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墻里的白玉蘭
春天要來了,看守所院里的白玉蘭就要開了。那個以前常穿梭在開花的樹下的兄長,卻回不來了。
2020年2月13日,河南省三門峽市看守所民警李建生拿了換洗衣服和藥準備回所。早上7點臨出門前,和妻子結婚32年的他,破天荒地抱著妻子張煥平的臉親了一口說:“媳婦,我走了!”這個舉動,他以前從來沒做過。誰料,當天晚上,張煥平就接到他進了急診室的電話。
河南緊靠湖北,是此次疫情的全國次重災區,抗疫形勢從一開始就特別嚴峻。看守所在押人員密集、人員流動性大,一旦疫情傳入監區,治療、疑似和密切接觸者的隔離、監區的安全都會十分麻煩,后果不堪設想。從1月27日,全國公安民警就取消休假,全員返崗投入抗疫戰,三門峽市看守所自然也不例外。
李建生所在的看守大隊,原本加他有6名民警,但一人患癌做了手術不能上崗。李建生連著1月23日、24日(除夕)值了兩天兩夜班。本打算大年初三去洛陽看望78歲的老母親,這時候,接到了取消休假的命令,他便放棄探親,回到了所里。28日、29日,一個同事咳嗽發燒,需要隔離。李建生又替了他兩天兩夜班。2月1日,全國監所全部實行封閉管理,李建生二話不說又帶頭上崗,從2月1日至6日一直在所值班和封閉備勤。
期間,領導考慮他的身體,怕出事,讓他回去休息一下:“你年齡大,身體又不好,不行讓其他人上吧?”他卻說:“人手緊,沒事,我能頂住。”
他回家拿了趟衣服和藥,2月13日返崗,那天一整天,李建生不停穿梭在看守所大院、AB門、監區執法服務大廳、提訊區,辦理遠程視頻提審,代替辦案單位辦理在押人員換押、延期等法律手續。原本面對面辦理的簡單流程,因疫情防控外人不得進入監區而變得異常煩瑣。對講機里,不時響起李建生協調監區內外辦理業務的聲音,沒有人察覺他的異樣。事后,有同事截圖了他的微信運動,這一天,他共走了12000多步。
晚上20時20分,全體值班、備勤民警和輔警開始封閉晚點名,李建生從辦公桌前起身時,突然無力地說:“我怎么站不起了?”一旁的民警趕緊上前扶住他,大聲喊人。此時的李建生已四肢癱軟、神志不清。同事撥打了120,駐所醫生也跑來急救。隨后,他被送上了救護車。
2月15日16時15分,經過44小時的搶救,醫生沒能挽回他的生命。沒有來得及留下一句話,56歲的他因突發腦溢血匆匆走了。截至他倒下那天,公安機關打響抗擊疫情戰斗共18天,李建生在一線工作就達9天。
在他生命的最后10多天里,他還在為疫情特殊期的監所技術革新操著心。為破解防疫和服務實戰辦案的難題,李建生和所領導一道開動腦筋,利用駐所封閉的時間,用最短時間在全國全省率先研發出“法律文書送達代辦系統”、“遠程視頻提訊系統”,極大方便了實戰單位,為監所守住了防疫最后防線。他對技術人員說:“軟件要‘把困難留在里面,把方便帶給外面’,這才實用。”
1986年,李建生從洛陽警校畢業分到三門峽。穿上警服的前23年,他從一個普通民警干到所長、科級干部,最好的年華都在5個農村偏遠派出所度過。他摸排線索、固定證據、蹲守抓捕、訊問嫌犯、制作筆錄、訴訟結案,從青絲染上霜花,從小伙子變成小伙子們的師傅和領導。無論局領導,還是分局老領導、老同事,一提起李建生,都這樣評價他:二三十年前的偏僻農村派出所,經常只有三四個民警,裝備差,條件苦,但從沒聽他叫過苦、說過累,沒有提過要人、要錢、要車等問題,更沒有開口要過榮譽。
2009年,因身體原因,他卸下所長的擔子,到看守所當了普通民警,這一干又是10個年頭。大墻里的崗位煩瑣忙碌,這10年,李建生管理教育在押人員500人次無事故,辦理入所出所人員3000余人次無差錯,辦理各類法律文書萬余份無瑕疵,確保8000人次在押人員訴訟活動未出現任何問題。
因為抗疫,李建生的后事一切從簡,但仍有一些群眾得知后,不顧再三勸說,戴著口罩非要來送他一程,李建生家只好大敞著門和窗。東風轄區小賣店老板萬國良哭著說,2004年9月,他患了白血病。春節時,李建生看了媒體的報道后給他送來了1000元錢。萬國良多方打聽,才知道他叫李建生,是東風所的副所長。
李建生火化前晚,會興一組75歲腿腳不靈便的老人劉淑亞,由兒子攙扶著,大哭著在夜色中趕來拜祭。她說,1992年,她丈夫患癌癥去世,她一個缺親少友的中年婦女,拖著三個孩子,大的17歲,小的14歲,缺吃少穿,日子都不知道咋過。時任會興所副所長的李建生得知后,和她們結了幫扶對子。每逢過年過節,都給她們送來米面油等生活用品。過一段就去看看她們,給她們留個50、100塊錢救急。不僅在精神上多方開導,還資助她們辦了個小沙發廠,從此,一家人才慢慢過上了好日子。她說,李所長太實在,他幫我家的事不叫我給人說。我今天來,他媳婦煥平也才頭一次知道。
會興街的劉振峰愛惹事。2005年,劉振峰因為打架進了派出所。李建生幾次三番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又找人幫劉振峰承包了一個垃圾處理廠,使他走上了正道。劉振峰說,李建生對他,猶如再生父母。
從警30多年,不爭名、不爭利、不爭榮譽,遇有好事總是讓著別人。這個老實人雖然在群眾和同事中口碑特別好,可事后市局政治部翻他的功勞簿,發現他竟沒有一項超過分局等級的榮譽。2004年2月16日當地黨報有一篇文章叫《面對5000元賄金》,這是李建生生前僅有的宣傳報道。文中記載了他把嫌疑人家屬送來的5000元賄金交到分局紀檢督察部門退回當事人的事情。
除了李建生,他家四口人還有兩口也忙碌在抗疫一線。兒子在自己單位設在湖濱區澗河街道的某小區防疫卡點值守,兒媳是湖濱區車站街道一防疫卡點的負責人。市區施行網格化防疫后,是李建生支持他們第一批報名到一線值崗的。
13日早上,兒子開車把他送到單位,又匆匆趕到自己的防疫卡點上崗:“我最遺憾的,就是那天早上在車里沒和他多說幾句話,哪怕聊點閑話也好……”
李建生去世第二天,他至今還蒙在鼓里的78歲的老母親,做了老家靈寶人愛吃的黃面魚,專門拍照發給孫子看,孫子卻遲遲不敢回復。“父親出事前晚,還給奶奶打了電話,說初三沒去看她,接下來還要忙好一陣,等疫情結束了就去看她。奶奶還安慰他說,你安心忙你的,忙完再說。”
2月19日,李建生兒子李俊杉代表家人,把親友和社會各界捐助的31500元救助金捐給了市紅十字會,支持抗疫一線。他說:“父親是因為抗擊新冠肺炎走的,我們要替他完成他未竟的事業。”
春天就要來了,看守所大墻里的白玉蘭就要開了。那個潔如玉蘭的人,會魂歸舊地,再來看看花嗎?玉蘭樹有知,花開祭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