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月報》2020年第1期|馬金蓮:盛開(節選)
接著是一串綠葉襯托的紅玫瑰。
玫瑰之后是一把刃口上沾血的刀。
我逐條下拉,把收到這些信息的時間斷斷續續連起來,一共花了一個多小時。我知道她在這一個多小時里并不只盯著我一個人說話,可能她同時在跟幾個人發信息,或者她在和約會的男士面對面地聊天或做著別的事情,甚至不排除身體的糾纏交織。
說明她的無聊癥又犯了。
我集中精神吃飯,暫時不回復任何信息。
媽,是太平姨姨?她又給你買啥了?
女兒打量我變幻不定的神色,猜出個大概。
愛人停下吃飯,筷子敲著碗沿,還買啊,你看這家里,還缺啥?還有地方放嗎?你快叫她剎住!都買的啥啊,烏七八糟的,中看不中用,白燒錢不說,看著都折磨人!
我大口吃飯,給他一個壞笑說,我們這種中年大姐嘛,肥膩、無聊,除了買點商品哄哄自己高興,還能咋的?難道像你們男人出去勾搭一個,再來個第二春?
這一招十分有用,他被戧得無話可說,推開碗筷落荒而去。
我們結婚十八年,磕磕碰碰常有,最近升溫了,大有再不克制就可能上升到離婚的地步。因為他有出軌的跡象。他死活不承認。但我從掌握的種種反常跡象推斷出一些間接證據。然后用這些證據推出一個結論,他和他們辦公室的一個小干事玩曖昧。他立場堅定,口風很緊,死不認罪。我死纏爛打,揪住不放。這段時間我們兩個人說話都陰陽怪氣,火藥味嗆人。
這樣的狀態,讓我感覺活得很累。心里苦悶,只能拼命干家務,靠勞動麻醉自己疼痛的神經。
今天太平以她獨有的方式冒了出來。我忽然發現,我早該想到聯系一下她的。我的煩惱,也許可以跟她吐吐。
我把手機劃開,又關上。關上,又劃開。我還是猶豫難定,女兒午休去了,我放下手機去洗碗。算了,不說了。事情只是一點苗頭,也許壓根就沒有,只是我的猜測罷了,我們兩口子關上門鬧翻天,也終究只是我們的家務事,真要跟她泄露一個字,這事情就變味了,性質也就跟著不一樣了。我還是打落牙齒往自己肚子里咽吧。
洗完鍋碗,我給她回過去一個笑臉,打一行字:有空就整理。
……
馬金蓮,女,回族,1982年生,寧夏西吉人。2000年開始寫作,著有長篇小說《馬蘭花開》,中短篇小說集《父親的雪》《碎媳婦》《長河》《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等。作品多次被各種選刊、選本選載。曾獲中國作協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五個一工程”獎、魯迅文學獎等獎項。現居寧夏固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