級影視作品。男頻都市電競小說《全職高手》（蝴蝶蘭）的影視改編引人注目，動畫電影《全職高手之巔峰榮耀》和電視劇《全職高手》在2019 年播出，以電競行業為背景，以都市偶像青春勵志為切入點，掀起收視熱潮。電視劇《親愛的熱愛的》改編自網絡女頻小說《蜜汁拌魷魚》（墨寶非寶），在人氣明星的加持下，將電競、日譯歌姬職業為背景的二次元網絡小說演繹成青春偶像劇。《慶余年》是貓膩的早期作品，也是繼《擇天記》《將夜》等作品影視化之后改編得最成功的一部作品。《慶余年》的改編保留了原著的世界觀和故事線，重點呈現了范閑“不管生存多么不易我都要按照自己的方式生存”的堅定選擇和深入思考，給這部穿越玄幻劇增添了哲學底蘊，臺詞和劇風則選擇了幽默歡脫風。《慶余年》也是迄今為止男頻網絡小說影視改編的標桿，為具有宏大世界觀、恣肆幻想和巨大故事體量的男頻玄幻類型小說的改編提供了范例。《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是一部具有魂穿、種田屬性的宅斗言情小說，同名電視劇在湖南衛視首播，由正午陽光制作，在流量明星的帶動下成為現象級熱播劇。從一部女性向網絡小說到熱播劇，改編中女性視角的偏移，女性主體的建構和精神取向的位移，女性成長和女性欲望達成的同構，頗值得關注和討論。

（二）IP 價值賦能全產業鏈，網絡文學頭部企業完善自身IP 全產業鏈，跨界資源整合加速，渠道分發更加多元。以閱文集團為例，經過多年的資源整合，旗下擁有起點中文網、創世中文網、云起書院、紅袖添香、瀟湘書院、起點女生網、小說閱讀網、言情小說吧、飛讀免費小說、元氣閱讀、QQ 閱讀、起點讀書、紅袖讀書、起點國際等網絡文學PC 端網站和移動端APP；擁有天方聽書網、懶人聽書、閱文聽書等有聲書品牌；擁有中智博文、聚石文華、華文天下等圖書策劃、營銷推廣和發行代理的圖書企業；擁有新麗傳媒等影視劇制作公司；擁有作家助手、話萌小說等移動端網絡作家創作平臺；擁有口袋閱等電子書閱讀器，集網絡文學創作、實體書出版、有聲書、影視動漫等版權轉化渠道于一體⑥，并依托騰訊游戲、騰訊視頻、騰訊新聞等游戲、視頻播放平臺和巨大流量平臺，將網絡文學創作、出版、影視、游戲、動漫、有聲書等環節打通，致力于建構超大型網絡文學生態鏈和全產業開發鏈。其他網絡文學平臺也緊緊跟上，萬唯影業阿里文學聯手北京文化，百度閱讀聯合凱叔講故事，中文在線和南都光原娛樂合作打造文學IP 綜合平臺“中國故事會”，阿里文學和北京電臺合作……2019年網絡文學生態鏈和全產業開發鏈開發更加細致和深入。閱文旗下網站紅袖讀書推出“游戲開放平臺”，以“文學+ 游戲”模式連接數字閱讀平臺和游戲平臺；2019 年掌閱與搜狗達成了戰略性合作模式，數字閱讀和有聲閱讀聯合；閱文集團和騰訊音樂娛樂集團聯合推出古代言情《鳳還巢》（尋找失落的愛情）小說同名主題曲，嘗試文學+ 音樂捆綁宣傳銷售模式，網絡文學頭部企業跨界資源整合愈發頻繁，尋求更加多元的分發渠道。

（三）IP 價值進一步提升網絡作家和網絡文學作品社會影響力。由于同名電視劇的熱播、討論和引發的社會反響，《慶余年》（貓膩）在起點讀書APP 上的在線閱讀人數、收入均超過原來的50 倍，該小說在完結10 年后進入暢銷榜前三甲，在百度搜索榜上熱度居高不下。由于同名網劇的熱播，仙俠小說《劍王朝》（無罪）閱讀量增長1900%。IP 價值不僅體現在對原著閱讀量和作者收入的增加，最重要的是提升了作者的知名度和社會影響力，形成作者個人品牌，比如唐家三少、貓膩、蝴蝶蘭、丁墨、天下歸元、墨寶非寶、Priest、蔣勝男等網絡作家因作品的IP 改編人氣居高不下，形成了以優質內容為核心、以IP 改編為輻射的社會影響力。

三

（一）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將進一步加大網絡文學海外影響力，以網絡文學為中心的中國文化的海外傳播將不容小覷。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歷經了港臺地區出版海外分銷（東南亞地區）、海外授權出版、海外網絡文學網站WuXia World（ 武俠世界）、Gravity Tales（引力故事）等自發翻譯和中國網絡文學頭部企業主導的文化出海等模式和階段。閱文集團推出的起點國際，實現了網絡文學海外外語創作、翻譯、傳播和互動。隨著閱文集團、掌閱科技等頭部企業對網絡文學海外版權的持續輸出，網絡文學的海外影響力將不斷加碼，以網絡文學為中心的中國文化的海外傳播能力進一步增強。

