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l id="wsmey"></ul>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孔勇:趙堂子胡同十五號的幾封佚簡
    來源:《讀書》 |  孔勇  2019年10月29日09:19
    關鍵詞:臧克家 老師 往事

    臧克家(一九〇五至二〇〇四年)是二十世紀中國文壇巨子,寫下了大量的詩歌、散文、雜文、評論等作品。夫人鄭曼女士,不僅在生活上與其琴瑟和諧,更為臧克家的詩文創作、友朋交往提供了重要協助。在臧克家無暇或無力執筆落文時,有些文章、書信便由鄭曼代為完成,且會加以明確說明和解釋。

    近日,筆者偶然發現臧、鄭伉儷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與友人往來的幾封書信,未收于二〇〇二年時代文藝出版社出版的《臧克家全集》第十一卷《書信》,也沒有完整披露過。據臧氏后人鄭蘇伊、臧樂安為《全集》所寫“編后記”可知,臧先生極重友情,與友朋鴻雁傳書數量巨大,但寫信從不留底,所以征集書信工作幾乎從零開始,難免掛一漏萬。透過這幾封佚簡,鉤沉出的是晚年臧克家對自己求學時期一段往事的回憶,筆端浸潤的濃厚感情,并未因時光流逝而有絲毫減少。

    臧克家、鄭曼致王恒信的信封

    第一封信寫于一九九四年一月十五日,由鄭曼代臧克家所寫,準確來說是一封回信,且看其內容:

    王恒同志:

    接信已多日,克家同志年已八十有九,精力不濟,未能親自復信,囑我代為辦理此事,請原諒。

    王祝晨先生是克家同志敬仰的老師。他曾經寫過一篇散文,題為老牛校長——王祝晨,刊登在一九五○年四月二十一日北京《新民報》日刊“萌芽”第222號上,可惜我們至今尚未查到這篇文章,不能復印寄您。[信紙左側空白處有補文:此文您如能在山東圖書館找到,請復印一份寄我們,以便編文集選用。謝謝!]七十年代末,他在寫回憶文章《詩與生活》時,其中有一節《新潮澎湃正青年》,絕大部分篇幅是寫一師的,現復印一份寄上,供參考。抱歉的是《詩與生活》一書,出版已多年,沒有存書,不能送您。

    今天接到齊河縣政協文史委員會來函,希望克家同志能寫有關王老先生的材料,我亦代為復信,告知克家同志已沒有精力再寫回憶文章了,已寄您《詩與生活》中有關一師的復印件,請您亦與齊河縣文史委聯系一下,謝謝!謹祝

    健康幸福,萬事如意!

    克家同志囑代問好!

    鄭曼

    94.1.15

    此處的收信人王恒,一九二九年生,山東齊河人,一九六一年畢業于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歷任廣東省話劇團、山東省歌舞團導演,一九八五年擔任山東省藝術研究所藝術室主任至退休,二〇一八年病逝于濟南。王恒還有一個身份,系信中所提“克家同志敬仰的老師”——王祝晨的第四子。實際上,這封信背后的關鍵人物即是王祝晨。

    王祝晨(一八八二至一九六七年),原名世棟,出生于齊河縣樓王莊。幼時入私塾習誦儒家經典,一九〇〇年考中秀才,三年后進濟南書院,旋入山東師范學堂。一九一○年畢業后,游走于濟寧師范、臨清中學、省立第三師范等校,致力于灌輸新知來改變魯省明顯陳舊的教育理念。“五四”新文化時期,王祝晨擔任山東省立第一師范教員兼附小一部主任,一九二二年起任“一師”校長。在此期間,王祝晨大力介紹新文學,提倡白話文,邀請過胡適、杜威、周作人、黃炎培、陶行知等名流來濟講演,極大地推動了山東新文化運動的發展,被稱為“山東的胡適之”,與鞠思敏、范明樞、于明信并列為“民國山東四大教育家”。

    近代山東著名教育家、臧克家的老師——王祝晨先生(1882—1967)

