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里的琴聲》:童年記憶與鄉村書寫
高巧林的作品有著濃厚的鄉土氣息和鮮明的地域色彩。新作《草屋里的琴聲》和以往的作品一樣,沒有概念化的人物,沒有奇巧的情節設計,卻有著散文一般濃濃的鄉土鄉情。質樸而真實的鄉村生活為讀者帶來了不一樣的閱讀體驗。
和許多鄉村題材的作品一樣,作家在《草屋里的琴聲》里回望鄉村記憶,回望童年經歷。作家記憶中的鄉村生活并沒有較大的文化沖突,也沒有對傳統文化消失的嘆息。有的是對那種人與人之間相互扶持,相互溫暖的關系的贊美;有的是對鄉村文化血脈的承襲和尊重,對美好事物的熱愛與執著。作家將這種記憶與回望放置在故事中,營造了一個蘊含著水鄉氣息的成長故事。
小說《草屋里的琴聲》有兩條主線,一條是兩家人多年前因誤會結下的仇怨,一條是兩家人后代學琴的故事。兩條主線都圍繞流行于明清和民國期間的“堂名”構思,這種由幾位民間藝人組成的班子,吹拉彈唱說打無所不能。他們去各地鄉鎮演唱昆曲、攤簧、民間小調、錫劇、滬劇、越劇,為紅白喜事等不同場景營造氣氛。立秋的爺爺和阿興的爺爺分屬不同的“堂名”班子慶福班和裕豐班,兩班人馬本事不分高下。抗戰時期,兩個“堂名”班的人借著演出的機會,偷走了日本鬼子的步槍,還放火燒死了鬼子。但阿興的爺爺因此喪命,阿興家的人認為是立秋爺爺害死了阿興爺爺,兩家人因此結怨。立秋爺爺被村人當做土匪謾罵,立秋爸爸受了雷擊的驚嚇,從此膽小易怒。
幾十年過去,兩家人的后代卻成了好友。生活艱難的阿興與小伙伴立秋去鎮上賣阿興爺爺傳下的胡琴時,偶遇了縣錫劇團的琴師。琴師當年跟隨阿興爺爺學過胡琴,對阿興的爺爺有一份獨特的情感。他阻止了阿興賣琴,并開始教授他琴技。阿興決定要好好拉胡琴,把爺爺的琴藝繼承下來,以后做一名琴師。冬天滴水成冰,阿興手上長滿了凍瘡依然堅持練琴。他說服立秋也和他一起向琴師求教,兩個人都開始學著拉琴。調皮的小伙伴菊生弄壞了胡琴,幾個人想盡辦法掙錢去修胡琴。幾經周折,胡琴終于修好了,小伙伴們都開始學琴。學校老師知道后,組織了小樂隊,讓大家排練節目參加抗戰勝利20周年小學生錫劇文藝匯演。最終,阿興帶傷演出大獲成功。而且人們無意中找到了當年立秋爺爺賣槍給土匪的真相,兩家人冰釋前嫌。
小說中家族矛盾與成長故事兩條線索交織并行,行云流水般的敘述并未造成閱讀困惑與障礙,反而為讀者增添了懸念和閱讀期待。尤其難得的是,小說中有很多的民俗畫面描寫,祭拜土地爺的“蕩湖船”舞蹈,用十多種樂器演奏的“十番”鑼鼓,在燈船上表演的“水上堂名”,稻場上用金錢棍起舞的打連廂,祈禱豐收的打田財和燒火田等,為小說增添了很多新奇的閱讀體驗。
許多兒童鄉土小說大都書寫在野趣盎然鄉村背景中的人性美,滿足于用充滿鄉土韻味和鄉村樂趣的細節為現代讀者帶來陌生的審美體驗,但缺少對鄉村生活的思考與發現。要創作出優秀的鄉村題材小說,必須直面鄉村文明發展的問題,需要作家對鄉村文化發展與歷史傳承關系進行思考。用現代的眼光去理性思考那些往事和傳說的現實意義,審視新舊文化的分化和裂變,表現人物的精神氣質。
《草屋里的琴聲》有很多田園風光和淳樸鄉情的描寫,人物也多生活在鄉村,但作家并沒有單純地書寫鄉情,鄉景和鄉俗,堂會本身就不全是鄉村故事,而有著鄉村文化與城鎮文化融合的特點,兩家人的故事和矛盾沖突如果放在城市也可以成立。這樣的場景和人物設定是作家童年記憶和成年后的理性審視統一的結果,表面上是寫鄉村故事,其實是在思考現代意識與鄉村文明的沖突,在思考外部世界對鄉村生活的影響。在鄉村生活的背景下,作品就既有文明的沖突,又有淳樸人性的書寫。《草屋里的琴聲》里人物的精神狀態沒有局限在鄉村故事中書寫,而是展現了人們對傳統文化繼承的現實狀況。作家用思考者的身份審視這一事件,讓這個鄉村故事有了詩意與文化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