（二）5G 技術為中國網絡文學帶來新機遇。2019 年6 月6 日中國工業和信息化部向三大運營商中國電信、中國移動、中國聯通和中國廣電發放5G 商用牌照，中國5G 時代商用來臨。網絡文學依托互聯網而誕生，5G新技術的應用將對網絡文學產生重大影響。由于5G 技術的高網速和低延遲，網絡的沉浸式、互動性特性將進一步發展，這將對網絡文學平臺建設提出更高要求，網絡文學的形式和內容也會隨之發生變革，形式將會突破超長篇類型文學的限制而更加多樣，作者和讀者互動將更加緊密，加速粉絲社區建設，帶來更多機遇。

（三）“90 后”網絡作家成為網絡文學的創作主體，青年文學和文化趣味引領網絡文學創作潮流。據《2018 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2018 年國內網絡文學創作者達1755 萬人，其中簽約作者61 萬。在年齡分布上，“90 后”作者達50.6%，表明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投入寫作，創作隊伍年輕化趨勢明顯。從受教育程度看，作者學歷主要集中在大學專本科，其中擁有大學本科學歷的比例最高，為35.8%。⑦據艾瑞咨詢發布的調研數據，在網絡文學作者的年齡分布方面，30 歲以下的作者占比已達七成。1994 年中國全功能接入國際互聯網，而“90 后”尤其是“95 后”是和互聯網共同成長的一代人，他們是真正的網生代，在網絡文化和 ACGN文化（ACGN 是英文Animation、Comic、Game 和Novel 的縮寫，是動畫、漫畫、游戲和小說的總稱）的陪伴下成長。而2019年的網絡文學創作，在“90 后”網絡作家創作的推動下，具有非常明顯地反應網絡生活和青年文化趣味的輕小說、二次元、養成類、無CP 等創作趨勢和創作現象，網絡文學年輕化勢不可擋。

（四）網絡文學和游戲、有聲閱讀等行業的對接和轉化蘊含巨大潛力。游戲和有聲閱讀產業發展迅猛，據《2019 年游戲產業報告》顯示，2019 年中國游戲市場實際銷售收入2308.8 億元，同比增長7.7% ⑧。但網絡文學改編游戲僅占游戲市場份額的6%，改編潛力巨大；據中國音像與數字出版協會發布的數據顯示，2018 年中國有聲閱讀的用戶規模已經達到了3.85 億，較2016 年的2.18 億，增長了1.67 億。2017 年中國有聲書市場規模達到40.6 億元，同比增長近40%。近5 年來，中國有聲書市場均保持30% 以上的增速⑨。在有聲書市場快速擴張的階段，為網絡文學帶來更多機遇。

（五）版權糾紛頻發，成為網絡文學場域亟待解決的隱憂。隨著網絡文學IP 開發的深入和增值，網絡文學侵權盜版現象也隨之越來越多，甚至變成行業丑聞。2019 年隨著電影《少年的你》（改編自《少年的你，如此美麗》）熱播，原著作者玖月晞陷入“融梗”風波，“融梗”成為2019 年熱詞。《錦繡未央》抄襲案、《11 處特工皇妃楚喬傳》（瀟湘冬兒）抄襲《斛珠夫人》案等都在2019 年塵埃落定。

注釋：

①引自公眾號“中國網絡文學大會”在 2019 年8月9 日發布的《2018 年度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

②“系統”是網絡小說借鑒網絡游戲系統或平臺提示（說明）的方法，一般由主角攜帶，不占據空間且不為他人所知。主角通過完成系統發布的任務，換取技能、藥品、工具、知識等方面的獎勵，清晰地顯示主角的付出和收獲。“系統”是網絡小說“金手指”“開外掛”敘事的一種，

一般被稱為“系統流”（作者注）。

③ 宅豬：《牧神記》之《牧神后記》，https://

vipreader.qidian.com/chapter/1009704712/490016614。

④《魔道祖師》（第一季） ( 豆瓣) ，https://movie.

douban.com/subject/27015848/。

⑤ [ 法] 福柯：《主體與權力》，《福柯讀本》，汪民安編，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年版，第287 頁。

⑥ 以上信息來源于閱文集團， https://www.

yuewen.com/#&about。

⑦魏金金：《報告：國風IP 正崛起90 后成網文創作主體》(2019 年8 月9 日)，https://www.360kuai.

com/pc/9258f2227d5a5787d?cota=3&kuai_

so=1&sign=360_57c3bbd1&refer_scene=so_1。

⑧《2019 年中國游戲產業報告》，游戲產業網，

http://www.cgigc.com.cn/gamedata/21649.html 。

⑨吳小燕：《2018 年中國數字閱讀之聽書市場現狀及發展前景 有聲閱讀市場增長潛力大》，

http://mini.eastday.com/a/190406094803710-2.html。

[ 作者單位：廣東省作家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