    臧克家一九二三年夏考入山東省立第一師范,正是在王祝晨治校期間,接受了極為重要的新文學啟蒙,奠定了此后走向詩文創作和革命活動的思想基石。對于這段經歷,臧克家在多篇作品中都有過不同程度的述及,其中就包括上引鄭曼信中所提,一九五〇年四月二十一日北京《新民報》日刊發表的《老牛校長——王祝晨》一文。“老牛”“大牛”是身邊人給王祝晨的綽號,形容其性格堅韌,默默付出,因張默生的《王大牛傳》(東方書社一九四七年版)一書而為世人熟知。臧氏此文,乃為紀念王祝晨服務教育界四十周年而特意撰作,同為“一師”校友或同學的季羨林、李長之等人也有紀念文字見諸報端(參見季羨林:《“俯首甘為孺子牛”的王祝晨先生——為王祝晨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紀念》、李長之:《向優良的先進教師致敬》,均載《光明日報》一九五〇年六月六日)。

    時隔近半個世紀,臧克家在囑交鄭曼寫給王恒的復信中,重新提到這篇文章,蓋有兩個機緣。一是王恒和齊河縣政協文史委員會曾先后致信臧克家,請他寫篇關于王祝晨的回憶文章。筆者看到一份手信,是一九九二年五月八日齊河文史委工作人員寫給王恒的,提到“擬在今明兩年,征集出版《山東省著名教育家王祝晨》專輯”,并開列了希望王恒協辦的幾件事,第一條即為“聯系你父親在世的得意門生,撰寫王祝晨回憶錄”。

    臧克家作為王祝晨執掌“一師”時的學生和當世知名人物,自然是王恒最先想到的作者之一。所以,應該在接到齊河文史委的囑派不久,王恒便致信臧克家,邀其為“王祝晨專輯”撰寫文章(可惜這封信已無從尋找)。從鄭曼代寫的復信時間看,臧克家遲遲沒有作答,實乃事出有因。他肯定想到了早在多年以前就曾寫過關于王祝晨校長的紀念文章,并努力查找原文,準備將其放進“專輯”之中。怎奈遍尋無果,最終只查到了該文的題目、刊登時間、報刊名稱等有限信息。

    在王恒一直沒有得到臧克家回復的情況下,齊河文史委主動致信臧先生,再次提到了為“專輯”撰文一事。接信之時,臧克家已年屆九秩,倘若重新提筆追憶七十多年前的校長往事,確有其實際困難。好在,如鄭曼信中所說,臧克家撰寫的回憶錄《詩與生活》書中,有不少內容是關于他在山東省立第一師范時的求學經歷,其中也包括對校長王祝晨的描寫。比如,入學第二年遷到“一師”校本部后,“天天看到我們那肥胖的身體成為一大負累的校長王祝晨先生,早來晚歸,辛勤工作,像一條牛。他的外號就叫‘王大牛’……為了培育人才,他付出了一生心血,‘俯首甘為孺子牛’呵……王祝晨先生,是高等優級師范學校畢業,立志終生為教育獻身。他進步開明,學當年蔡元培辦北京大學的精神,新舊共蓄,兼容并包,我們的教師,大多數是北大、清華、師大出身,而且大都思想進步。他延請名人到校講演,啟迪學生的眼界與心胸……王祝晨先生對‘五四’運動很贊揚,新文化運動在他身上發生了大作用,使他變得更積極,更活躍了”(臧克家:《詩與生活》,四川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一年版,42-43頁,引用時有刪減——筆者注)。

    張默生:《王大牛傳》,東方社1947年3月初版

    今日重讀臧先生這段文字,仍覺文筆生動,飽含摯情。也就可以理解,他特意請鄭曼將上引文字在內的《詩與生活》第二節加以復印,寄與王恒,并轉請后者聯系齊河文史委,以為“王祝晨專輯”出版“應急”之需。隨同鄭曼信文一同寄來的這份復印件,共十五頁,頁碼系重新標注,首尾兩處分別有鄭曼的手跡“心潮澎湃正青年(節選)”“輯自《詩與生活》”。

