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廉: 科幻小說創作要從現實出發
沙龍現場
日前,“科學·想象·表達”2019年粵港澳大灣區中學生科幻創意寫作征文活動正式開始,面向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群各市區初、高中學生,通過網絡征文(投稿郵箱:gzszxswl@163.com),截稿時間為2020年1月30日,結果將于2020年2月18日公布。此次活動由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粵港澳大灣區教育研究中心、廣州市教育研究院、廣州市中學生文聯主辦,目的在于提高中學生探索科學奧秘的興趣、培養創新能力、提升寫作水平,促進科普科幻創作事業的繁榮。
在前期熱身培訓活動中,主辦方特別邀請到“80后”文學作家代表之一的王威廉到廣州二中舉辦了一場名為《從科幻小說到科技現實》的專題講座,談如何創作科幻小說。
將科技與人文更好地融合
王威廉雖然早在2007年就曾經寫過一本名為《沒有指紋的人》,但他說自己正式開始創作科幻小說還應該從2018年算起。他透露即將于明年推出一本新的短篇小說集《野未來》,收錄新創作的十篇短篇科幻小說,另外還會推出一本長篇科幻小說《最后的人》。
他認為,科幻小說的創作還是要從現實出發。但以前的創作只是出于對未知現實的好奇和探索,而他現在想做的則是“將科技現實納入小說環境”。“我們正處于一個傳統與現代交織的時代,很多傳統理念正在被撕裂,所以當兩種語境交織在一起,可創作的空間其實還挺大。”
王威廉在一篇短篇小說《地圖里的祖父》中,描述了已去世的祖父出現在谷歌地圖里,孫兒得到啟發用AR技術重現了祖父,但他追問這種重現對于生命而言究竟意味著什么?他的另一篇小說《后生命》則探討了一個一直都很熱門的話題“永生”,他的主人公科學家自始至終也沒破解生命的奧秘,借此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我們不能小看生命的復雜性與神秘性。
在長篇小說《最后的人》中,他則帶點自我調侃地將“作家”的社會位置放入了博物館里——未來的“作家”將不再是一種職業,而只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扮演者。當孩子們來參觀時,會問父母:“作家是干什么的?”而父母可能會回答:“我也不清楚。”
王威廉說,以前在人文主義觀念下架構的一些傳統觀念如今已備受挑戰,時代早已不斷蛻變。就像中國古代《二十四孝圖》的故事如今就是完全不能理解的,為什么老人家大冬天想吃魚,孩子就得脫光了衣服去臥冰?等等。未來的人可能也會如此看我們今天的某些事物。閱讀、寫作都需要面對新的科技時代,需要我們發揮柔韌性來適應這種變化。
他認為,人是一種歷史化的存在,我們需要在時間中不斷拓展自己,所以科技與人文的融合是大勢所趨。“但這種融合其實可以不僅僅是一種科普,也可以是科幻,甚至說更應是科幻。”這應該也是他自身創作的一種理念,從“傳統的科幻小說”到“拋開一些負累,直面更多的(科技)現實”,在大量泡沫中去尋找有效信息,在文學創作中去追求這種科技的敞開性與完整性。
魯迅活到當下,也會創作科幻小說
“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這句魯迅先生的話被王威廉適時引用。王威廉說,魯迅文學對于二十世紀的中國有著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便在于他發現了鄉村文明的重要性,他的小說中多次描寫鄉村故事,刻畫了很多深入人心的鄉村人物,比如潤土、祥林嫂等,他發現中國很多重要的問題都發生在鄉村——魯迅是在創作中思考文明的本源,而思考文明的發展方向是每個人都應該做的事。就像我們現在思考“北上廣”的文學對話,其實已不僅僅是在區分北京的四合院、上海的弄堂、廣州的騎樓,而是應該思考他們如何吸納著全國各地的巨量人口,并消化融合成新的文化。
現在所構成的巨型現代都市空間,是這個時代所特有的,人們都在過“極簡”的生活,不用出門,就可以“活在網絡”上,但身體卻不行,頸椎病、肥胖等各種問題都來了,于是人們不得不辦健身卡,讓身體活在跑步機上——“科技把我們靈肉分離。每個都市人都是拔地而起的、漂浮的,被抽空了與自然的聯系。”事實上,這種過度城市化的生活方式已成為一種模板,就像一顆石子投入湖水中,激起的漣漪仍在向外擴散,又在影響著鄉村文明的進展,令鄉村與城市如今在形式上變得越來越同一平面化。所以如今的鄉村已不“源”,而是“承受者”。
王威廉笑說,魯迅如果活到當下,應該也會創作科幻小說,畢竟他原本就是個學醫的理科生。他應該會看到,如今城市化進程特別瘋狂,以至于描摹現實的小說常常會遭到質疑。但快速的城市化進程給人類帶來壓力,也帶來動力,“我們因此正處于一個傳統與現代交織的時代,很多傳統理念正在被撕裂,當兩種語境交織在一起,文學創作的空間其實還挺大”。王威廉表示,科技時代已經讓所有人站到了一個新文明的門檻上。
想做陶淵明幾乎已不可能
王威廉認為現在劉慈欣的科幻小說很受歡迎并不意外,因為好的時機到了。就像當年很多人看凡爾納的科幻小說《海底兩萬里》等小說,那時人們對現實抱有極大的好奇,凡爾納的創作就是能滿足這種好奇的一種傳統的科幻小說模式。而劉慈欣的創作已經是全球化、宇宙化的想象,強調著人類命運的無限可能性,“在他的小說里,宇宙都已被毀滅好多次了”。
但王威廉認為,我們不妨看得近一些,將科技現實納入科幻小說的創作方式值得嘗試。“科技現實已發展得讓福爾摩斯都望洋興嘆了,各種創作出來的科幻已不再科幻,而成為一種‘冷知識’被人所認知。比如攝像頭將許多表象的東西記錄下來,就變成了所謂的‘大數據’;量子力學解決了很多實際問題,但也讓我們原本以為認識的世界變得混沌、無法被描述;所有機器的運作,都跟生命的存在一樣神奇——我們甚至仍不知道它們是怎么運作的;生物學就更愈發神秘,連生與死也變得莫測——物理、化學等方面的‘量’都沒發生變化,但為什么生命跡象卻消失了呢?這個過程中究竟發生了什么呢?”
王威廉認為,這些都是科幻小說創作值得探討的方向,“用文學方式來把握這種現實,是挺有意思的。”他說,“寫作是有力量的,它在改變未來我們還不知道的現實,也在改變歷史,因為也只有文學還可以提供一種人類總體性的想象與認識。”
正是因為科技高速發展,科技與人文的大融合,讓我們更容易接觸到不同學科的知識,接觸到更多先進的科技手段,但也讓我們更難“自洽”。如今想做陶淵明那樣的隱士幾乎已不可能,而且會備受質疑,備受折磨。“因為我們太容易被干涉。要找到主體性,找準自己的位置并不容易。”王威廉稱自己曾與騰訊開發的智能機器人小冰有過接觸,小冰可以通過短時間內的快速“學習”,創作出各種不同風格的詩,但它的創作并沒有“個性”。王威廉說他的作家朋友走走在開發一種AI的文學分析程序,可以迅速分析出一部幾十萬乃至幾百萬字的小說的整個創作脈絡。“AI發現很多作品是雷同的,但我想說,好的寫作應該避免那種共性,獨辟蹊徑才能體現文學的創造力。”(文/圖:羊城晚報記者易芝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