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小琴《男孩貓和貓男孩》:以虛擬的互換傳達真摯的心靈關懷
在蓬勃的中國當代兒童文學新生創作力量中,廖小琴是一位頗為醒目的作家。她的作品無論是現實題材還是幻想題材,都具有極高的辨識度。這種辨識度的達成,從“內里”來講,源自廖小琴始終呈現出一種“有我”“有為”的創作追求。“有我”是指透過廖小琴的作品,可以感受到作品內里那個恒定的自我,那個自我是生動的、善意的、明亮的,是一個對人、對事、對世界、對自然滿懷愛意的自我。“有為”則是指廖小琴從來不是為寫作而寫作、為虛構而虛構,即便是幻想題材的兒童文學創作,她也始終力圖通過寫作介入生活、表達理想。《男孩貓和貓男孩》便是廖小琴新近幻想類題材創作的又一部優秀之作。
《男孩貓和貓男孩》是一個具有靈異氣息的幻想故事:一只被叫做“老國王”的老貓,被托夢托付去幫助一個叫“芝麻”的男孩,于是身體與靈魂“互換”,演繹出一系列故事。這部作品著力塑造的孩子,不是一個明朗、淘氣、快樂的孩子,而是一個可憐可嘆、有著無盡煩惱的孩子。“芝麻”不是我們成人慣常認為的貼著“無憂無慮”標簽的孩子,而是一個被以斯文的方式欺凌,被“從眾心理”孤立的孩子。芝麻的瘦弱、膽小和孱弱可欺,使得他成為同學群中屢遭調侃與惡搞的對象。借助開篇“星期六商店”發生的非正常交易的描述,作家精準刻畫出了芝麻的內心:已經吃過大虧受過騙的芝麻,明明不該再次犯同樣的錯誤,但是他卻再次受騙,買了那枚所謂的能祈愿奇跡的“幸運章”。這似乎并不合理,但卻在之后的校園境遇的描述中,得到了合理的解釋,這便是廖小琴作品的精致所在。她的情節編織遍布細節、串連交錯,便構成了作品內里細膩綿密的情感線。
廖小琴構思故事的能力,常常能帶給人驚奇感。她的構思不落窠臼,尤其擅長在亦真亦幻的臨界線上穿針引線,編織令人耳目一新的故事。《男孩貓和貓男孩》中,那枚寄托芝麻最后希望的救命稻草——幸運章,終于發揮了作用。借助奇幻的力量,“老國王”與“芝麻”實現了靈魂互換。這是一對充滿矛盾的伙伴:老國王因年邁乏力而期待青春與精力,芝麻因年幼弱小而期待遠離令他窘迫無助的環境;老國王內心滿是不服輸的斗志與霸氣,芝麻孱弱到誰都可以欺負、調侃。更重要的是,老國王是一只貓,芝麻是一個男孩。他們的互換必然會產生一系列奇妙而有趣的場景。《男孩貓和貓男孩》的故事,初看似乎僅僅是一個充滿驚奇感的“互換”故事,但細讀之下才發現,這個“互換”的設計,絕不僅僅只意在故事的奇幻與好玩,而是始終敏銳地指向了兒童的心靈關懷。這種互換初看似乎各得其所,然而隨著事件的接踵而至,芝麻獲得了以另一種態度面對朋友、面對問題、面對生活的機會,也充分確認了自己身上的另外一些“可能”,比如勇敢、堅決和坦誠。雖然在作品的末尾處,老國王終是走到了生命的終點,男孩與貓重新恢復了各自的身份,但這些“可能”的確認,卻幫助男孩芝麻走出了迷茫的低谷,開啟了人生之路與自我確認的嶄新階段。
廖小琴的作品常常是深入心靈的。心理咨詢師的身份,又使她常能敏銳而近距離地接觸心靈的問題。她能感受到孩子心靈的傷痛,并努力以自己的文字化解疼痛、彌合傷口,以文學的力量親近孩子的內心,以愛的溫度鼓舞孩子前行。男孩芝麻在變成貓男孩時,曾被一只花貓鄙視道“你真令我失望”。這句話不僅僅是花貓脫口而出,也屢屢在作品中響起:媽媽梅子說過,雪老師說過,同學金子也說過。一個令所有人失望的男孩,也對自己失望透頂。除了逃避,這個男孩似乎已經沒有了未來,喪失了尋求未來之路的勇氣與信心。這樣的心理,對于一個孩子而言是致命的。廖小琴關切的正是現實中千千萬萬個類似“芝麻”的孩子,廖小琴的幻想,從來不僅僅是故事的作料,而是將故事推向極致的媒介,將心靈問題放大呈現,藉此尋求對孩子的心靈幫助,達成文學的有所作為。這部作品的意蘊追求,與廖小琴的《大熊的女兒》相似,既以幻想的手法讓成人心靈世界的壓力、隔膜顯形,又以美好的童心主義來消融成人心中的冰冷,點燃溫暖的火苗。從《大熊的女兒》到《男孩貓和貓男孩》,作品中一以貫之的是真摯的童心關懷。作品雖然回避了概念化的闡釋,追求生活化的表達,卻又常常能夠借助傳神的形象,剝離現象,抵達本質。
如前所述,廖小琴的幻想故事之所以具有令人溫暖的情感溫度,在于作家所秉持的“有我”“有為”的創作觀,指向現實和真切的心靈感受,積極尋求問題的化解與人生的介入。無論她所塑造的人物遭遇了怎樣的困境,形象的內里都始終是蓬勃的希望與生活的滋味。廖小琴對語言敏感度極高,文筆有種利落大方的美,句式簡單、用詞樸素,但是在傳情達意上毫不遜色,這對于一位青年作家而言,是非常難能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