    但這份復印件的文字,最終并沒有收錄到后來刊印的《王祝晨專輯》(《齊河文史資料》第四輯,一九九六年四月)之中,取代它的恰是臧克家在一九五〇發表的《老牛校長——王祝晨》一文。緣何如此呢?這便要說到鄭曼答復王恒信中重提這篇舊作的第二個機緣——《臧克家文集》的編選和出版。

    《臧克家文集》由山東文藝出版社出版,最初擬定的卷帙包括:詩三卷,散文、小說及文藝隨筆各一卷。前三卷早在一九八五年就已問世,后三卷則要到一九九四年才推出。這種“延滯”,既緣于作者邊寫作、邊累積的需要,以期能夠將最新作品收錄進去,也可能有一個考慮,即在此過程中盡量搜檢舊作,尤其那些以前并未收錄到各類作品集中的文字。《老牛校長——王祝晨》一文,無疑就屬于此類。王恒和齊河文史委先后致信臧克家,適值《臧克家文集》后三卷進入編輯校對和準備出版的緊張階段,不僅讓臧、鄭夫婦想到了這篇舊作(只是遍尋未得,才準備改以節錄《詩與生活》片段,交稿《王祝晨專輯》),而且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寫完回信正文之后,不忘在信紙左側空白處補了一句,希望王恒也能代查此文,“以便編文集選用”。

    王恒重新抄錄的臧克家文章《老牛校長——王祝晨》,共12頁

    鄭曼復信王恒的落筆時間雖是一九九四年一月十五日,但從信封上的郵戳印記看,真正發出已在近三個月后的四月九日。具體原因,不得而知。事實證明,王恒先生確實沒有辜負臧、鄭夫婦的托請。他根據鄭曼信中所示《老牛校長——王祝晨》一文的出版信息,前往山東省圖書館,按圖索驥,終于查找到了該文原件,并克服困難,在復印不甚清晰的情況下又親手重新抄錄。文章復印件、手抄件,伴隨著王恒四月三十日的一封信文,一并寄往了北京趙堂子胡同十五號的臧克家寓所。細心的王先生,還把文章和信文各留下了一份底稿,為我們重新接續這段往事留下了彌足珍貴的材料,其信文如下:

    鄭曼同志:您好!

    總算找到了克家老的大作“老牛校長——王祝晨”,遺憾的是:一是保存年限過久(克家老可能知道,山東省圖書館是在大明湖畔,地處潮濕之地,很多書刊已經報廢了),紙已經發黑發霉,二是報紙裝訂,很多字給裝訂進去了,無法復印,請了一位經驗豐富之人復印,現將復印件寄上(這是較清楚的一張)。只好在那里重抄了一遍,報上有漏排的字或實在看不清的字,我都斗膽寫上了,請克家同志審閱。登載日期是一九五○年六月六日,農歷四月二十一日。讀了這篇深厚熱情的散文詩,不時流下熱淚,克家老無愧為當代詩人,他寫的太真摯純情了。

    文中所載“書報販賣部”一詞,在臺灣出的《山東文獻》上是“書刊介紹社”,作者褚承志(禹城人)今年九十二歲,不知克家老認識否?不知哪個名稱對,請告之。《一師周刊》省圖書館已遺失,可能是千古遺恨了。敬祝

    闔家幸福愉快 問候克家老好

    王恒

    從王恒信文可見,他十分重視這項查閱“任務”。這份重視,既是為人,也是為己。為人者,即協助做好出版在即的《臧克家文集》第四卷“散文類”的編選工作,免使作者留下遺錄之憾;為己者,乃因這篇文章與自己父親直接相關,是專門為紀念王祝晨教育貢獻而作,倘能找到并收進齊河文史委準備出版的《王祝晨專輯》,無疑比節錄《詩與生活》的文字片段更加切題。

