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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小說《不可思議的朋友》（春風文藝出版社2019年10月出版）書寫了人與鶴之間感人至深的情誼。作家遲慧深入江蘇鹽城市珍禽保護區實地考察和深度采訪，為發生在這里的故事深深打動，并以許多真實的人物與故事為原型，創作了這部頌揚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作品。

人是自然的一部分。當人脫離大自然，就成為身心俱疲的分裂物。當人走向大自然，才有機會走向自我完整。兒童身上擁有更多的自然天性。他們以初始的眼睛打量世界，眼中一切莫不神秘而又親切，令人驚詫而又令人向往。兒童自身的自然屬性和本真性活動，以及自然萬物的靈性特征，往往生發出令人震撼的沖擊力。《不可思議的朋友》將筆墨對準兒童與動物，并以大劉一家尤其是男孩小石頭和丹頂鶴之間美妙的互動關系，展示生命的要義，即愛與尊重。

小石頭患有輕度自閉癥，是丹頂鶴叩開了小石頭封閉的內心。體態優美而深通人性的丹頂鶴是自然的象征。鶴作為一種外在于人類世界的物種形象，喚起小石頭的無限好奇。在與之親近的過程中，小石頭驚奇地感受到鶴的靈性。尤其當鶴表達出動人的信賴之情時，小石頭感受到自身的存在價值，他開始變得“活躍”，開始接納鶴的親近，并對鶴主動傳達關切之意。小石頭與鶴的互動是一種隱喻：自然具有治愈力。自然不僅在不知不覺中療愈小石頭，小石頭與自然相處的方式也在啟發現代人：親近自然即親近我們自身。人“發現”動植物內在價值的過程，也正是人自身內在價值的顯現。

小石頭安靜內斂，他拒絕外在的噪音，專注于自然界的動靜。他在看，在聽。他沉浸在大自然的各種聲音之中，河水的聲音、蘆葦蕩的聲音、鳥鳴聲、昆蟲聲，并與之互動。“咕咕”“咯咯”“啾啾”是他習得的最初語言。對小石頭來說，先有體驗，后有語詞。他學會說話很晚，但當他開口說話時，每一個單詞每一個句子都源自真切的內心體驗。而開啟他內心體驗的，是自然界的動靜，是他遭遇的一只又一只丹頂鶴。鶴的神奇與優美令他著迷，鶴之依戀使他依戀，一切由內而外生發，小石頭開始有了詞匯，有了句子，繼而有了繪畫，有了鶴舞。藝術源于心靈的震顫，是情感的自然流露。小石頭在鶴群中發出聲聲鶴鳴，雙臂扇動，雙腳起伏跳躍，這渾然天成的美好畫面充滿啟示意義。

小石頭以切身體悟為前提的語詞表達和藝術表達，尤其是通過與自然界的互動而追尋生命完整性的過程，給人以思考。賦予詞語以溫度的不是抽象記憶，而是與對象建立密切的生命關聯。在小石頭這里，最重要的不是識記詞匯，而是生命體驗。日本兒童文學作品《窗邊的小豆豆》中小林校長有這樣一段話：“過于依賴文字和語言的現代教育，恐怕會使孩子們用心去感受自然、傾聽神靈之聲、觸摸靈感的能力漸漸衰退吧？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過于有眼睛卻發現不了美，有耳朵卻不會欣賞音樂，有心靈卻無法理解什么是真。不會感動，也不會充滿激情……”從教育的意義上說，用心感受、傾聽自然，是恢復人的本真的重要方式。小石頭看似安靜而封閉，卻有著異常豐富的內心世界。一只又一只丹頂鶴的到來帶給他太多生命的驚喜與觸動，他就“蘇醒”過來，就從與鶴的互動中過渡到與人的互動中來。正是大自然的精靈丹頂鶴喚醒了小石頭的內在自我，使他成為一個內心日益豐富且日益強大的孩子。而他身邊的人，也都在與小石頭和丹頂鶴的互動中，成為更美好的自己。

大劉一家善良本分，富有同情心，并與鶴建立了非同尋常的感情。當村里人鄙薄大劉一家做無用之事——養鶴不如養豬時，殊不知奇跡正在發生。大劉爸爸成了“鶴媽媽”，而他的兒子小石頭也有福了。正所謂“愛出者愛返”，愛產生愛，愛產生奇跡。小石頭因鶴的到來正在發生奇跡般的變化。當小石頭安靜而驚訝地享受著小鶴為他“梳頭”，這種自然的親昵喚醒了小石頭與世界建立親密關系的沖動。他用雙臂擁抱“他人”，擁抱家人，并接受家人的擁抱，他開始擁抱這個世界，并接受這個世界的擁抱。

而大劉一家對小石頭性情與天賦的信心、呵護，提醒教育者不要用陳規與偏見阻隔了與孩子溝通的路。小石頭與眾不同只是因為他與世界的相處方式不同，打開自己的方式不同。

《不可思議的朋友》提醒人們要親近、傾聽、尊重大自然。在與土地、動植物的“真誠遇見”中，我們也將“相互玉成”，并且和小石頭一樣，學會如何與自我相處、與世界相處。

（作者：李紅葉，系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