    王恒在山東省圖書館復印的臧克家文章《老牛校長——王祝晨》(原載北京《新民報》日刊1950年6月6日)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里,王恒便將《老牛校長——王祝晨》一文寄至臧克家面前,并指出了刊登日期四月二十一日系指農歷,對應的公歷應為六月六日。提出一點疑問:臧文里面提到“一師”開辦過一個“書報販賣部”,在褚承志筆下則寫為“書刊介紹社”,未知何者更為確切?因為王恒至少連續搜集并閱讀過臺灣一九七五至一九七九年出版的《山東文獻》上褚承志所寫的文章,匯題為《山東近代教育史稿》(第一冊),并做了精心整理和保存。后來還將褚文關于“一師”和王祝晨的部分文字,節錄刊登于《王祝晨專輯》之中。除此,王恒還對《新民報》原刊漏排或辨認不清的字,“都斗膽寫上了”。從不久之后出版的《臧克家文集》(第四卷)和后來的《臧克家全集》(第五卷)看,臧克家吸收了王恒對該文發表公歷日期的查核,坐實了“書報販賣部”應為“書報介紹社”。

    臧克家顯然非常珍視這篇文章,不僅因其來之不易,頗有“失而復得”的喜悅,還在于它勾起了自己對七十多年前往事的遙思,和對影響過自己成長的重要人物——山東省立第一師范老校長王祝晨的感念。回蕩在詩人心底的歡欣、感動、思念等復雜感情,一下子將他帶回到那段難忘的歲月,也催促著他立刻寫下了一封親筆回信,其文曰:

    王恒同志:

    來信拜讀了。找到我的舊作,令我欣喜之極!此文,寫得極親切,現在寫[不]出這樣的生動的文章了。個別字句,略改了一下,極少數。我想加入我的著作(文集),也想重新發表一下。謝謝你了!

    我年已八十有九,身心雙健。

    好!

    克家

    94.5.6

    “身心雙健”四字,與此前鄭曼代為復信中所說的“精力不濟”,形成了鮮明對比,再次映襯出臧先生的高興、真誠。信中說,對文章“個別字句,略改了一下,極少數”,修改工作當由臧、鄭二人合力完成,而且是在收到王恒的抄寫稿后立即著手展開的。與臧克家寫下親筆信大約同時,鄭曼也寫了一封回信,兩函并發,一起寄到濟南。鄭曼除了再次表示對王恒的感謝外,還隨附一表,列出了對該文的修訂情況。信文如下:

    王恒同志:

    真是太感謝您了。一是您從這樣難辨的舊報紙中,抄錄這么長的一篇稿子;一是您寄來非常及時,還趕得上收進克家同志的“文集”散文卷中去,今天我已用特快專遞寄往山東文藝出版社了。克家同志很珍視這篇舊作,說是今天他就寫不出這樣的文章了。

    此文經克家同志校正,有些改動,另外改了些錯字和標點,更正表另紙。您如用這篇文章,請代為更正。復印不方便,只得列表。

    第一師范校慶紀念冊,想已出來了。他們曾約克家同志寫篇文章,他因身體和精力不如從前,沒有寫。其實,當時能找到這篇文章就好了。濟南師范學校擬出一套《師范群英光耀中華》叢書,曾請馬惠卿同志寫了一篇文稿,是有關克家同志的。我們看了,沒有及時退回,實在對不起他們。

    順頌

    安好!

    鄭曼

    94.5.7

    這篇文章的發表日期,是您親自校對準確了,再一次謝謝您!報刊名稱,書刊名號,應為北京《新民報》日刊。

    又及

    鄭曼對《老牛校長——王祝晨》一文的“更正表”

    臧、鄭二人的確對《老牛校長——王祝晨》一文做了仔細校訂,信中提到隨附的“更正表”,足足列了整三頁。臧信說改動不大,“極少數”,或是在他看來這些改動本屬細微調整,不涉大局,或是免讓王恒引起不必要的誤解,徒增憂心。按王恒的手抄稿,系謄寫在“山東省藝術研究所”格紙上,每頁三百字,共有十一頁半。“更正表”根據手抄稿的頁次、行數,逐一標明了修改情況,從某句話的重新組織、使用詞匯的先后順序(例如第四頁第六行寫到共產黨員莊龍甲,被山東反動當局“已經槍斃二十年了”,改為“槍斃已經二十年了”),到某個標點的斟酌(例如第一頁第六行寫到“抗日,解放戰爭”,改為“抗日、解放戰爭”),前后大大小小改動共計五十八處。

    根據鄭曼五月七日信文,修訂稿完成后,立即用特快專遞寄往了山東文藝出版社,畢竟《臧克家文集》后三卷出版已是迫在眉睫。過了約一個月,他們的次子臧樂安、小女鄭蘇伊共赴濟南,親自參與《文集》四至六卷清樣的校改和對紅工作,六月十二日寫給父母家人的信中就提到“每天早起晚睡,廢寢忘食,一天要看七八萬字”,“第四卷已快看完”。這在臧克家發表于當時的《家書泉城來》一文中也有生動展現(原載《北京晚報》一九九四年七月一日,此處引自《臧克家全集》第六卷,220-223頁)。從后來可知,《老牛校長——王祝晨》一文,終以臧、鄭校訂過的模樣,收錄進了《臧克家文集》第四卷,如期出版。

    再看王恒,收到臧、鄭二人的寄信后,他也馬上按照“更正表”所示,將每處改動均恭敬謄錄到了自己的手抄件備份稿上,進而轉交齊河文史委。由此保證了兩年后印行的《王祝晨專輯》所收《老牛校長》的文字內容,能夠與《臧克家文集》保持一致。在此過程中,王恒先生的貢獻不應被忘記。

    臧克家先生晚年工作照片

    鄭曼回信正文的末段,還順便說到了兩件事。一是提到“第一師范校慶紀念冊,想已出來了”,指的是濟南一中(前身為山東省立第一師范)為迎接建校九十周年,曾向在此求學過的校友征集回憶文章,臧克家以“身體和精力不如從前”為由,便沒有寫。但翻覽后來編印成冊的征文合集——《悠悠母校情》(濟南一中校友總會編,一九九三年十月),可知臧克家為母校寫了“桃李滿天下濟南第一中學九十周年紀念”的賀詞,被印制在該書扉頁。文集封面上的書名題簽,則出自同為校友的季羨林之手。第二件事,關于《師范群英光耀中華》叢書。按,該叢書其實并非如鄭信所說由濟南師范學校擬出(具體參見其“出版說明”),或因作者之一的馬惠卿在此任職,所以造成了這種誤解。馬文借用李商隱的詩句“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為題,勾勒了臧克家的成長和創作歷程,刊于該叢書的第七卷上冊(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一九九三年版,192-201頁)。

    嚴格來說,這兩件事都與王恒沒有直接關系,但無疑都關涉在臧克家求知、啟蒙的過程中,那段難忘的山東省立一師歲月。鄭曼可能確屬無意述及,但或許也希望收信人轉告“山東父老”,對一位老人的繁忙和辛勞,能有所知曉并多多體諒吧?

    精品久久久久久无码人妻中文字幕 | 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国产| 国产精品美女久久久网站动漫| 99re66热这里只有精品17| 中文字幕精品在线| 女人国产香蕉久久精品| 2021最新国产精品网站| 蜜国产精品jk白丝AV网站| 亚洲热线99精品视频| 一级A毛片免费观看久久精品| 热RE99久久精品国产66热| 亚洲精品福利在线观看| 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 久久精品国产72国产精福利| 国产成人综合久久精品亚洲| 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999国产高清在线精品| 久久国产成人精品麻豆| 国内精品久久久久久不卡影院 | 无码国产精品一区二区免费| 色国产精品一区在线观看| 国产乱子伦精品无码码专区| 久久久久99精品成人片| 精品91自产拍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亚洲精品日韩已方| 老司机午夜精品视频播放| 日韩成人精品日本亚洲|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亚洲影视| 91麻豆国产精品91久久久| 日本尤物精品视频在线看| 国产精品1024香蕉在线观看| 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下载| 久久九九精品99国产精品| 日韩av无码久久精品免费| 热re99久久6国产精品免费| 久久er这里只有精品| 国产成人精品999在线观看| 日韩精品久久久久久| 久久91精品国产99久久yfo| 久99久热只有精品国产男同| 人妻少妇精品中文字幕av蜜桃|